顾爸爸花了好一阵子,才让脑子没那么混乱,情绪稍稍平稳下来,他也终于主动来到病房与顾真相见。
然后,终于与顾真见了面的顾爸爸,却遭受到了与顾妈妈类似的经历。
顾爸爸没进病房之前,顾真还能躺在病床上开开心心地看电视,顺便还时不时吃点顾年给他准备的水果,但是等顾爸爸一现身,顾真就立刻丢下水果和电视节目,直接就将被子掀开盖在身上,脑袋都没放过,然后躺在床上假装睡觉。
顾真这抗拒的态度实在是太明显不过。
顾爸爸比之前的顾妈妈更快想到他会这么抗拒的原因。
当初顾真作为小黑猫被顾年带回家的时候,小黑猫并不抗拒、讨厌他,甚至第一次见面就主动来黏着他,特别爱向他撒娇卖萌。
由此可见,顾真并没有一直记恨他离开福利院的前一天下午,顾爸爸说的那句实在有些过分的猜测。
顾真化成的小黑猫之所以会突然对他们夫妻俩态度大变,其实是因为那天家族聚会的时候,顾家人说的那些不好听的话。
当时的小黑猫,或许还没来得及听到他们夫妻俩对这些话的辩驳,就先一步被气跑了,之后恐怕一直都以为他们夫妻俩也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觉得他咎由自取,于是又开始赌气闹脾气,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们俩,见到他们就跑。
顾真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就算变成了小黑猫,这性子也没变过。
只是,在今天之前,谁也不会将小黑猫,联系到顾真身上,更加不可能猜得到,顾真就是小黑猫,小黑猫就是顾真。
无论是顾妈妈,还是顾爸爸,他们都很想要和顾真聊聊,谈谈心,解开他的心结,只是,顾真始终都不肯给他们任何机会。
直到现在,能与顾真接触,能和他说上话,能得到他眼神的,依然只有顾年一个。
与之前面对小黑猫时一样,顾爸爸顾妈妈想尽办法,却还是无可奈何,完全拿他没办法,陪他的任务,只能交到顾年手里。
顾年倒是完全不计前嫌,他还特别喜欢顾真,完全还是把顾真当做小黑猫来看待,对他没有任何偏见。
甚至,因为顾真替他挡了一掌,成了他的救命恩人,顾年对他的态度简直比之前对小黑猫的态度还要好上不少。
为了还在病床上慢慢恢复身体的顾真,顾年每天操心的事一点都不少,他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尽可能地往医院里跑,就连做个作业,都要待在顾真身边完成,似乎生怕顾真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跑了。
但谁让顾真偷跑的前科,并非一次两次呢!
顾年对顾真看得严一点,也属实很正常。
不过,顾年心里的这点忧虑,却是想多了。
既然他的身份已经在这一家三口面前彻底暴露,顾真想不到任何的好办法,干脆破罐破摔,先享受一阵子再说,他可是为了顾年才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们一家三口再怎么补偿他,都是理所应当的!
顾真坦然接受顾年细心周到的照顾,反正他之前还是小黑猫的时候,又不是没试过。
也许是因为顾真身份特殊的缘故,他比常人恢复的速度可要快多了,即便当时受了那么严重的内伤,差点小命不保,但是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后,他身上的内伤就好得七七八八,即便现在就出院回家休养,也不成问题。
从医生口中得到这个答案后,顾爸爸顾妈妈立刻主动跑到医院,面对顾真一直都没变过的冷脸。
这一次,夫妻俩还专门拉了顾年一起,想要劝说顾真回家。
“小真啊,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快,已经可以出院回家调养了,明天,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回家吧!”顾妈妈十分忐忑地盯着顾真看。
一旁的顾爸爸也开口附和:“是啊,你在医院住了这么多天,应该也腻味了吧,还是家里更舒服自在,你每天想怎么过就怎么过,阿姨们的厨艺也好,你从小到大都喜欢,反倒是外头的饭菜吃不习惯。吃得好,睡得好,心情就会好,心情好了,身体恢复得自然就更快了。”
从医生口中得知顾真可以出院之后,夫妻俩压根没怎么纠结,就打算将顾真接回家照顾,起码要让他的身体彻底恢复。
顾真就是小黑猫,那么想来他那天下午说的话全都是真心话,他当初之所以会频繁针对顾年,不是为了所谓的野心,他并非觊觎顾家的财产,只是单纯地不想失去他们对他的宠爱,他想回到真相暴露之前的过去。
虽然顾真用错了方式,确确实实对不起顾年这个最无辜的孩子,但是对夫妻俩来说,他们心里不可能没有半点触动。
何况,即便是当初犯下了错,顾真现在也早就改了。
顾真这些天来,完全不搭理他们夫妻俩,唯独能接受顾年对他的照顾,只愿意和顾年说话、玩闹。
虽然顾真有时候还是会起坏心,故意捉弄顾年,但是这只是孩子间的玩闹,他与顾年的感情,早就随着这一天天的相处,变得越来越深厚。
不然的话,那天顾真也不会主动替顾年挡了邪修的那一巴掌,差点连小命都弄丢了。
即便顾真嘴上不说,但是谁都看得出,他如今非常看重顾年。
有时候,夫妻俩甚至都怀疑,顾真现在对顾年的感情,会不会比对他们两个的都要深。
在对待顾年这件事上,顾真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他不会再故意针对报复顾年,他甚至还成了顾年的救命恩人,功远远大于过,他们又何必继续揪着他以前的错误不放呢?
