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豁然开朗,他发现当时梦中一道疑惑不解的事情,此时正跟翻书似的,一帧帧的贴着他眼睛滑过。
是了,后世有个叫论坛体的地方,他当时晃眼扫了一下,因为不大懂里面门道,不知道里面条条闪过的回复是怎么来的,便当做不可触的术法绕着走开了。
等后来逛的多了,知道每条回复后面都有个人,这才知道那时候的科技真堪比仙门道术,让人除了惊叹,又有种生不逢时的扼腕感。
只是现在,他已经过了那个感叹期,现在闪回的是他当时脑子里记录下的惊鸿一瞥。
提问:大宁崇武皇帝活了一百二十岁,可有研究表明,他可能活了两三百岁,那么,咱们是不是可以假设一下,他当年假死脱离,是出海了还是隐居了?另外,他当着世人灭杀王蛊的事情,是真是假,或者有没有弄虚作假?
1L:咱说个题外话,若是荆南蛊术不被灭,那咱们是不是每个人都有可能长命百岁,青春永驻?
5L:楼上醒醒,能做到那个的只有王蛊,而且每一甲子才能培养一只,一只能不能活还得看运气,荆南药企那么努力,努力到现在,也都没催活一只,就是据传崇武皇帝灭的那只是母王蛊,根本就没想让荆南蛊术有被发扬光大的可能。
13L:要我说,这事还得追溯到江州女儿国那事上,据野史研究,那在江州爆了自己血蛊的姑娘,有可能是崇武皇帝培养的王蛊继承人,崇武皇帝的师傅是荆南巫族左使,那李雁是他师傅从族里挑给他的圣女。
18L:附楼上说法,崇武皇帝那时退位云游,就将圣女交给了北境武氏看养,武氏乃宣和文皇帝的本家,他把圣女交给他们是很放心的,结果,没料会有人觊觎圣女身上的蛊王幼崽,从而在抢夺过程中引发了江州之祸。
26L:补充一点,崇武皇帝把人交给武氏养育,并不说他不愿负责,而是他想让北境风气影响到圣女,从而改进圣女受族中老人固有思想的教育,等之后回族里,也能间接影响到荆南一整个地区的女性文化,只是他想法是好的,却漏算了人心。
35L:正史里没有对纪氏一门覆灭进行过多描述,但据我们猜测,其中就可能是因为圣女死亡的原因在里头,要知道,咱们崇武皇帝可是出了名的心慈,他的手中几乎没有斩杀过功臣之血,纪氏真是里头为数不多的一门。
41L:那个夺蛊的人是真的蠢,她也不想想自己的体质能不能受得住王蛊幼崽的寄生,她以为夺了蛊,自己就也能容颜不老,像崇武皇帝一样永远年轻健康?呵,最后还不是被幼蛊吸干了全身精血,提前五十年进入衰老期,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43L:那圣女也是倒霉,遇到个嫉妒心重的,明明强纳不了王蛊幼崽也不还给她,否则即便她爆了蛊,只要有王蛊幼崽在,仍有可能捡回一条命,只不过会致心智不全罢了。
46L:就没有人讨论一下江州女儿国么?我草,那才叫受连累最狠的地方啊!
50L:怪谁呢?谁叫他们一开始不肯信呢?仗天险闭塞消息,整个大宁其他区的人都知道荆南巫蛊的厉害,偏他们当做玩笑,不愿意相信。
55L:相不相信的那时候已经没用了,江州三十年不出男丁,头十五年就显出后患了。
60L:要我说最该恨的应该是江州女子,天天喊着解放女性,却连点适应期都不给,在蛊灾出现的头十年,没有搭理朝廷下来的妇协部员,那些女人也被家里的男人束缚,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等大家终于相信了男丁灭绝后,女人们又被赶鸭子上架的轰出门做活,所有从小培养的礼仪秩序一朝崩塌,有多少女子是受不了这种强制改变,最后选择投河上吊的?有没有人关心过这些女子的身心健康啊?
