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 今辞看着平板上的照片。
今恺和刘飞见面那张, 拍摄地点就在学校附近,今辞认得那里的建筑。
照片上两人都穿着秋天的衣裳, 看起来像是前不久才拍的,但今辞看了下照片的信息,显示的拍摄时间是两年多以前。
那个时候他才回今家,和纪珣都还没见过。
纪珣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关注着他?
换做被别人这样关注,今辞肯定觉得对方是大变态,不过放在纪珣身上,他就觉得是纪珣隐瞒了什么。
也更坚定了之前的想法,过去他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和纪珣有过某种交集。
之前被他按下去的那个猜想,又隐约地浮了上来。
车子回到半山别墅,刘伯来说,纪大姑姑和陶栎已经过来了,正在中心楼等着。
当时今辞和纪珣在路边久久相拥,被围观车祸现场的路人拍下视频发到了网上,陶栎无意中刷到,赶忙告诉了纪大姑姑。
纪大姑姑来之前已经电话确认过今辞没事,不过还是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
今辞他们进去的时候,纪大姑姑和陶栎正在逗阿蠢。
面对初次见面的带着友好的陌生人,阿蠢也很热情,很配合地做出一个个指令动作。
不过等见到今辞和纪珣,阿蠢立即就抛下客人跑向他们,绕着他们打转。
一夜不见,阿蠢想念得很。
今辞和纪珣叫了人。
纪大姑姑看着今辞,笑着端量了一下,“比上次见时长了些肉,现在就很好,之前有些瘦了,看来阿珣把你养得不错。”
今辞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的确被纪珣事无巨细地照顾着。
纪大姑姑又看向纪珣,“听刘叔说,阿蠢的名字是你取的?”
纪珣看了眼蹲在脚边仰头望他的小狗,嗯了一声。
纪大姑姑没再说什么,只有些欣慰地笑了一下。
今辞快十点才办出院,到家后时间已经不算早,就留了纪大姑姑和陶栎在家吃午饭。
母子俩也没推辞。
这不是今辞和纪大姑姑母子第一次同桌吃饭,上次订婚仪式他们也是同桌用餐。
不过今辞有注意到,两次用餐的过程里,纪大姑姑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一直看他。
刚吃完饭,纪珣手机响起,去了一旁接电话。
陶栎去院子里陪阿蠢玩飞盘了,纪大姑姑则拉着今辞,“阿辞,和大姑姑说说话。”
坐上沙发,今辞听到纪大姑姑问:“阿辞,听说你以前在贠城待过?”
“是,待过。”今辞说,“生活到十三岁。”
确切来说,他是在贠城下面的一个偏远小村子生活到十三岁,在被陈家父母逼着辍学去打工时,被好心的资助人资助着去了市里读书,那之后大部分时候都在学校住宿。等到了高中,就没也再回过那个村子了。
“那你知道加旯镇吗?”纪大姑姑道,“和你曾经生活的地方近不近?”
今辞一愣,“很近。”
他生活的那个小村子,就是加旯镇的下辖村。
听他说知道,纪大姑姑顿了下,说:“阿珣也去过加旯镇。”
今辞面露诧异,“他去过那里?”
“确切地说,是被绑去过那里。”纪大姑姑看着他,“你知道阿珣父母在他十六岁时就车祸身亡了吧?”
今辞点头。
“那是一个高智商犯罪团伙。”纪大姑姑说着往事,“他们绑了阿珣,向纪家勒索过亿的赎金。当时我们一边稳住绑匪,一边偷偷报了警,从警方那里得知绑匪团伙带着阿珣一路逃窜去了贠城的方向。”
贠城是国家边境城市,边境线外就是几国交界地区最为混乱的罪恶地带。一旦让绑匪带着阿珣进入那里,纪珣被救回的概率几乎为零。
纪珣的父母因为这一点忧急万分,准备亲自去贠城,但在出发去机场的路上,遭遇了重大车祸。
纪珣的父亲被送到医院没多久就死亡,母亲在ICU苦苦坚持了快十天时间,在纪珣被救回的头一天,也重伤不治。
纪珣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不知道这件事。”
心口的位置忽然无法遏制地冒出一点尖锐的疼痛,今辞有些为纪珣难过。
他当初在查纪珣相关资料时没有看到任何相关的消息,那时他只知道纪珣的父母在他十六岁那年双双去世,没想到背后是这样悲伤惨烈的原因。
“这事知道的人很少。”
说起悲痛的往事,纪大姑姑的语气也带着低落。
纪珣被绑架的事,一开始除了警方,就只有纪珣父母和纪老爷子知道。
而当时因为害怕惊动绑匪,所以纪珣父母是悄悄行动,他们出车祸的事虽然新闻上有报道,但报道中并没有提及具体是谁。
纪珣父亲本是纪氏下任接班人,他一出事,整个纪氏都会出问题。
