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就到了医馆门口,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全都是捂着肚腹,脸显疼痛的男人。
“让开,都让开,统领,大人,您忍忍,到医馆了,咱们到医馆了。”
却正是秋三刀带出门的那一队人,也不知巡到了什么地方,竟然到这个点上才赶回来。
只见一行人快马骤停,从马背上扶起一个被绳子捆在鞍上的人,那疼的浑身湿透,脸色发白,下了地都站不稳的人,正是出门喊着抓人止谣,威风凛凛的秋三刀。
崔闾停了脚步,看着他的手下将人抬进医馆,半晌后,从医馆内飞出一人摔翻在地,却正是替他看伤的老大夫,已经被砸的懵了脑袋,嘴里还一个劲的解释,“没错,真没摸错,这就是喜脉!”
他声音都哆嗦了,却仍坚持自己的医术不会有差,一辈子给人看病,摸过的喜脉成百上千,那是闭着眼睛都不会错的脉相,怎么可能会瞎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突然,毕衡的声音从另一边传了过来,伪装的紧张感,叫熟悉他的崔闾一眼就洞穿了他的假模式,只见他扶着一个担架子,上面却是疼晕过去的严修,几日不见,人都枯黄了。
“大夫,大夫,快给严大人瞧瞧,他肚子疼。”这是毕衡的声音。
崔闾斜眼睨向他,冷哼一声,你就装吧!他堂堂一个府台,有病不会请大夫上门诊啊?让你这么青天白日的抬出门,跟着所有肚子疼的男人一起,直面这残酷的真相?
你可太阴险了!
毕衡也发现他了,冲着这边露出嘿嘿一笑,眉头挑高,一副我干的漂不漂亮的样子。
那老大夫伸手把脉前,还在犹豫哆嗦,生怕再被人踹翻出去,可在毕衡不断的催促下,还是咬牙将手搭了上去,只一下,手就缩了回来,眼睛都不敢望向担架上的人了,声音小如蚊蝇,“喜……喜脉。”
老大夫如丧考妣,对着前来诊治的所有男子,哀求道,“各位上别家再诊诊?兴许是老夫医术不精,也有误诊的时候?”
可别再推搡他了,他这把老骨头终于屈服了,认了,就承认自己医术不精,诊不了这个脉了。
这医馆他真是一天也开不下去了,什么世道?男人们挨个有孕了!
孕相突然,胎脉强健,这得是多么健康有活力的宝宝啊!
老大夫慈悲为怀,硬忍住了劝人堕胎的话。
秋三刀扶着门槛出来了,脸色惨白渗人,手中握着刀一步步逼近老大夫,“本官命令你,拿掉它。”
他不想信肚子里有娃娃的鬼话,可门外的这些人,个个肚疼的症状跟他一模一样,他在门里看着老大夫一个个诊过去,直至严府台的出现,他最终接受了一个事实。
他怀孕了!
不行,不可以,绝对不能,他堂堂御龙卫的统领,怎么能生孩子?
必须打掉!
“不可以哦!”李雁迈着欢快的脚步登场了。
崔闾跟在后头,身周是陪着几个肚腹疼痛的人,一起跟来的帮众们,有林力夫见眼色行事的能力,这次跟进内城的漕帮人数,足足上百人。
局势彻底在崔闾这一边。
秋三刀立刻将刀尖对准了李雁,咬牙瞪着血红的眼睛,愤声质问,“是你搞的鬼?我就说你没那么容易傻,果然是装的,李雁,你最好给我解了身上的蛊,不然……”
李雁的出现,让他突然灵光闪动,转了思路,肯定是李雁的蛊控制了他的身体,只要抓了李雁逼她解蛊,孕脉自然就没了。
对,抓住她,正好纪百灵那边一直闹着要她。
秋三刀心一横,就要拔刀,崔闾一把拽了李雁回身后,让转半个身位交给吴方,两人刀锋相触,激出一片火光,并一触即分,后各自执刀警戒。
崔闾,“秋统领,我记得有人曾这么说过,若真心喜爱一个人,就得替他生孩子明誓约,你处处以纪大人为先,如今怀了她的孩子,理当开心才对,怎么反倒如此不能接受?你是不是不爱她,只是谗她的身子,想白嫖而已?”