79L:楼上还少说了一些事,江州的海防,十五年招不到男丁,没有新丁入伍,老兵渐渐老去,被海上的东桑匪寇打沉了海防线,有一段时期,江州海防如同虚设,被海岸线上的外族抢走了多少钱物,甚至女人?最后怎么着?只能征召女兵上船,而且还是没有受过训练的女兵,简直就是用人命去填的海防线。
88L:上面楼又少说了一样,江州是海盐盛地啊!三十年男丁的缺失,让海盐场中的男劳力青黄不接,最后也只能由女人顶上,那踩盐水晒盐场烂脚的,本本血泪史。
99L:楼上说的只是身体上的损害,你们甚至忽略了那几十年的女性精神伤害,没有男子参与生产生育,整个江州女子被其他地区视为不祥,想外嫁都没有人要,本地又没有适龄的男子,最后逼的江州女孩去学青楼楚馆的调调,往富饶区去借种,还不能暴露自己是江州人的身份,管你什么世家豪门有教养的姑娘,都会被族里长辈逼着走一遭,那几十年的屈辱正史上没有记载,不代表野史上没有,我草,不能说,一说就更想把当时参与夺蛊的人拉出来鞭尸。
110L:要怪就怪江州女子被教条束缚的太久了,那个时候完全可以反夺江州掌控权,反正男嗣都绝了,什么事还不得女人说了算?生育权在谁手里,谁就有发言权!
122L:那要这么论,就是蛊灾的时期还是太短了,应该祸害至少一百年,彻底把男性物种给灭了才是,不然才三十年,老一辈的男子们都还健在,就算女性有反抗精神,也斗不过那些人老成精,已经被绝嗣折磨疯了的老东西,照样被捏在股里揉搓。
123L:同意楼上,当时朝里宣传女性独立思想,也设了妇协部,可是江州这事一出,让那些老家伙们集体反扑,别说设立女学,当意识到男子数量只减无增时,更给女性戴上了重重枷锁,那一时期的江州女性,过的简直苦不堪言,封建束缚直接倒退几十年。
200L:这也就不难理解崇武皇帝,就是要拼着和荆南决裂的风险,也要灭王蛊的原因了,一整个地区三十年经济倒退,海防线近二十年如同虚设,海盐场里累死多少女子,还有那些被外族海寇掳劫走的女子,统统都是由蛊灾引发的。
210L:是的,朝廷本意是想对江州徐徐图之,为的就是江州那些豪族藏匿起来的大海船,以及不知位置的海盐场,太上皇让宣和帝偷偷在北境训练水军,也打的是得到海船后能立即开干,结果一个蛊灾,让还没训练好的水军都没有个适应期,直接面对海战老兵,那死伤差点没覆没了朝廷水军系统,三十年啊,喂胞了隔岸的东桑岛,特么想想就气。
222L:现在看来,我崇武皇帝就是有气魄,宁可舍弃长生不老的机会,也要灭了这种不确定性,可能怕的就是后世也会有人弄性别灭种这招,他老人家牺牲真是太大了。
243L:其实理性讨论,解放妇女思想没有错,呼吁女性独立也没有错,可怕的没有适应期,就像一个人被关在屋子里久了,你总要等她把衣服穿好(设立女学),把鞋子口罩戴好(学习社交技能),再把门打开,让她自己选择出不出门,而不是让宣讲的人硬把门拽开,硬扯着人出去,暴露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去接受那些突如其来的审视,这对于社恐来说,简直比杀了她还恐怖。
260L:你们大概还忘了近亲繁衍,和伦理之祸,那些不信邪的老家伙,在初期时压着有生育权的女性跟尚有生育能力的男性长辈……所以说,崇武皇帝一怒血洗江州本地豪绅,以及参与过此事件的牵连者,真是一点不残忍,都该死该杀!