老爷子为了稳住绑匪,也为了稳住公司,他找来信任的纪大姑姑辅助,忍着悲痛将爱子和儿媳车祸的事暂时瞒过外界。
而纪珣被绑匪带着逃窜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贠城加旯镇。
“阿珣机灵也幸运,最后自己从绑匪身边逃走了。他被救回后,我们担心外面的人会将他父母的死归咎到他身上,也不愿他们一家三口长久地被拿去当别人口中的谈资,因此从未对外说过阿珣被绑架的事,也从未公开过他父母出车祸的细节。”
纪大姑姑看着在外面跑来跑去的阿蠢,说:“不知阿珣有没有对你说过,他以前养过狗,叫阿丑,是只很威风的黑狼犬,被阿珣抱回家时,也就这么大一点。”
今辞:“我听刘伯说过。”
“阿珣被绑时,护主的阿丑被射杀在当场。”纪大姑姑说,“他被救回来后,老爷子为了哄他开心,让他快点走出伤痛,曾给他新抱回来过一只小狗,但隔天小狗就被阿珣送走了。我以为阿珣已经不会再养狗了。”
今辞也看着阿蠢,它正兴奋地追逐着半空中的飞盘。
旁边是给他加油鼓气的陶栎,十五六岁的少年,神情欢快而生动。
今辞的眼前却好似看到了另一个少年,曾经的他肯定也这样神情欢快地陪着自己的阿丑。
手被纪大姑姑握住,今辞转头看她。
“这些本来是阿珣的伤疤。”纪大姑姑带着一点恳请,“但说我卖惨也好,希望博得你同情也好,我自作主张地把这些告诉你,只是希望你能陪他久一点。我看得出阿珣很在意你,现在能让他这般亲近的人,也只有你。”
“会的。”今辞语带郑重,承诺一般,“我会陪他很久。”
在他决意涉足那片深海时,他就知道自己余生都很难再逃开。
稍后,挂掉电话的纪珣走过来,看他们神情似有不对,在今辞身边坐下:“在说什么?”
“说你小时候的事。”纪大姑姑回道。
今辞也嗯了声,去看纪珣的脸。
当纪珣和加旯镇联系在一起后,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
纪珣对上今辞专注的眼,体会到他眼底涌动的异样情绪,眉梢微动。
这时纪大姑姑起身,“阿珣,我下午有点事,就先走了,记得和阿辞常来看我。”
纪珣应下。
陶栎一本满足地把飞盘收好,跟玩得呼哧喘气的阿蠢说拜拜。
等送走纪大姑姑两人,纪珣揽着今辞的腰,“怎么了,好像不开心?”
“没有。”今辞道。
他只是听了纪珣的那些过往,想到了太多事情,又没法在他面前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有些困了,想睡觉去。”今辞寻了个午睡的借口,也是想整理一下那些突然冒上来的情绪。
纪珣盯着他看了一下,送他上楼,“要哄睡服务吗?”
“还是攒起来留给宝宝吧。”今辞扬了下嘴角。
回房躺下,纪珣给他盖上被子,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午安。”
今辞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想着纪大姑姑说的那些事情,又不时回忆起十年前山林里那场短短两天的经历。
午睡本来只是借口,但今辞真的渐渐涌上睡意,脱离纷杂的思绪,慢慢睡了过去。
今辞不常做梦,但或许是这场午睡之前接受了太多的信息,今辞梦到了一个场景。
梦里面,他站在车下,费力地攀上车窗,匆匆地将什么东西塞进一个因满脸伤痕而看不清容貌的少年手里,然后用尚且稚嫩还带着加旯本地的口音对坐在车里逐渐远去的少年喊,“以后顺顺利利的,再不遭受这些!”
少年靠着车窗,满脸的伤痕,只有一双眉眼还算清晰。
等今辞从梦中醒来,脑海里还是那双凝望过来的眼睛。
冷峻、狭长,而熟悉。
今辞望着天花板,怔了一会儿。
意识还有些困顿,今辞却没再睡,他起身走出房间,想去找纪珣。
他刚走到纪珣房间,想敲门看人在不在里面,就听来旁边楼道上传来脚步声。
纪珣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从楼上走了下来。
看今辞站在自己房门口,他看了眼时间,“今天醒得有点早。”
今辞也知道,他今天才睡了半个多小时。
“拿的什么?”他看向纪珣手中。
纪珣直接递给他,“给你看的。”
今辞接过去。
是本相册。
今辞翻开一页,入目的是一个小婴孩,模样和纪珣很相似。
“这是你?”今辞抬头问。
“嗯,一岁的时候。”纪珣回答着,扶着今辞回到他自己的房间,让他坐在沙发上慢慢看。
这本相册,全是纪珣的个人照片,记录着他每一年的生长,所以相册只要往后翻,照片上的小人模样都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