杀人诛心呐!
毕衡霎时就感觉周遭有冷风吹,垂眼一看,严修已然睁了眼,气息恹恹的看着天空,他突然眼珠子转了一圈,上前恭喜,“严大人,您大喜呐~严家有后了,您以后可不能干到处掳人作妾,替你家传宗接代的缺德事了,上天怜悯,叫你自己怀了,多好?是不是?”
严修嗬嗬的自喉咙里发出一个闷鼻音,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秋三刀被崔闾的话杵在当场,哽了半天憋不出个反驳的字来,一时间又恼又怒,再加上肚腹间的绞痛越来越强,逼的他脾气暴躁,杀戾心起,“御龙卫所有人听令,绞杀医馆门前所有人,一个不留。”
毕衡脸一肃,没料秋三刀竟然如此发疯,上前大喝,“小子,敢尔!”
你秋家有几个脑袋,能扛下这等事?想灭族?
秋三刀昏头涨脑,彻底将刀抽出了鞘,声嘶力竭,“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活!”
江州祸大,注定要上报天听,他知道凭自己是瞒不下去了,如此,死在江州,或许是对家门最好的保护,罪且由他一人担了。
崔闾看懂了他的心思,与毕衡肩并肩,斥道,“小子,别太天真,信不信,你前脚死,后脚你的家门族亲,一个个的排着队的来找你?”
秋三刀身后的兄弟们有理智在的,并没有听令拔刀,而是小声劝慰,“秋哥,冷静些!”
冲动是魔鬼,老祖都有交待,在外头行事,且忌冲动。
秋三刀身体晃了晃,终于力气殆尽,一头往地上栽了下去。
李雁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扭头冲崔闾龇牙一笑,“爷爷你快看,他晕了哎!”
嘿嘿,她得给他保保胎,可不能叫他把孩子气没了。
第31章
江州城内所有大夫,都聚集到了怀济医馆。
那位被秋三刀踹飞出门,尔后又受到门外等医的孕夫们推搡质问的老大夫,此时已经自闭了,黑白相间的头发散乱,髯须打结,衣襟袍角处都有不同程度的撕裂,让守在他旁边的小徒弟心疼的直抹眼泪,一个劲的叫他喝点汤药压压惊。
崔闾很抱歉,人家那么尽心尽力的给自己看伤,用的药里还有非常贵重的舶来神液,说是能降低发热概率,阻断伤口感染,每年只有大海船一次的反程几率,能得到半酒壶的救命药,老大夫慷慨,见他岁数不小,又伤在了最易发热发炎的铁器下,直接不藏私的将珍藏药给他用了。
否则,按他这副刚养好没多久的身体,又伤在那等杀人后甩了血珠就入鞘的长刀下,简单发个热发个炎都是小事,不躺床上养个把月都好不了,哪还能这么裹了伤口,两三天就下地行走,各地方奔忙呢?
他心里感激,本意是想离开时给予一笔丰厚的报酬,万也没预料秋三刀会那么情绪上头的,对着一个年足以当他爷爷的老大夫动手,那一脚踹下去的力道,应该是伤到肺了,老大夫的嘴角都泅出了血渍,呼吸沉重,脸上表情痛苦,却硬忍着不愿意去休息,跟聚集到这里的其他大夫们一起,眼巴巴的望着李雁。
医者的执着,让他,包括从各家医馆赶来的大夫,都非常想要弄清楚男子有孕的真相。
可李雁说不出个真相,被这样一群求知若渴的,年足以当她长辈的大夫们围在中间,急的脸都白了,左右转着圈的在想怎么,或者该用什么词来回答他们的疑问。
崔闾拍拍她的背,鼓励道,“别着急,你说不出来,可以示范,那秋统领不是还晕着么?你刚刚不还说要替他看看?”