崔闾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旁边吴方立刻上前,“老爷,您感觉怎么样?”
“什么时辰了?毕总督有照着我的话做么?”
吴方顿了顿道,“照做了,只是……只是鸟雀数不够,血墙那边没阻拦得住……飞出去不少。”
崔闾一把抓住吴方,低声吩咐,“去把毕总督叫过来,避着点纪百灵。”
有补救方法的,有补救方法的,不然那一闪而过的屏幕,不可能叫他记的这样牢靠。
崔闾闭着眼睛,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怪不得他在梦里一直有个疑惑,就是明明他的长孙女也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为什么他没有安排她嫁人?
那时候江州城里男人都得了怪病的说法,没有一个准确说词,他在滙渠也听不到有用的消息,只知道突然就有很多男子急着娶妻生子,但统统无所获,然后城里就开始大批量的休妻另娶,好几年的乱象,更搅乱了各种说辞,现在想来,肯定有一段时间里,蛊咒的消息被封锁了。
毕衡很快匆匆跑来了,他身后跟着他的护卫,崔闾顾不上跟他寒暄,半撑起身体拽着他,低声道,“让你的人把纪百灵挟持了,收好李雁的身体,她只要没断气,就暂时死不了,毕衡,你听我的,把纪百灵交给我,我能把她从李雁身上偷的东西逼出来。”
我不知道什么妇协工作,什么妇协权益,我只知道江州不能变成女儿国,不是因为我是男子,而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贸然让女子直面残酷的生存环境,那是种有悖圣人教养和道德的一件事,女子的独立和个性觉醒,如果能尽量避开鲜血淋漓的洗礼,那我作为一个男子,一个父亲,一个爷爷,一个家族的大家长,也是不容置疑的责任。
崔闾眼前闪过后世那些与男子受过同等教育的女孩子,在生活和职场上闪现出的自信的耀眼光芒,再次感叹家里那些孙女们的生不逢时,那多姿多彩的世界,她们此生都不可能见证。
自由平等之路,有太上皇这个开了卦的优秀领导者带着,还走了那么多弯路,就现在目前的江州,根本没有那个土壤来孕育这样的理念和思想,纪百灵根本从一开始就没好好的想过怎么开展工作。
崔闾眼中闪着寒芒,纪百灵可能以为,只要将江州的男人弄绝了,朝廷就能够轻而易举的收回江州整个控制权,那太上皇即便知道她干的坏事,也会看在江州归回了朝廷管辖后,轻饶了她,可她大概万万没料到,会引出江州一系列的不可控的悲剧,造成万千百姓,尤其是女子的悲剧。
抄没家族是不涉及外嫁姑娘的,崔闾自己清楚自己,如果真逃不了被抄家的命运,他肯定会在之前,就将年龄够了的姑娘们全部嫁出去,而不是像梦里那般,整整齐齐一个没落跑。
如果这样算,那纪百灵就该是他家的头一号仇人。
如果不考虑李雁的死活,和后续可能的补救方法,他真想看着纪百灵被蛊崽子吸干了精血,一夜衰老的样子啊!
她肯定会疯的吧!
