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康跟被押上堂的林力夫对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品出了懊悔,前者还更带了惭愧,毕竟人林力夫可尽到了提醒之责,是他贪心不听谏,才惹来了之后的祸事,如今更要累的对方替自己挨揍,那心里就更憋闷了。
崔闾高坐在上首,冷眼看着两人不知悔改的样子,没有私自出海可能会殒命的后怕,又或者会可能给他这边的计划带来什么变故的惊慌,完全一副把钱看的比命重的样子,深刻懊恼的神情里,竟只对于空手而归的丧气。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在林力夫的眼中,竟然看到了他想替小五背锅担责的义胆,果然,没等他质问,林力夫就先开了口,“老爷,五少爷是受属下怂恿,这才不顾自身安危,挺而走险的出了海,是属下贪财,头一回能得那么多银子的赏钱,就想着再得一笔,以后也好成家娶媳妇,五少爷是受了属下的蛊惑,他……”
崔闾冷声哼了一声,“老爷我还没到眼花心盲,任人哄骗的地步,你这样替他狡辩,怎么?是想用你这条命来投桃报李么?”
林力夫叫崔闾质问的噎住,唇干舌燥的不知道怎么办,一旁同样跪着的崔季康忙替他解了围,“爹,不怪林大哥,是我自己贪财,自打知道那几个地点后,就老睡不着觉,实在心痒痒,这才拉了他给儿子壮胆,他是受了儿子连累,再说,若不是他一早发现敌船,我恐怕就真要栽海里了,他救了儿子,加上上一次,救了两回了,爹,你生气要罚,罚我吧!”
崔闾点点头,面无表情道,“总算还知道抢着担责,既如此,那就遂了你所请,罚一罚,也省得人家说我教子不严,老大,你就在这看着,吴方,你亲自动手,一百八十棍,连着林力夫的一起,全加在他一个人身上,三天打完。”
说着起身,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中走向门外,快穿过堂时,顿了一下,“林力夫就押在旁边替他数数,打一记报一数,务必要声高到让所有人都听见。”
林力夫愣住了,崔季康傻了,连崔元逸都怔的没来得及替这小子求情,一众人就眼睁睁的看着老爷子背着手走了。
几人大眼对小眼,自崔闾到了码头后,又跟在身边服侍的崔诚小心的上前,冲着崔元逸道,“大少爷,老爷去了隔壁歇息,说了要伴着板子和数数声……睡一觉。”
这能睡得着?
崔元逸瞪着崔季康,拿手指点着他的脑瓜子,咬牙道,“你就作吧!行了,大哥也帮不了你了,这顿打你就受着吧!来人,把夹凳抬上来。”
林力夫这会子总算反应过来了,老爷没打他,倒把他该的打全罚在了五少爷身上,这可怎么能行?他一下子挣脱了押着他的人手,扑到大少爷脚下急道,“大少爷,属下愿意替五少爷挨罚,您打我吧!所有刑罚全罚属下身上……也别分三天打了,今天,现在,就马上打,属下能受得住,属下贱命一条,愿替五少爷受了。”
崔季康瞪眼,拿肩膀将其顶开,啐他,“三天打完,爷只多多躺个一两月,全打你一人身上了,不死也瘫了,你想下半辈子赖我养啊?呸,美得你,快拉倒吧!”
然后跟要去慷慨赴死一般,仰脸冲他大哥道,“大哥也别容情,才一百八十棍,爹疼我,竟还叫分三天打,嘿嘿,来,弟弟受得住。”
崔元逸挑眉,那句“小傻子”差点脱口而出。
隔壁院里,崔诚则在劝崔闾,“老爷,五少爷再顽劣也不至……哎,那个,倒不如一气头打完,老奴看一百二十棍就足够他吃上教训了,老爷,一百八十棍分三顿打,五少爷他怕是要嚎死。”
崔季康却自己扒了外裤,只留内里的贴身衣物,还有力气催促,“快着些,打完了爷还要去内城逛逛呢!”
崔元逸眯眼突然笑了声,冲着执刑的吴方点点头,“打吧!让这小子好好长长记性。”
那边崔闾也在哼笑,“你心疼他?他闯祸时也就你没在,不然这罚也落不了你,可你见他有悔意么?这会儿指定觉得代人受刑正够英雄义气呢!”