当然,在过来医院之前,夫妻俩提前就这个问题,询问过顾年的想法,最后从他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顾年并没有因为知道小黑猫的另一层身份,就改变对“它”的喜爱,要是能将顾真接回家,与他一起生活,他只会开心,不可能排斥。
夫妻俩其实一早就猜出了顾年的态度,但最后还是仔细询问过他,让他亲自说出口。
有了顾年的同意,夫妻俩再也任何顾忌,自然是早早赶到医院,主动邀请顾真回家和他们一起生活。
病房里的一家三口都在等待顾真的答案。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顾真的脸上,完全没有因为这个提议,而流露出任何欣喜。
这一次,夫妻俩终于得到了顾真的正眼,也终于听到他开口接话。
不过,顾真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并不是他们想要的答案。
“我又不是你们的儿子,我才不要回你们顾家!”
顾真冷冰冰地盯着夫妻俩,说这话的时候不带任何犹豫。
顾妈妈皱眉不解:“小真,你别赌气,虽然你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一直都是我们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们对你的感情一直都不是虚假的,我们依然当你是我们的儿子,你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身子差,必须精心调养滋补,你不跟着我们回家,难道要继续留在医院吗?”
“你从前,不是一直都不喜欢来医院,觉得医院有股消毒水的味道,到处都是白色,看得眼睛疼吗?”
顾爸爸也急切地劝他:“你现在和小年感情这么好,简直和亲兄弟一样,兄弟俩回家一起生活,互相照顾,难道不好吗?回了家,你依然还是顾家的小少爷,你再也不用继续在外头吃苦受罪,难道这样不好吗?”
谁知,夫妻俩的劝说,非但没有让顾真改变主意,反而还让他心中的怒意彻底爆发了。
顾真突然气愤地冲着夫妻俩大声吼:“我不要你们俩同情我!我虽然受了伤,还是替顾年才受的,但那是因为他照顾了我这么久,我又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当时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成为废人!”
“是,我以前是很想回家继续当小少爷,我不想继续待在福利院里吃苦受罪,是我没有自知之明太自以为是,是我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产生了不可能实现的妄想。”
“但是离开福利院之后的这段日子,我早就想通了,我和顾家根本没有缘分,当初确实是我一时想歪做错了事,是我讨人嫌,是我贪心不足,大家那么讨厌我也正常!”
“我早就没有再贪图本就不属于我的东西,顾年才是你们的儿子,你们对他好才是正常的,至于我,福利院才是我的归宿,你们完全没必要因为我救了顾年,就同情我可怜我施舍我,我根本不需要!”
越说到后面,顾真的哭腔就越重。
看着顾真因为过于激动而变得通红的脸和脖子,顾爸爸和顾妈妈一时间觉得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捏住,喘不上气来。
顾妈妈眼角含着泪地解释说:“没有,我们不是施舍……”
“够了!不要再说了!”
然而顾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激动的顾真开口打断。
“当初是你们说要和我断绝关系的,现在反口又算怎么回事?”顾真喘着粗气,瞪着他们,“你们一家三口一起开开心心生活的画面,我早就看够了,也受够了,再把我接回去,你们也不怕我像之前那样,故意耍手段破坏你们温馨的家庭气氛,各种捣乱吗?”
“小真!”顾爸爸头痛地扶着额头,“我们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个好孩子,就算一时想岔做错事,也早就改正了,你的本质还是好的,是我们之前误会了你,我们想要弥补你,怎么可能是因为同情你,才开口让你回家的呢?”