第25章
毕衡此时是真一个头两个大,他用李雁钓严修的时候,就疑惑过纪百灵的用意。
妇协部工作指导考察团,与他的奉察保江两府巡按仪仗队,本是两条不同的路线,他领旨出京畿走的西云茳州官道,为了避开沿路可能有的江州眼线,他还特意绕着走了一趟北曲长廊,从兆县的小路直入保川府,比预期到达的时间点还迟了三五日,然后将招人眼的仪仗队,比如官牌、旌旗、响锣等宣告地位官职的东西,全丢在了离保川府十里外的驿站里。
按常规脚程来讲,纪百灵带领的队伍是不可能走到他前头来的,可他带队进入驿站的时候,纪百灵等人就已经在驿站里了,等双方寒暄过后,毕衡才知道,纪百灵沿路根本没停下做工作,她是领着人一路急赶,目标明确的就冲着江州来的。
毕衡记着自己当时还劝过她,说江州目前局势复杂,不适宜你普及妇协部的理念,很不如在周围县区先搞一波宣传试点,尤其曾被太上皇亲自带兵光顾过的兆县,那里当能有效的实现妇协部理念的推行,虽然地处偏僻了点,也不大富裕,可但凡工作能展开,都是她此次出京考察的一大功绩。
纪百灵年二十有六,搁一般地区早成亲生娃了,可她生在北境,北境那地方有明确规定,女子不到二十不许说亲,也不许不顾女子意愿的强行配婚,早在北境还未起兵之前,就废止了朝廷对于不婚或晚婚女子收取的单身人头税,很是解决了许多百姓人家大龄女子不婚,带来的家庭额外支出税的负担,也让年龄到后焦虑婚姻的女子少了胡乱嫁人的念头,又有男女同工同酬工作制度的改善,到大宁建国期,整个北境女子的平均婚配年龄,已经拉到了二十二三,所以,纪百灵的年龄,在北境以外的地方是个扎眼的存在,在北境里面真不是异类。
可即便如此,毕衡也本着一个长辈,和久经官场老油条的经验,告诉她工作当怎么开展,遇到别人质疑她年老色衰不嫁人的不善言词时,该怎么应对,官场里的默认潜规,以及与地方官打交道时应当把握的分寸感。
本着同僚情分,以及与自家孙女年纪相仿的爱护,他是真的有把纪百灵当做晚辈引领,和谆谆教导的。
崔闾熟悉的那个性烈如火,遇事刚直不阿,做什么都横冲直撞,以飞蛾扑火之姿,不达目地誓不罢休的清正官员毕衡,早在后二十几年的官场浸淫里,变的圆滑,变的会审时度势,变的知道从众,从善如流。
也就心里还有一杆子为民奔忙的信念在,让他坚持住了为官的底线,没有与贪污受贿为伍,虽仍会受到一部分官员小团体的弹劾,但在当今和太上皇心里,毕衡仍是朝廷中,外放官员里不可多得的清正好官,遇事也是真敢上的可靠人,所以,当毕衡递了秘折,说想要主持这一年的保江课税巡视时,他就能被抽签的司监准确的抽中。
纪百灵的提议,正是他忧愁怎么不打人眼的入江时起的,当时他就觉得这姑娘可能有别样心思,更多的只往无伤大雅的小矛盾上想,女孩子么,偶尔闹个别扭也是常事,她想以长官的手腕治一治手下人,这在官场上是用来收报手下的常见手段,龌龊是龌龊了点,但有用。
于是,两人就在这种心照不宣的算计里,让李雁被严修的人带走了。
面对崔闾直凌凌射过来的寒芒,毕衡有些羞愧,“我知道李雁这事儿也有我的责任,严修那老东西是真不当人,本来是捉了人来配给他那病儿子的,可李雁为了脱困,就说他病儿子不行,这才让他起了自己来的主意,儿子不行老子来,李雁那姑娘肯定就不干了,就一直闹一直闹,江州这地儿啊,那老嬷子是真会想法子折腾人,把个好好的姑娘脱光了绑在床柱子上,用羽毛瘙……地方的痒,逼人家就犯,害,姑娘的羞耻心当场就炸了,抽搐,吐白沫,尔后叫了大夫来扎针,人是醒了,精神却崩了。”
这是从李雁院里抓到的那几个老虔婆嘴里审出来的情况,事实上还有些手段更能催毁人心,是实实在在的精神虐待。
崔闾闭了闭眼,咬牙切齿,“李雁是荆南的圣女,你知道圣女是什么意思么?她的身心、思想,包括从小接受到的人和物,以及周遭的教养环境,都是洁的,哪怕后来有圣女可以婚配的规定,但就前几代的圣女仍坚持独身来说,她们对自身的贞洁和心灵的净化,是最最不容人亵渎和把玩的,你们……你们……你们让她落入那样一个被羞被辱的境地,她一个单纯没受过这种恶毒心思昭揭的小姑娘,你让她怎么能稳住心态?怎么能不疯?”