有毕衡坐镇,秋三刀的那些手下也知道现今不是能蛮横的时候,尤其在秋三刀喊出屠杀百姓欲灭口的话后,他们就知道,这一趟江州之行,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要么现在就绑了秋三刀回京,他们一起去皇帝跟前自首领罪,要么就是乖乖听毕衡的话,做些能够将功赎罪的事。
在北境时,秋三刀跟他们兄弟相称,处事有长辈领着,各衙门风评都不错,看着也算是个前途无量的,可没料调往京畿任职后,他这性情就一日日的变了,兄弟变成了上下属,出门也爱讲排场,对女人,尤其是对纪百灵,简直没原则的跟随。
这次纪百灵出京办差,本来就不当是秋三刀这个御龙卫统领级别的人陪同,可他硬是去了皇帝面前,求了这趟差,兄弟们久憋京里也闷的慌,想着出门散散也好,于是跟出来的都是关系挺好的北境同乡,点出其中一两个,还能拐弯抹角的连上亲。
那出言规劝秋三刀冷静的,就是其中一个,散心散出个祸,也是他没料到的。
且就目前的事态发展,他们就不知道该跟谁拿主意,秋三刀躺了,按理该是纪百灵出列,然而她现在……算了,不提也罢。
李雁经崔闾提点,眼珠子就定向了躺尸中的秋三刀,那些大夫叫她讲男人孕子的医理,可她根本不懂医,所有蛊事的了解,都出于体内幼王蛊意念的提点,从小养到大的东西,已经可以做到心念相通了,否则也不可能叫纪百灵吃个那么大亏,还能造成梦里那样大的祸事。
幼王蛊被李雁催了出来,围观的所有大夫们登时齐齐往后退,秋三刀的属下们倒是想挤上前,奈何崔闾和毕衡早叫人把他们隔在了外面,他们只能垫起脚尖看向躺的一动不能动的秋三刀,手中长刀尽皆出鞘半寸,但有发现秋三刀在这里丢了命,他们就是拼着连累家人,也得替秋三刀将尸体抢回来。
李雁让吴方将秋三刀的衣服掀了,露出整个肚皮,然后将幼王蛊放进他的肚脐里,就见那小东西身子一拱,就钻了进去,所有人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秋三刀则惯性抽搐了一下,人却是不知为何,一直没醒。
“王大夫,您上前面来。”崔闾觑着李雁的表情,招手叫了被挤在外围的老大夫。
王石藤立即排开前面几人,捂着肚腹处一瘸一拐的靠近,就见李雁抬头冲他笑,龇出一口小白牙,“王爷爷,您伸手摸摸,看看他的肚子有什么变化?”
王石藤现在可不敢再把这小姑娘当普通人了,忙弯腰谦虚又恭敬道,“哎哎,好好,小……李姑娘,这蛊……什么人都能养么?”
崔闾在他医馆里看伤期间,他看这小姑娘乖巧可爱的,又了解了她遭过的祸事,便心生怜爱,每次来都会习惯性的掏块哄孙子的糖给她,因此,俩人处的还算友好愉快。
李雁歪了歪脑袋,思考着用词,“一般来讲,是人都可以养……”
她话一出,那些大夫们耳朵都竖了起来,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李雁,有心急的立刻追问,“那不一般呢?”
李雁奇怪的望了他一下,“不一般就是不能养啊!”
那人发现自己问错话了,一时脸也跟着红了,忙摇手修正话意,“老夫的意思是,养这东西有什么条件?”
李雁昂了一下,不确定道,“孤儿?没血亲?以及……不能结婚?”
所有人:……这是什么养蛊条件?是要天煞孤星的命格啊?
可李雁很认真的想了想,反手指向自己道,“我就是啊!所以我能养,嗯!”说完还特认真的点了下脑袋,这下子,再没有人追着她问了。
崔闾手握拳的掩着嘴唇咳了一下,这李雁心智退化,记忆偏差,可童年的晦暗阴影却埋了个深,虽答非所问,至少这一下子就堵了这些大夫们活泛的心。
城内男子把出喜脉,这种异相,怎么能不叫有钻研精神的大夫起心呢?个个都想知道怎么回事,个个也都在思考同一件事,以后各家各户,是不是都能减了不孕不育的风险?那些怪女人不能生,天天打老婆的,他们是不是可以转唤思路,叫他们自己生?反正谁生不是生?那他们药馆里的保胎药怕是不够了吧?
