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悦小拇指紧紧勾住了他的,勾了勾唇,笑的像只狡黠的小狐狸,他低声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莫远腿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抽筋了,他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轻咳一声,“走了。”
刚抬脚,他又想起来,自己好像迷路了。
脚尴尬地落了下去,莫远想说:“要不咱们就在林子里歇一晚吧,有点累了哈哈哈。”
还没开口,小贺悦拉了拉他的衣角,“我记得路,往这边走。”
莫远突然很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刚刚坐着的时候还没感觉,如今站起来,他发现贺悦是真的很小,只有四岁,但各个方面的确比他强多了,靠,太丢脸了。
……
“六哥哥,脚底下有石头。”
“我知道!”
“你根本没看路。”
“我能感觉到。”
“哈哈。”
“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六哥哥,你为什么小名叫小六呀?”
“因为我诞辰距冬至有六天……那年的冬至,据算命的说,是个十年难得一遇的良辰吉日,所以小名叫六,想把那六天补上去。”
“……”
“怎么了?”
“好蠢。”
“什么意思?!”
“没有,六哥哥,很好听的。哦,对了,有件事何娘是骗你的。”
“嗯?”
“我是男孩,不能当你童养媳。”
“啊?什么?!!”
……
第59章 梦中(五)
那天之后,莫远回家老老实实挨了一顿打。
实际上,何草草虽然表面凶,其实根本不舍得用力打——从小就是这样,不然莫远也不会有胆子天天跟她唱反调,再加上林冀拦着,莫远身上都没打出几条痕迹。
这事就这么了了。
所幸,莫远在这件事以后,终于难得地成熟了不少,也有了当哥哥的样子。
或许是有了一个弟弟在后面鞭策,莫远渐渐地终于觉得,自己这么大岁数了,整天游手好闲十分不妥,至少要学一门吃饭的手艺。
于是他在自己十五岁生辰那年,宣布了一个极其重大的决定,自己要去山下小镇当饭堂的学徒,将来在村里开家饭馆。
何草草闻言,差点把长寿面掀他脸上。
莫远梗着脖子,“厨师有什么不好的?”
何草草,“古人云……云那个叫啥?!”
林冀:“君子远庖厨?”
“对,就是这句。”何草草指着莫远,“你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干这种事情,不害躁吗?”
“我又不是君子。”莫远道,“凭自己手艺吃饭,怎么会害躁呢?爹不也会烧饭吗?”
何草草:“你爹是探花!人家读书人回家种田做饭叫‘归隐山林’,你一个书都念不完的街溜子去当厨子就是个伙夫,人家都不拿正眼瞧你的!”
莫远高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还是当街溜子吧,等你们蹬腿我就跟着上吊,左右还有几十年好活。”
何草草怒道:“说什么鬼话呢!”
莫远:“要不然我就去讨饭,反正你认识丐帮帮主,到时候你叫他给我封个什么舵主啊坛主啊……”
何草草终于忍不住给了他一个暴栗,“闭嘴吧祖宗。”
林冀瞥了一眼何草草,犹犹豫豫开口:“草草啊,其实我觉得……小六做厨子也行。”
莫远抬眸看了他爹一眼。
林冀道:“混江湖,考功名都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一不留神就有性命之忧,安安心心守着一门手艺过日子,也能很开心的。”
何草草拍桌道:“他要是真喜欢做厨子也行,可你看他这态度,明显是在三百六十行里面挑了个看起来最轻松了,就是好逸恶劳!”
莫远低下头吸溜了一口面。
林冀道:“干一行爱一行,他干了或许就会真的爱上了。”
他顿了顿,又笑着道:“你若舍不得小六出去给人使唤,留家里先学着拿两天锅铲呗。”
“谁舍不得?”何草草哼了一声,坐了下来,“我是怕他出去给人家店里捣蛋,丢我的脸。”
林冀转而看向莫远:“小六,行吗?”