一声板子拍肉声从隔壁传来,那不及防的痛呼立即噎了一半回喉咙,但很快在接下来的棍刑中破了功,打到第五十下的时候,那属于崔季康特有的嚎声已经震的人耳鸣,再加上旁边林力夫一声一声的数数声,每一声都预示着下一棍的到来,疼痛加这种心理精神压迫,扰的崔季康已经忘了打之前的豪言,被押在夹凳上不断挣扎,却又被人压住不让动,倒着气的,抖着嗓子问林力夫还有几下了,林力夫被押的半跪在旁边,也一头一脸的汗,脸色煞白道,“五少爷再忍忍,快了快了,就还剩了不到五下。”
崔闾在崔诚的伺候下,靠临窗的一张矮榻略倚了倚,在崔诚总是欲言又止的眼神下,只好道,“除了要给那小子一个教训,也是想要替他将林力夫收拢在身边,他马上要去北境了,家里的护院和族里跟着去的人,是忠心可靠,然,那都不够,他还缺一个愿意为他以命相搏,以身挡刀的异性兄弟,阿诚,离了江州,我手够不到更远处,他万一遇到性命之忧……”所以,他需要一个真心为他以命换命的贴身护卫。
他让林力夫在旁边看着季康挨打,并要他一棍一棍的数清楚记明白,他要让两人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刑罚下,建立联系,建立那种互相交托性命的友谊。
世人都知道,伤口撒盐的痛楚,别看一顿棍子才六十数,第一天可能连皮都破不了,但再放水再收力,皮下淤青是不可能免的,他还下令不许瞧医,生让他受着,等第二日午时,再拉到夹凳上上第二顿棍子。
崔季康总算是懂了他大哥那意味深长看傻冒的眼神,原来这刑罚竟是这样的用心险恶,头一天打肿的地方,第二天继续上刑,头一棍子下来,他就疼的差点厥过去,偏偏旁边林力夫要命的数数声,跟催命的符咒一般,数一声,他额头跳一下,数一声,他心跳就漏一拍,那种棍子落身上,结果才数出不到一半的声音,每每都如催命的魔咒一般,扰的他本来的七分疼,扩张成了十二分疼。
崔闾依然歇在隔壁,喝着茶道,“老子就要让他记着,这顿罚是怎么读数如年的过来的,下回再要犯错时,就知道思考了,等离了我跟前,又没有人约束,再闯祸可就不是挨顿打的事了。”
第二顿棍子挨完,崔季康是连地都下不了了,被林力夫背着回了客房,两人被关在一个院子里,不给叫医,不给仆奴,做饭喝水都得自己来,好在林力夫都会做,很是尽心尽力的照顾崔季康,那伤上加伤处已经破了皮,正往外渗着血,他烧了热水帮他擦洗,又狗狗碎碎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的药粉来,低声道,“我叫人偷偷弄的金创药,五少爷忍忍。”
崔季康哼唧唧的趴着,这下子再没了先前的神气,唉声叹气,“我爹整治起人来可真狠呐!我可是他亲儿子……哎呀呀轻点轻点疼!”
到第三天,崔季康是被人从床上破扒拉出去的,嚎的三里地外都能听见他的惨叫声,“爹啊爹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儿子吧!再打就要死了啊!”