那小姑娘才刚满十八岁,头十年生活在亲人无微不至的宠爱和包容里,后几年虽在异乡,可有武氏皇族的庇护,她周围知晓其身份的人,也对她给予了无限的善意。
她是真的从小被爱包裹,没有尝过一丁点的人心险恶。
毕衡懊悔的直跺脚,“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能进妇协部的姑娘,城府和心态应该都有得到锻炼过,至少有能在危险境地里自救的能力,我真的不知道那小姑娘这么……这么脆弱。”
敢跟男子同朝为官,敢去各地宣讲朝廷推行的新思想理念,那怎么也应该是个心理坚强,有一定劣势承受力的人。
他太想当然了!
崔闾一语戳破他内心,“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把她,或者那些女官,放在与自己同等的身份地位上,你只是顺着上头的意思,向她们展现出你的友善,你的心里仍旧有将女子归于后宅的想法,这才有了与纪百灵达成共识的基础和前提,因为你甚至想过最后捞不出李雁的后果,大不了就真让她委身于严老贼,也便于你在江州期间好利用这份关系,暗中行事,甚至……”
毕衡被崔闾盯的低垂眼眸,似被戳中内心般更加无地自容,“……甚至你都替李雁想好了后续安排,万一她真不能在心里接受这段关系,你就用北境的婚姻条例来开解她,北境女子和离归家并不为耻,只当这是一次失败的婚姻罢了,是不是?你的心里,其实对北境的婚姻制度非常排斥,根本无法接受女子放浪形骸的外出游走或工作,所以,你想用现实教育包括纪百灵在内的女子,告诉她们被男人统治的社会有多么残酷,告诉她们该安分的归于后宅相夫教子,告诉她们,她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崔闾失望的看向毕衡,同时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我以前也将女子的付出视作平常,并未觉得一个家族中,女人能有多大的贡献,她们生来就是要靠男人庇佑的,没有男人她们就没有立足于世的根本,连官家律法,从古传至今的文字记载,都显少有女人的地位和身影,毕衡,我们老了,思维受困于这个时代,思想也跟不上太上皇推行的新教育理念,我从前看各地世家豪族反太上皇新思想教育的事情,觉得他们做的一点都不过分,谁要是动了我大半辈子学的士大夫教养理念,跟我推行狗屁的男女平等,我也要跳脚怒骂,甚至刀兵相向,可是毕衡,女人、女性和男性的差别在哪里?要是给她们同等的教育资源,同等的仕途进阶规划,同等的出行自由,她们应当会全力以赴的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做到许多男人都不能及的事,所以毕衡,不要小看女人,是我们从来没给过女人机会,或者说,男人的内心里就惧怕会成长的女人,以及成长后实力堪比男人的女人,是我们利用男人的个体力量,一味的遏制了女人的发展,才造成女人性本弱的固有印象,而一但她们觉醒了,会反击了,那……”世界就该变了。
毕衡张着嘴,忽觉有些失态,继而掩饰性的咳了声清了清喉,“闾贤弟,我知道你现在心里着急,你骂我的,指责我的,我都接受,但你也不要想太多了,有些事情或者说朝廷政令的推行,不再某件事上,或某些人的意愿上,大势如此,上千年来的文史书集,耄老学究,他们不出面,不吭声,那各地的府学教谕们,也大都是表里不一的奉承上意而已,就你说的,给女子同等的教育资源一事,朝廷的女学成立也有好几年了,可年年都不满员,给机会了么?给了啊!可她们头上有父兄,一句出门闲逛有辱门风,就足禁了那些女子外出的心了,所以,闾卿啊,你说的那些根本实现不了,而且,而且我尚能掩饰对女子为官的真实想法,愿意与她们同行一路,那京畿里关于女官的流言,和各种鄙夷不耻的指点,没有一颗坚强的大心脏,是真没法生活在那边的……”所以,才叫他误以为李雁的内心也该是强大而无坚不摧的。
崔闾眼神闪烁,抬眼看向他,突然哼笑了一声,“那如果,江州阴盛阳衰,需要京畿里那份被人不屑一顾的女学教育资源呢?毕衡,你有没有能力把女学搬到江州来?你有没有信心劝说朝廷,对江州新设女学的事情,广开方便之门?比如,延请名宿前来教学?晓谕大宁各州府的有才之士,前来女学任教?”
