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远左手持剑一挡!
铿——
两刃相交,莫远脚在瓦片上滑退了三步,差点被撞翻。
站在窗口向上看的姜琅勾唇轻轻一笑。
“薛凉月。”
莫远半蹲着,轻轻唤了他一声。
薛凉月睫毛好像动了一下,然而下一秒,他身形一闪,匕首已至莫远眉心!
莫远瞳孔一缩。
就在匕首尖触及莫远眉心的刹那,如蛛网般细密的裂痕爬上刀刃,紧接着一声脆响之后,整个匕首——从刀身到鸟首一般的柄,碎成了细小的碎片,掉在了瓦片上。
薛凉月愣了一下,紧接着他的衣服上出现一道道无形的沟壑,是细线的轮廓,一圈一圈。
这是从杜鹃那里回收的“春雨”,莫远曾拜托齐衡轩把它的刃磨掉了,只剩下比一般细绳更柔韧更不易察觉的特点,很适合做陷阱。
莫远收起剑决,忍住吐血的欲望,他手指狠狠一钩,细线瞬间收紧,薛凉月周身关节被锁了好几道,挣扎不开,朝前方倒去,莫远低喘一声,伸手接住了他,腿一软,单膝跪了下来。
薛凉月一口咬向他侧颈,莫远躲闪不及,差点被咬到要害,可及时让开了两寸,薛凉月还是咬住了他的肩膀,没过两秒便隔着衣服咬出了血,犬齿狠狠插进血肉里,几乎要把一块肉咬下来。
莫远倒吸一口气,伸出另一只手,颤抖着伸向了他的后颈,想把他弄晕先,这时,薛凉月忽然松开了口,紧接着一个翻身。
猝不及防间,将莫远带得朝房檐一边滚了下去!
这座楼有十几层,这个姿势掉下去莫远非得被摔成肉泥不可,千钧一发之际,莫远伸手,春雨勾住檐脚,硬生生止住了两人滚动的趋势,莫远被薛凉月压着,半个身子悬在在檐外摇摇欲坠。
莫远伸出另一只手,死死搂住薛凉月的腰。
四目相对,他偏头吐出一口血沫。
滚动的过程中,春雨缠绕得更紧了,薛凉月现在动弹不得,他只盯着莫远的眼睛看了一瞬间,低头再次咬上身下人的肩膀,跟刚刚的位置是重合的——薛凉月现在的状态好像对鲜血很敏感。
莫远放空思绪,尽量不去感受肩膀上传来的剧痛。
他颤抖着,手指在薛凉月腰上蹭了蹭,低声道:“阿月,我带你回家……好不好……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话本中那种奇迹没有出现,薛凉月依旧是死死咬着他的肩膀,神色木讷而冰冷,像没有灵魂的野兽。
头顶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姜琅负手立于檐角,居高临下气定神闲地注视着他们。
姜琅摇头笑道:“莫少侠,你还是太年轻了。”
他半蹲下来,淡淡道:“我若是你,必然不会这样冒冒失失地追上来。抄近道去东都拦截更保险,到时候朝廷那边除了周堂玉,圣上两个宗师,再加上你一个剑圣,就算是我,也很麻烦。”
莫远眼睁睁看着他袖中滑出一把弯刀,在“春雨”上轻轻一滑。
“叮!”
一声细响,细如发丝的金丝崩断,薛凉月压着莫远,使他根本腾不出手来做什么,两人无法避免地朝下坠去。
下一秒,薛凉月被人扔了上来,莫远手腕翻转,袖中剩下的“春雨”飞出,如飞虎爪一般钉入另一栋楼的墙壁之间。
……只有这一个办法,莫远若不放开,只能两个人双双落下,要么他自己摔死,要么那薛凉月垫背,以他的恢复速度,未必会死……他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然而,姜琅算准了莫远不舍得伤薛凉月,所以最后一刻一定会放开他。
薛凉月身上的春雨已经被解开了,莫远足尖刚踏上另一座楼的屋檐,就听见身后传来破空声,他脚步不敢再停,朝前跃去。
莫远速度抵不过薛凉月,刚跃过三座楼,身后之人的呼吸便几乎贴到了后颈,莫远一个急刹,侧过头,冰冷的指节擦着他的脖子而过。
下一秒,他被人按住肩膀,整个人被掀翻在地。
人影压了上来,莫远来不及多想,屈膝隔开薛凉月身子,再调转剑头,手握捏住剑身,拿剑柄架住了薛凉月的五指。
莫远手微微颤抖着——不能放手,否则他的脖子会被那只看起来很漂亮的手指硬生生扭断。
他的手指被剑刃割开,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薛凉月忽然握住了剑柄,莫远手腕一松,紧接着,他眼睁睁看着薛凉月俯下身来,舔过他手掌边缘淌过的血。
莫远睁大了双眼,手一抖,剑掉到了身上。
薛凉月两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伸手捏住他手腕,舌尖顺着他掌心的伤口一点点舔过,本来略显苍白的唇色被鲜血染得嫣红,像讨命的女鬼。
疼痛中带着酥麻的触感像电一样瞬间冲到了莫远脑门,他下意识想抽回手,却根本动不了。
先是掌心,接着是一根根的手指,莫远心越来越慌,不明白薛凉月在干什么,捏着他手腕的手也开始变紧。
这时候,他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小六。”
眼前画面闪了一下。
莫远悚然一惊,他吃下去的九龙香药效可能要过了!
