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树林中,七八具尸体杂乱无章地倒卧,所有前来的黑衣刺客中,只有一个人还活着,站在十步远的地方,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切。
他浑身颤抖着,忽然惊恐地尖叫一声,随后慌忙转身,想要逃走。
然而,一转身,就看见那个白衣服的恶鬼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黑衣人腿一软,跪了下来。
“啊——”
最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一群飞鸟惊飞,而后密林中恢复寂静。
薛凉月缓缓垂下手臂,长袖遮住带血的匕首。
“血衣门门主,名不虚传。”
身后,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薛凉月瞳孔微缩,再次握紧匕首,瞬间转身,“谁?!!”
只见一个人浑身裹在斗篷中,静静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薛凉月想也没想,身影一闪,瞬间出现在那个人侧面,手中匕首直指那个人的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那人斗篷中翻出一把弯刀,架住了薛凉月的匕首。
薛凉月目光微动,瞬间变招,另一只手五指如爪,探向此人颈部。
这一下如果抓实了,这个人的颈骨一定会瞬间粉碎,刚刚有个人就是这么死的。
然而斗篷人身影一动,突然后退数步,鬼魅一般,躲过了这一招。
“真厉害……”
斗篷人低低笑着,手中弯刀映着冷冷月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薛凉月目光极冷,秀美的脸庞沾着猩红的血迹,红白分明,月光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你果然很强……要是内力还在的话,刚才那一下交锋,我恐怕就要受点小伤了吧。”
斗篷人手中弯刀转了一圈,光影也随之律动,他声音里带着笑意。
“但是美人,还是不要太强的好,否则,会薄命的啊……”
薛凉月没有理会这个疯子在喃喃自语什么,他现在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能让这个人活着离开这个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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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何方前辈在此,为何不直接下来聊聊?”莫远缓缓站起身,手按剑柄,面沉似水,冷冷开口道。
齐衡轩知道他动了杀心。
檐上那片衣角又晃了晃,片刻后,一个背着两把剑的清秀少年轻巧地从亭上翻了下来,赫然正是……陈竹暗!
莫远一愣,脸上霎时闪过一阵错愕。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武林泰斗能干出听墙角的事儿?
齐衡轩也是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陈……阁主?”
陈竹暗看了看两人,最后目光落在莫远身上,坦言:“我是来找你的。”
莫远:“敢问……前辈有何贵干?”
陈竹暗面无表情:“打架。”
莫远:“啥?”
陈竹暗语调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你的剑心有问题,三招之内看不出来,还有——”
他从背后抽出一把剑扔在桌子上,“这把剑送你。”
莫远微微蹙眉:“为何?”
陈竹暗瞥了一眼他背后的梅影,“梅花剑不适合你,太细了,适合灵巧的打法,你的剑太凌厉,我担心它断。”
莫远沉默了,上前,从桌子上拿起那把剑,仔细端详一阵,抬眼望向陈竹暗,“是把好剑,可惜没什么剑意,谁都能使。”
陈竹暗淡淡道:“我就是看上它这一点才偷过来给你的。”
“偷……偷?!”莫远又是一愣,此刻已经略微有些风中凌乱,下意识问道:“偷……偷谁的?”
陈竹暗坦言:“季无松的。”
此话一出,除了莫远,一旁的齐衡轩也呆滞了,他脱口而出:“季无松,那不是……盗圣吗?”
偷盗圣的东西,你是怎么做到的啊前辈?
不是,最关键的是,你们五义堂堂主的剑真的是可以随便送人的吗?
陈竹暗淡淡道:“反正他又不用剑,这把剑放在他那里只能落灰,你就先将就着使吧,它虽然排名不比梅花剑,但更适合你,建议你以后重新铸一把。”
莫远汗颜:“多谢……”
陈竹暗看了看齐衡轩,“所以你们现在谈完了吗?”
齐衡轩干笑几声,坐回原位,“谈完了,谈完了,您请便。”
陈竹暗看了莫远一眼,头歪了歪,示意亭外,淡淡道,“那下去打吧。”
说着,就翻过栏杆,跳了下去。
其下是深潭,暴雨击打水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如龙吟虎啸。
“你要怎么办?”齐衡轩看着莫远。
“还能怎么办?”莫远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黑布条戴好,然后拿起桌上的长剑,“舍命陪君子呗……”
一个时辰后。
莫远浑身湿透落汤鸡一般从栏杆上翻了回来。
齐衡轩见状挑了挑眉,“你输了?”
莫远喘了口气,坐在栏杆上,单手解开蒙眼的布条,长剑往地上重重一顿,“废话。”
齐衡轩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哈哈,没事,你还撑了一个时辰呢!哈哈……”
莫远冷冷瞪了他一眼,“没撑到一个时辰。”
齐衡轩:“嗯?”
“跟他聊了聊。”莫远脸色凝重下来,道,“他说了一件事。”
齐衡轩眯了眯眼,察觉到了什么,“何事?”
“刚才,不只是他在偷听。”莫远道,“一开始还有一个人,藏在瀑布上面,陈阁主看了他一眼,然后他就跑了。”
齐衡轩:“那么远,还有瀑布的声音……也听不见什么吧?”
莫远沉声道:“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此,而在于,他是怎么知道今天晚上我们会在这里碰面的?以及……谁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齐衡轩陷入了沉默,半晌后道:“我会好好查查我们屠月宗内部的。”
“行,齐宗主,我先告辞了。”莫远点点头,“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哎,等等。”
齐衡轩叫住了他,“我还有一件……不怎么重要的事想问问你。”
莫远回头,“何事?”
齐衡轩挠了挠头,脸上显露出几分忐忑不安,“就是……你母亲当年,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啊?”
说完,眼神充满期盼地看着他。
莫远:“……”
莫远沉吟半晌,“有。”
齐衡轩眼睛亮了,“怎么提的?”
莫远抬头望向远方,似在回想,“家母有一天跟家父吹牛,说曾经倾慕于她的男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再排回来……”
“齐宗主,你大概就在那里面了……这也算是提到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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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伤心欲绝的齐宗主,莫远回到小院,毫不意外地发现院中空无一人。
没关系。
他当然不可能毫无准备——他在薛凉月身上下了蛊虫。
蛊虫“鹊桥”,子母相连,给子虫喂下目标的血,它就会追随着目标,藏在他身边,然后把母虫放出去,母虫会自发寻找子虫,这样就能找到目标了。
美中不足的是——薛凉月的血太毒了,而且难获取。
喂了百余只,只活下来那么一只,还不敢靠近姓薛的三丈以内。
不过也够了。
莫远将母虫从袖中取出,放飞出去,身形一闪,轻巧地跟了上去。
蛊虫把他引到了一片密林之中。
黑不隆冬。
莫远甫一踏进去,就听见了粗重的喘息声,他刚想要循声而去,那声音的主人却仿佛是听见了他踏上枯叶的声音,呼吸声戛然而止。
莫远面沉似水,抽出长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
没有人,没有声音。
这时候,风向突然变了,莫远闻到了极其浓重的血腥味,混合在一种奇异的淡淡的香味中,格外诡异。
这香味虽然淡,却又让人难以忽视它的存在。
莫远握剑的手紧了紧,缓缓闭上了眼。
就在那一刹那,他右侧忽然传来枯枝败叶被踏断的声音,他想也没想,伸手向右推出一掌!
然而打了个空。
莫远瞳孔一缩,双眸微睁,来不及反应,左手被人反剪,接着肩膀被粗暴一推,狠狠撞在一旁的大树上,一只手探响莫远的后颈,五指冰凉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