莫远点点头,眼睛亮起来了。
“那赶紧吃。”林冀站起身,“我去找找之前家里的菜谱……”
他转身朝里屋走去,莫远两口把面吸溜了下去,跳起来跟进了里屋,林冀正在书柜上翻找,阿悦捧着书,盘腿坐在莫远床上看书。
“在哪儿呢……”
林冀自言自语道。
莫远凑过去看了一眼,书柜很陈旧,忽然他眼前一顿,目光停在书柜第三层的某一处,那里有一个落了很多灰、而且很破烂的包背装书,定睛一看,它居然只有一半,前面一半被撕下来,不知去了何处。
这非常突兀,因为林冀看书不喜破损,收藏起来的书都很珍惜。搬完一趟家后,不太喜欢的书都被扔了卖了,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新买的或者保养得很好的老书。
带着三分好奇,莫远把书册拿了下来,随手翻开。
……
“找到了!”林冀从书柜深处拿出一本蓝封册子,拍了拍上面薄薄一层灰,“这是我二十年前用的菜谱,很适合刚开始学……”
他偏头瞥了一眼莫远,声音戛然而止。
莫远呆呆地捧着一本翻开的书,神情很古怪。
林冀目光落在书页上,只见上面一个人盘腿坐着,身子是半透明的,奇经八脉纤毫毕现,几个穴道被圈了出来,旁边三个大字:御风诀。
“小六?”林冀轻唤一声。
莫远没回答,身子开始微微颤抖,目光却仍粘在那本书上。
“小六……”
林冀伸手想拍他肩膀,刚靠近他周身一尺内手掌却无端一痛,他下意识收回了手,低头一看,手掌已经被割开了一道长口子,鲜血立时涌了出来。
莫远浑身剧烈一颤,手中书册掉到了地上,他人也跟着跪了下去,喷出一口鲜血。
紧接着就晕了过去,最后他仿佛听见哭声和喊声,有人在叫他“六哥哥”,有人在叫他“小六”,都听得不甚清楚,伴随着阵阵耳鸣,仿若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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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远睫毛微微一颤,睁开双眼,感觉整个人动弹不得,下意识想挣扎。
“别动!”薛凉月的声音从耳畔传来,他从后面把莫远在怀里,锁着四肢,“你调一下内息。”
莫远感觉体内两道内力正在相撞,一道锋利如刀,一道汪洋似海,刀尖与海相撞,缓缓被包裹起来,压制,融化。
半个时辰后,薛凉月放开了他,莫远喘着气靠在床上,薛凉月桌上拿起什么东西,走到床边,一把拉下了他的衣服。
“!?”莫远一惊,下一秒却愣住了。
他身上,从锁骨到小腹,密密麻麻全是细小的伤口,像是拿刀一刀一刀刻出来的,伤口不深,但数量之多,让人心里发毛。
薛凉月垂眸拿着金疮药往他身上涂,涂完了前面,示意他转过身,背上也有。
莫远趴在床上,偏过头,哑声问:“怎么回事?”
“你在床上忽然开始自行运转六道剑决。”
薛凉月指尖沾着滑腻腻的膏药,慢慢从他的肩胛骨滑下去,落在腰窝某处伤口上,轻轻揉了揉。
他轻声问,“梦到了什么?”
莫远默不作声了一会儿。
薛凉月动作缓缓顿住,冰凉的触感停在莫远腰际。
莫远眼珠子动了动,拿眼角余光静静盯着薛凉月,后者若无其事地拿开手,去旁边取了纱布过来给他包扎。
一层一层,盖在伤口上。
但腰际那儿的触感仿佛粘在身体上了,始终挥之不去,莫远忍不住按了一下,手就被薛凉月捉住了,薛凉月轻声道:“别动伤口,把裤子也脱了。”
莫远一愣,犹犹豫豫地把手伸向腰带。
“你在想什么呢?”薛凉月一把拉开了他的衣带,“我就是看看你腿上有没有伤。”
莫远腿上当然有伤,但比身上少多了,而且也不密集,只有寥寥几道伤口,抹点金疮药就行了。
检查完后,薛凉月伸手想把他衣服拉上去,莫远却鬼使神差地按住了他的手,薛凉月皱眉瞥他一眼。
莫远轻咳一声,按在他手背上的手指一点点收紧。他手心很热,带着熟睡刚醒的暖意,热量顺着接触的地方传进薛凉月的血液。
薛凉月眸光沉了沉,慢慢靠近了一点,反握住莫远的手,带着鼻音,“嗯?”
莫远目光垂着,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薛凉月盯着他的侧脸,忽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我把你的剑带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