医者慈悲为怀,最是知道妇人身上的苦楚,他们可没有孩子生不出来,一定就是女人身上的问题的固有思想,说了多少次也有可能是男人的问题,遇到讲理的会听,遇到不讲理的反招一顿打,这下好了,有这好东西,以后看谁还敢说没有孩子就是谁的问题的话,谁想生谁生!
李雁被这伙人炙热的眼神,追的有点瑟缩,半躲到崔闾身后,嗫嚅着道,“我……我没撒谎哦!我说的都是真的。”
话音落,王大夫就跟着惊讶的叫了一声,“咦?这……这……”
李雁立马从崔闾身后跳了出来,眼神亮晶晶道,“王爷爷,你摸到了是不是?长出来了是不是?”
王石藤一脸震惊,大张着嘴,呀呀呀的最后道,“是,一个硬块,然后在顺着肚皮生长,跟……就跟……”
有心急的人在后头推他,“跟什么,你倒是说啊?”
王石藤回过身体,面对同行,“跟子宫一样,他的肚子里生出了跟子宫一样的包块。”
李雁嘿嘿笑着将手伸出去,然后就见那没入秋三刀肚里的幼王蛊又回到了她的手里,她爱惜的摸了摸,亲了一口夸赞道,“干的好,嘻嘻,这下子,他保证再也滑不掉孩子了。”
崔闾低声问,“你干了什么?”
李雁眨眨眼,笑的一脸天真,“替他保胎,兼促进胎包生长啊!”
王石藤便问,“那其他人呢?也会像他一样在肚子里生宫包?”
李雁点点头,“一样的,只是他们没有经过我的调理,会生的比较慢,像秋统领这样的,就已经长的差不多了,算是稳生……”
顿了一下,李雁眼珠子乱转着接口道,“别的男人生完这一胎,胎包有几率跟着孩子一起滑出体外,以后也能恢复平常,跟从前一样,但是秋统领么,嘿嘿,他的胎包会永远留在体内,直至精血耗完不能生为止。”
那些被排挤在外的秋三刀属下,俱都脸色难看,怒瞪着李雁,“你怎么能这样?李雁,你别忘了,你也是我们北境出来的,秋统领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这么害他!”
李雁仗着有崔闾在身边,尖着嗓子叫,“我就是忘了,我只知道他杀了保护我的傀儡蛊,哼,你们如果同我是一个地方来的,就应该知道,这蛊的威力不是我瞎说的,你们肯定应该听过,或者至少有长辈跟你们说过,怎么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来跟我说从前的事?你们不敢带我回去,或者,你们根本不敢叫我想起从前的事,你们在我和他之间,选择包庇他,就不要跟我讲交情,我呸!”
她骂完,立刻躲回崔闾身后,愤愤的揪着崔闾的袖子,小声问,“爷爷,我骂的好不好?有没有骂错话?”
崔闾闷笑了一声,夸她,“骂的好,没骂错,下次爷爷再教你些新词,遇到像现在这种情况的,你就这么骂他们,省得他们真拿你当傻子欺负。”
李雁把头点的拨浪鼓般,“嗯,我一定好好学,好好记,坏人,我骂死他们。”
被骂的一方齐齐抽了刀,却被那些求知若渴的大夫们齐齐喝止住了,“这里是药堂,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你们要闹事,麻烦出去好不好?我们还有问题没弄明白呢!”
说完,又扯着李雁追问,“其他人呢?李姑娘不能朝每个人身上都使……那个蛊吧?”
李雁忙摇头,“那不得把我宝宝累死啦?其他人不用,叫他们疼两天,宫包长两天就长成了,之后安心等着孩子落地就好。”
又有大夫问,“那要遇到不肯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