林力夫也跪在夹凳旁,冲着监刑的崔元逸道,“大少爷,这最后一顿棍子,叫属下替五少爷吧?五少爷后背再打就真烂了,不能再用刑了。”
崔元逸也知道了他爹的打算,斜眼看着林力夫三日来焦急的惨白脸色,掀开崔季康的衣裳看了看,忍了心疼冷硬道,“晚了,吴方。”
吴方立刻持了棍子上前,崔季康现在看到他别提腿抖,整个身体都跟着抖,声音里带了哭腔,“吴叔,吴叔,您可下手轻点吧,把我打坏了你也心疼不是?回头我吴婶那边你可不好交待,轻点吧轻点吧,真受不住了,嗷~”
吴方一声没吭,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一棍子打下去,不顾林力夫呆愣的样子,冷声道,“数数,一声也不许少。”
林力夫只得抖着嗓子开始数数,那崩裂的伤口开始越来越深,血越淌越多,伤垒伤的疼痛叠加,崔季康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感觉后背不是自己的一样,不断倒换着气,呜昂呜昂的求饶,“我错了,我错了,爹,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崔元逸移开了眼神,吴方手顿了一下,却是在催促已经不敢数数的林力夫继续数,终于,林力夫受不了了,一把扑到崔季康的身上,替他挡下了后面的棍子,声音劈了般的叫道,“剩下的我替他挨,挨完了我自去老爷那边请罪,大少爷,再打下去五少爷就废了,他可是您亲兄弟。”
吴方眼睛眯了眯,与崔元逸对了眼,然后棍子毫不停顿的一下一下落下来,尽数都落在了林力夫身上,而崔季康已经昏了过去,人事不知了。
准备好的医药一股脑的全送进了他们的客院,崔闾终于现身了,看着林力夫身上带着伤的照顾着小五,见了他还不停的替小五求情,并将之后没打完棍子的责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抖着声音道,“属下以后再也不纵着五少爷胡闹了,属下……”
他是真没见过人这么打孩子的,可就算心里隐隐知道崔闾这样做,有什么用意在,这个时候也认了,毕竟崔季康是结结实实替了自己的那顿打的,这份恩他不能不认。
崔闾低头看着他,“那我希望你记得今天的话,林力夫,以后跟着小五,好好看着他,再若有任何想肆意妄为的,就想想今日。”
林力夫惨白着脸点头,真是气都不敢喘,再之后,他就被撤了码头这边的管事之职,彻底被分派给了崔季康。
码头这边的人也都听闻了这三天的动静,对他被革了管事位的事似也有了心理准备,怜悯同情先还有,等得知他被分到五少爷身边,立刻就开始羡慕起他们这种过命的交情,觉得他这波换的不亏。
漕上人爱自由不受拘束,那么多年贱藉分户下来,他们自衍生出一套自我安慰体系,对于弃漕转陆等行为,是鄙夷且不耻的,会认为是叛徒,是以哪怕穷死困死,也少有人能甘愿入大户人家为奴做仆,当流匪都比跟宅府人里头摇尾乞怜强。
崔闾需要林力夫呆在小儿子身边,却又不能让他被漕上人厌弃,于是,便选择在码头仓库的办公区施刑,让所有人都看到他跟小五之间的情分,如此,他便不算自甘为奴,而是忠义所为。
毕衡期间得空过来看了一眼,对他的心狠手辣也是惊叹,但知道崔季康将要去北境的事情后,也就理解了崔闾的作法,然后隔日再来时,身边就跟来个武弋鸣。
现在江上每日都有船来回,武弋鸣将心腹设在几个关卡上,他自己则能够偶尔抽个身来往江州看看,这边码头起获大笔银箱的事,他也收到了娄文宇的传信,根本等不到具体数额出来,就赶过来看了,一群人连着清点了五天,正数倒数的复核了三遍,才终于眼圈发黑的抬了头,面面相觑着相顾无言。
这是一笔巨大到怎样的数额呢?
就是不算上几大家里清点出来的珍宝古玩等零碎物,光金银箱子里的总数,就超过了六千万两,黄白二物堆成了山,不是夸张词,是实体,是真如山那般堆满了码头上的所有仓库。
快马加鞭,快马加鞭的,几人联名上奏,派了人日夜看守,所有箱笼全贴上了封条,不敢错眼的盯着。
京里那边也是一阵沉默,当今看着手上的急报,突然就对江州那地方产生了好奇,他记得那地方不大,怎么竟然能产出这么多的金银?
海上贸易这么赚钱的么?
他又想到了太上皇在北境练水师的事,似乎他老人家也对海上有想法,只这么多年一直没见动静,眼下毕衡他们歪打正着,也不知道信传他老人家手上后,他会是个什么态度。
急报里,毕衡细致的说了崔闾,在处理私盐贩子上用的计策,逼着那些私盐贩子献出了手中的田地,目前全归拢在了衙署名下,只等新官上任后实施与北境一样的土改政策了。
当今看了之后暗暗点头,终于将早就写好的任命书发了出去。
于是,江州这边,在崔闾与孙氏的父亲,一起将失了田地的私盐贩子们送出门,正打算回去热壶小酒闲话时,毕衡那边就派了人来,叫他赶紧换身衣裳去接旨。
孙氏父亲恍如雷击,跟着后头到了衙署,然后就见着自家女婿神情激动的守在外头,一见着他们连话都说不全了,比划着手势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描述,还是他身边的崔元逸稳重,上前笑着冲他爹道,“恭喜父亲,皇家的天使正在堂内,父亲快进去指旨吧!”