薛凉月还在舔他的血,莫远忽然剧烈挣扎起来,他终于拿起剑对准了薛凉月,声音快哭出来了,“薛凉月!”
薛凉月好像被激怒了,他瞳孔缩了一下,变成猫一样的竖瞳,下一秒,他伸出手,只听“嗤啦”一声,手指洞穿了莫远的左胸口!
莫远瞪大了双眼。
……
越过薛凉月的肩膀,他看见姜琅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踱了过来,那双眼睛里带着讥笑和叹息,似乎在说:“何苦呢?”
姜琅在距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如果世子殿下醒来,看见这幅画面,他会疯的。”
顿了顿,姜琅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还好他不会醒了。”
莫远张开嘴,血丝从嘴角流下,他的手垂了下来,落在身侧,薛凉月两指穿过断裂的肋骨,捏住了他的心脏,下一秒就要捏碎。
莫远没有再看姜琅,他眼珠子朝另一边动了动,隔远远地看见了谯城的繁华夜景。
从这个角度,他忽然发现身下这座楼正是七夕那天来过的摘星楼。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莫远感觉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他没有注意到,薛凉月的动作停住了。
姜琅也没注意到,他还要说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破空声,他一愣,下意识朝一旁一躲,一条三丈长的九龙鞭从他身旁经过,“啪”一声打在屋檐上,劈碎了好几块瓦片。
姜琅扭头一看,另一栋楼上,一个黑衣的少女拿着长鞭,正冷冷地盯着他。
而另一边,莫远眼前景色再次晃了一下,五屋山的晴天与谯城的夜色重叠,他再次听见了林冀和何草草的声音。
“小六。”
“小六!”
还有贺悦的声音,“六哥哥。”
快回来吧,到我们这里来。
何草草和林冀抱着阿悦,坐在门槛上对他笑着招手,笑容是一样的弧度,优美而幸福的弧度。
回来呀……
回来呀……
“啪嗒。”
一滴水忽然落到莫远脸上,那些景象如同梦幻泡影一般破碎,他瞳孔一缩,只见薛凉月俯身看着他,发红的眼眶里,泪水“啪嗒”一声掉到了他的侧脸上。
第66章 无面
楼高风急,卞柔的衣摆被风卷起,又被腰上系着的什么东西压住。她与姜琅两个人遥遥对视,气氛有些古怪。
姜琅:“阿柔,你来干什么?”
卞柔干净利落道:“来杀你。”
姜琅叹息道:“你好歹叫了我十几年的爹。”
卞柔面无表情:“我从没把你当过爹。”
姜琅微微蹙起眉:“为何?”
卞柔没说话,长鞭末梢抬起,如同游龙般扭动着橫劈向一旁的男人,姜琅足尖一点,朝上跃起,轻松躲过,袖中弯刀滑出,落于掌心。
姜琅落在吞脊兽头顶,看着她,神情看起来有点伤心,但也只有一点点。须臾间姜琅便重新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没用的,阿柔,你什么也阻止不了。”
卞柔收回长鞭,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姜琅听见她笑了,很大声。
“我是阻止不了你。”卞柔笑道,“但有人能阻止你!”
她解开腰间的布袋,用力一撕,只听“刺啦”一声,布料裂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姜琅瞳孔一缩。
那是一个圆形的陶瓷骨灰罐,上面绘有金蝉松枝图,卞柔单手拎着骨灰罐,站在房檐的边缘,将罐子递出檐外,风中显得摇摇欲坠。
“住手!”
姜琅厉声喝止,他身子一晃,朝前踏了一步。
卞柔指着他:“别过来!”
姜琅一僵,竟然真的就这样停住了。
“阿柔,别做冲动的事情。”姜琅声音柔和下来,他轻声哄着,“那是你父亲,你不能……”
卞柔:“他不是我父亲。”
她伸出手,捏住自己的脸皮,狠狠一撕,竟然硬生生把半张脸皮都撕了下来!
由于用力过大,也因为这张“皮”粘得太紧了,底下的脸上被带下了一小块皮肤,血很快渗了出来,卞柔抬起头,用这张从鼻梁中间割裂的脸看向目瞪口呆的姜琅。
她那半脸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很高兴!
人皮面具被扔了下去。
“姜琅,你看,根本没有什么卞柔,从一开始就没有!”
“卞柔”笑得另一半脸也开始变形,她高举起那个骨灰罐,“卞风禅根本没碰过贺湫湫,你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