毕衡不知怎地,突然激灵灵的打了个颤,望着崔闾的灼灼目光,陡然有种对方非常认真严肃之感,一时语塞声堵道,“除非我能拿下江州制控权,或者朝廷能主导江州日常事务权,否则,短时间内,我没有那个能力,而且女学易开,名师名宿难请,各地有才之士就更难了,除非是履试不第的举子,否则但有想在科举场上有名录的,都不可能会愿意给女学当教授,闾卿,越阴盛阳衰的地方,男子掌控力越绝,只有男子数量多到不惧女人反了天的地方,才会允许女人有放松说话的场地,这是古早就有的例子,太上皇推行的新制,太过于……呃,理想化了些!”
所以,理想被现实打败了,太上皇也暂缓了新政令的推行,改而派人一个地区一个州府的进行试点。
崔闾趴在榻上闭目养神,心里却道,朝廷不办,我自己办,就凭我祖上传下来的那一库的藏书,就算没有名宿耄老肯来,我找些会认字的秀才举人照本宣科,我也定要在蛊灾显现之前,让肯踏出门或愿意向学的女子,学会个傍身技能。
毕衡以为崔闾被他劝熄了心,结果,就听他悠悠道,“我决定扩大族学规模,设立女学部,毕大人,那些老学究玩固名宿们,没有阻碍一个族学里,自行设立的教学项目吧?呵,就算他们有闲言,我也只当他们放屁好了,我自己花钱给族里的女孩子普及教育知识,他们要还爱指手画脚的,哼,我定找人上他们门上泼粪去。”
很好,这最后一句话,才算是彰显出了一个乡下老财的泼皮本色。
毕衡被噎的无言以对,想了想道,“你那地方偏僻,若打着设族学的名头,估计还真不惹人眼,我看应该可行,就是不大好招讲师教授什么的,普通举子秀才对文章的理解总差了些意思,你想要向朝廷输出女官,怕是难啊!”
崔闾挑了挑眉,摆手,“我可没那么大的志向,我的族学只负责传授书本上现有的知识,能叫她们认字向学就行,至于学没学成,有没有可能向上举官,那可就不在我能力的范围内了,当然,若能有一两个天资聪颖,举一反三一目十行的,日后若能踏上天听,再带携一下同门,那就是个赚翻天的买卖,定能叫我的族学一朝回本。”
毕衡瞠目,歪了脑袋打量崔闾,犹疑道,“你是想把女学当生意做了?”
怎么感觉怪怪的呢!
崔闾眯眼,点头,“你就这么理解吧!回头跟人介绍我开办的族学时,也可以这么宣传,我家族库里的书可多是珍藏本,你知道的,以后凡事想要找我借书抄书的,必须得先签协议,要呆在我的族学里教授课业半年至两年不等,总之吧,我这里再没有免费的藏书可借抄咯!”
好主意,回头就去族里安排,早前怎么没想到呢!