这一次,就连顾年都主动开口劝说他:“顾真,爸爸妈妈刚才说的没错,家里的条件更好,你回家才能得到更好的照顾,身体才会早日恢复,我们全都很喜欢你,也都是真心实意地想要邀请你和我们一起生活,成为一家人。”
“就算没有你因为救我而受伤这件事,我们依然会这么做。”
一家三口说得真心实意,没有半点欺骗,可即便这样,顾真依旧咬死不肯跟他们回顾家,他们说的这些话,他完全听不进心里去。
顾真这是钻牛角尖了,意识到这点后,病房里的另外三个聪明人也是很无奈,他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改变顾真的想法,甚至都无法解开他的心结。
顾真这么不情愿,总不能真的强行将他带回顾家,他是个独立的个体,他有自己的想法,他有腿,他要是想跑,就算拦了一次还有下一次,只要他的心不在,那他就永远不可能安稳地待在家里。
既然如此,那暂时也只能以顾真自己的想法为主,不能过分强求。
不过,即便如此,夫妻俩仍旧不死心,几乎有空就要过来医院一趟,看看能不能利用曾经的亲情,让顾真改变主意。
顾真虽然当时果断拒绝了回家的提议,但是,他激动的情绪可以表明,他对这个家其实还是有感情的,夫妻俩也不相信,顾真真的能彻底抛却他们过去整整七年的亲情,真的要和他们一刀两断。
只要顾真对他们还有感情,那他们一定就还有机会。
夫妻俩打算得很好,但是真正实施起来,却完全没有顺利的时候。
面对时不时就过来看望他的顾爸爸和顾妈妈,顾真又恢复原来沉默抗拒的“冷暴力”态度,从始至终都假装他们不存在,不说话,也不看他们。
在顾爸爸和顾妈妈面前,顾真要么就继续自顾自地干手上的事,要么就直接盖上被子假装睡觉,态度格外消极。
两人也怕说得太多可能会烦到顾真,所以病房里大部分的时间,气氛都是压抑沉闷的,所有人心里都不好受。
只有两位大人不在场,只剩下顾年单独陪着他的时候,顾真脸上才会稍微生动一些,更像个正常的孩子。
又在医院里休养了一阵子,顾真对医院里的生活感到越来越腻味,他越发地想要出院,回归自由的生活。
顾真一直都不肯回顾家,他若是不继续留在医院的话,他的身体要怎么才能恢复?又有谁来照顾他?
顾爸爸和顾妈妈自然是不肯答应,难不成真让顾真重新变成小黑猫的模样,继续在顾年那家学校里流浪度日?
别说顾真前阵子受了重伤,接下来必须长时间好好调养才不会影响寿数,就算他没伤,得知他就是小黑猫后,他们也不会再同意放他回学校当流浪猫了。
顾真虽然身份特殊了点,但他从小到大都是以人类的身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接受的也是人类的教育和生活环境,怎么能让他一直用猫的身份在外面生活呢?
何况,流浪猫在外面面临的生存危机,可一点都不少,除了流浪猫之间的争斗之外,很多坏人也会故意挑弱小的猫下手。
一想到网上那些虐猫的血腥新闻,夫妻俩就更不愿意让顾真重新变成小黑猫的模样,继续在学校里流浪。
夫妻俩轮番上阵,苦口婆心地用各种理由劝说顾真留在医院接受更专业的照顾,早日恢复健康,或者跟着他们回家,让家里照顾他,不然他们实在是放心不下。
顾真哪里肯答应?他之所以想要赶紧出院,是为了回归外头自由自在的生活,他更不想改变主意回顾家。
可顾爸爸顾妈妈也坚决不肯退让,在顾真面前啰嗦一大堆,还拿社会上的各种虐猫新闻来吓唬他。
顾真即便被这些新闻吓得小脸发白,但还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出院。
最终,顾真想了个法子。
“我回福利院!这样总行了吧!”
夫妻俩面面相觑,他们完全忘了顾真还有这个选择。
“你们终于没话说了?”顾真有些得意,“那就这样说定……”
“等等!”顾妈妈赶紧打断顾真没说完的话,“你如果真的非常不想回家的话,那也没必要回福利院生活,那里条件这么差劲,你这么挑嘴,光是吃饭都吃不了几口,又怎么能养好身体呢?”
“这样吧,我们给你在外边租套房子,再给你请个阿姨,专门照顾你,你自己一个人在租房里生活,这样既不用回家,也不用回福利院了。”
要不是怕顾真不愿意接受,顾妈妈都想提议直接给顾真买一套房子了。
原本以为,这个提议,顾真总能接受了,但是谁曾想,他这一次,还是果断拒绝,不带半点犹豫。
“不用,我就要回福利院,那里才是我这个孤儿该待的地方,既然我和你们都已经断绝关系了,那就没必要让你们再花钱专门给我租房子请阿姨。”顾真很是硬气地说道。
“可是……”
“不用说了,就这样吧,我头痛想休息了。”顾真也不管旁边的顾爸爸和顾妈妈的想法,直接盖上被子,连脑袋都一起盖住,用睡觉来逃避。
顾真的态度实在是过分地坚决,最后,他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