第56章
大宁朝的天使团队,非以宫内,或者说皇帝身边信重的太监为首,而是由礼部、吏部为首,各出一位宣旨官员任正副宾,带上盖有御印、文殊阁内廷印、礼部尚书印、吏部尚书印,以及由官衣局出具的相应品秩的均码官服,和赏赐,并一队皇家御龙卫组成。
当然,这只是最基本配制,规格会根据官品进行调整,比如官衣局的均码官服,是为了压制朝上勋贵官员之间的攀比之风设置的,就甭管你家里多富贵有钱,晋了官身,就都得统一穿着,由官衣局用统一布料制作而成的官衣,包括上面的所有配饰,都不得用更贵重的东西来李代桃僵,但凡查到,就要你好看。
至于配发的官服合不合身,那就得根据你自己的身型找人去改,全一并多配三尺布令以增改,额外获荣恩的,会在宣旨时,多带一名官衣局的绣娘来,可以令其当场量身修订。
但一般三品以下的官员晋升,朝廷都不会外派天使团队来特意宣旨,只会由文殊阁盖发的升品令,经由吏部发出去,官衣局那边会随后将为其配制的官服打包,随驿站快马发走。
所有的敲锣打鼓,昭告乡邻,你要办你自己办,朝廷不会给你办,但要办,也得遵循规制办,越了奢靡浪费的底线,那这官也就别干了。
是以,大宁朝的官们,都很低调。
可低调也有低调的好处,这好处也是过了十几二十年才显出来的,民间百姓,惧官威者渐轻,没了这种无孔不入的尊卑摄入,减了宣扬官威的震慑场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官就是人,普通人,没有神化成谁谁谁的代表,凭添一层不可亲近之色,让有冤的有胆诉,让有罪的只管告,说话都在堂上有了声量,而非早年杀威棒下无声悲控者。
太上皇无法改变封建王朝的尊卑统治,只要有世家勋贵们的存在,这种等级观念就会一直存在,他凭一己之力,能做到的,只有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浸淫,从小处往大了影响,好在一二十年后,效果也还行,至少百姓的声音能通过地方往中央渗了。
当今也深恨世家勋贵掣肘,可他比太上皇更为不自由的是,他自己本身就出自勋贵之家,在被压制的世家勋贵们眼里,他就是一个矛盾体,偶尔做些事情,就会被有心人按上既要又要的抨击,两方多年在朝堂上的拉据,让当今过的相当憋屈,同时也特别能理解,当年太上皇杀翻一群人的心理。
若有可能,他也想血洗朝上那些东西,特别是看到被他提拔晋升上来的寒门官员,被排挤的没处站的时候,就更有种要砍人的冲动。
晋江州滙渠举子崔闾为江州府台令的旨一下去,朝堂里立刻掀起了一阵风。
什么风?
嘲肆风!