崔闾瞬间感觉自己又活了,被蛊灾搅的一脑门浆糊豁然开朗,他突然就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先从滙渠县开始,所有的女子必须先识字,断文弄墨往后放,识字算账排第一要务,必须得教会她们在面对突发灾难或事端时,有能应对和解决的手段和心态。
很快,毕衡派出去的手下就来汇报了,“大人,纪大人被请过来了,秋大人被属下诓去大夫那边看李姑娘了,李姑娘生气微弱,大夫那边说不大好的样子,恐……”
崔闾立即挺起身体,望向帘外,“把纪大人请进来,就说是毕总督有话问她。”
到底他只是一个举子,说他要问话,容易落人口舌,且有被治僭越之罪的由头。
毕衡跟后头颔道,“带进来。”
纪百灵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推了进来,她脸上有些发白,额头正中间却有一个小指大的鼓包,正不断的左冲右突往两边挪移,而她的表情也随着鼓包每一次的移动而显出痛苦的忍耐,却见她硬是咬了牙硬忍着一声也不吭。
为了永葆青春,长命百岁,她可真拼啊!
毕衡让屋内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自己则站到了纪百灵的面前,低头看着她,叹气,“纪大人,你真是好算计啊!骗得本大人以为,你是真心想帮我排忧解难呢?原来竟是藏了如此私欲。”
纪百灵痛的赤红的双眼直直瞪着他,“毕总督,您什么意思?本官不明白。”
毕衡点头,指指她的额上,“幼王蛊,被你吸纳进身体里了吧?纪百灵,你为什么早没告诉我,李雁的特殊身份,以及她爆了血蛊的严重后果?你知不知道,你不仅害了本官,更害了江州这一地的百姓?还有你自己?”
纪百灵不说话了,身体痛的直打哆嗦,可见幼王蛊排她性正是严重期,她要是一次不能成功将它纳入,第二次会承受双倍以上的痛苦,所以,她现在根本不敢分神。
毕衡却不愿意放过她,绕着她走了一圈,见她冷汗浸了全身,官服都泅湿了一大片,不禁头摇的更厉害了,“纪大人,把幼王蛊还给李雁,本官就当你什么都没做过,更不会写折子密告你,所有在江州发生的一切,都将抹去你们来过的痕迹,怎么样?”
纪百灵哼笑了一声,红着眼睛望向毕衡,脸庞被幼王蛊折磨疼痛的近似扭曲,“不怎么样,我带她来走这一遭,为的就是她身上的幼王蛊,我好不容易到手了,怎么可能再还回去?呵,你也不用吓我,现在整个江州已经没了可承嗣的男丁,等过个三五年,朝廷将可以不费一兵一卒的全面接管江州,那些眼里只盯着江州税赋的老家伙们,定会为我求情开脱的,再有我纪家的功勋在,太上皇、当今圣上,只多关我几年,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李雁已死,幼王蛊在我身上,我将会是荆南新的圣女,而且由我来对荆南女性进行教化传播新思想理念,肯定会比一个小丫头来的事半功倍,太上皇想要的民族大融合一统,我就能帮他实现,李雁能做的,我只会比她做的更好。”
崔闾彻底听不下去了,捞起手边的茶盏就扔了过去,兜脑门浇了她一脸,盏碎声止,屋里一片死寂。
半晌,崔闾才撑着身体歪向她,“纪百灵,你是真蠢,还是装蠢?你明明知道你话里漏洞百出,还这么强行洗脑信念支撑自己,你心里也害怕吧?也不像你表面说的这样镇定不惧吧?找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不就是也在担心自己的脑袋不够硬么?真要如你说的那样,此时你应该昂首挺胸,不屑与毕总督对峙,还喋喋不休的使劲安慰自己不要怕,呵,你装什么装?”
纪百灵额头泅出一丝血线,瞪眼怒目的看向崔闾,张嘴就斥,“大胆,你什么东西?怎敢这样与本官说话?竟还敢伤了本官,待本官将事处理完后,定要治你以下犯上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