嘲讽肆意讨论评判。
当今便在这样的压力下,给崔闾的封官旨,配了基本规制的团队后,又额外添了户部郎官一人,官衣局制服协领一人,内廷学士一人,以及他身边的内侍监一名,并除御龙卫外的御门卫千卫带队。
规格震动朝野,从出京开始,各家各门各派里的人,跟蜂巢出窝一般,纷纷往江州派人,打听这个滙渠举子崔闾是何方神圣,从哪冒出来的,又干了什么才会受到这般圣宠。
四品的府台而已,封三品官,就是封一品也绰绰有余了,如此天使团队,直令各方侧目。
就是毕衡他们一众守在江州的亲皇党,也被这阵仗吓懵了,直到天使团都过了江,进了江州衙署,那脑瓜子都还嗡嗡响的没能回神。
当今这个……这个抬举人的方式,到底存着什么想头,或者目地?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户部那跟来的郎官,带着御门卫千卫,直接将漕运码头包了起来,并埋了脑袋一头扎进去,跟他们数银子时一毛一样的,连蹲了三天三夜,结了一本厚厚的奏本,八百里加急的送上了御案。
所有金银珠宝古董字玩,全部汇总之后,当今得到了近一亿银的内库填充。
是内库,皇帝私库,不是国库,不是各方派系能找各种名目“借、划”的国库银。
文殊阁众阁臣表示异意,六部尚书也表示抗议,当今斜眼也不与他们争执,将手中属于江州的奏本甩他们面前,指着上面清点收缴的海盐数,大方表示,这数万万斤海盐,就是国库银,变现之后他一分不取,并且今年的官俸和下发的福利银,都从这变现的海盐款上取。
现款全握在了当今手里,那被各世家大族握在手里的盐引,此时就成了涨跌幅最大的流通货币,皇帝要用江州海盐来冲击内地盐引市场,就得逼着他们自己内部调整,想要银钱流通,就必须对进来的海盐妥协,再别以垄断的盐引市场,来控制压榨百姓,同时来左右朝堂诸事。
他的内库有了钱,就像太上皇说的那样,再不用向任何势力妥协,然后东挪西凑的为民谋事,他有自己人,自己又有钱,能直接绕开那些老狐狸,并且让他们沾不到一丝油水。
他就是要馋死他们。
至于崔闾的背景,仅管他用了滙渠二字,可当今明白,他的世家备书瞒不过京里人,可那又怎么样呢?滙渠正在进行土改,包括整个江州,也将进入土改阶段,有崔闾在滙渠进行的一系列改制举措,那些世家勋贵就再不会将他吸纳为自己人。
当今这般大肆派出天使团队,就旨在向天下宣告,铁板一块的世家勋贵里,有人响应了他和太上皇的治国新策,而这个人,与京中清河崔氏乃一脉相承的世家掌权人。
京中清河崔氏,当今眼眸沉沉的看着御案上书写的几个大字,从宣崔元圭入宫询问时起,他就定了一条分裂京中世家的决策,而清河崔氏是整个世家体系内前端代表。
哼,他倒要看看,平时以他马首是瞻的一群人,这会子将是个什么调调!
崔元圭什么调调?
他这会儿直是身陷水深火热里,但有人质疑崔闾与其家族的联系,都恨不能搬出族谱来,叫所有人都看看他们百年前分宗的细则。
崔闾当初的隔山打牛之计,终于在这一刻奏了效,通过来宣旨的天使团队,他第一时间就看懂了当今的心思,一如他当时心里的预期那般,当今确实将他立成了天下世家的靶子。
这或许,也是推动他能成为江州府台的第一推动力。
巨额银钱是其一,竖立世家榜样,成为天下世家群体里的异类,牌坊一样的被当今竖起来,招人眼。
可他没有被人利用的愤怒,这是他自己从一开始就索求的自救之道,他尽可以承受来自各方世族的压力,他要在这些人当中,找到拨弄他家族生死的那只手。
崔闾挺直了身体,张着手臂,让官衣局绣娘帮他改衣,旁边官衣局协领笑眯眯的立在一边,嘴里向他宣示着皇恩,“陛下说崔大人这官封在年末,新年制衣要等到立春才够有,好在我们官衣局都备了同品的存量,稍微改动一下,并着冬季大氅一起发了,待来年再重新订制,崔大人若对细微处有要求,可与我们绣娘交代一二,回头局里备档,以后年年便如此规制了。”
这是真恩荣了。
崔闾忙半弯腰拱手,“吕大人客气,皇恩浩荡,下官这边没什么细处讲究,统一御制的官服已经很好了,真再不敢吹毛求疵。”
吕木绰笑的弥勒佛般,圆润的脸上满面慈容,听说他是当今的奶公公,被专门放在官衣局,用来盯着众官员群内的骄奢淫逸之风的,崔闾并不敢受他全礼。
礼部和吏部来宣指的官员,分别是李湖庭和林枫,都是当今从寒门举子里挑出来的,二人可能得到过当今的暗示,知道崔闾可以争取为自己人,来了之后都很客气,然后在接风宴里,被捧到手上的“江州风物册”子,给惊的差点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