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像是他什么都没有想。
路加维尔嗓音沙哑地低声说:“……对不起。”
路加维尔不知道他在为什么道歉,他似乎没有做错什么,但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充满过错。
路加维尔只是觉得,他本来能做些什么。
窗外,一抹被微风吹拂的披风缓缓地垂落,从顶楼攀下的红罗宾,默默地透过窗户注视着长久伫立于病床之前的路加维尔。
他无声地轻轻抚摸玻璃上映出路加维尔的脑袋,又收回了手,陪他一起在黑沉的夜里静默着。
……
……
等路加维尔回到韦恩庄园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路加维尔疲倦地回到卧室里后,路加维尔到头就睡,直到睡到了自然醒,他才困倦的睁开了双眼。
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路加维尔隐约觉得卧室里面好像多了个什么。
转了一圈,路加维尔在卧室的衣柜里找到了正抱着枕头和小毛毯窝在里面的伊莱·泽维尔。
“伊莱?”
路加维尔打开了露出半截毛毯边角的柜子门,他按了按额角低头看着正仰着脸看他的伊莱·泽维尔问:“你怎么窝进这里了?”
伊莱·泽维尔抬手碰了碰路加维尔的脸颊,‘喜欢、安全…解除封印…睡着喜欢这个’,属于另外一个自己的情绪转瞬间便涌入了路加维尔的脑海里。
与此同时,他感到了一种仿佛回归了黑暗和死亡般安宁的沉寂感。
“挺好的。”
路加维尔把剩下的询问咽回了肚子里,他无声地吐出了口气,挤出了个微笑说:“既然你喜欢就呆在这里吧。”
然而话音未落,路加维尔的脸色就骤然一变:几乎就是在他要收回手的瞬间,伊莱·泽维尔的记忆就从伊莱·泽维尔的手掌和他脸颊接触的地方席卷而来!
第149章 我是谁(二合一,含加更)
这是伊莱·泽维尔这段时间的记忆, 在伊莱·泽维尔解除封印后,路加维尔就一直没有和他进行过记忆共享。
而这一刻,伊莱·泽维尔解封后漫长而浩瀚的记忆, 裹挟着这段时间伊莱·泽维尔的经历悉数冲进了路加维尔的脑海里,将他只有不到半年的记忆几乎淹没殆尽。
沉默、黑暗、飘荡而无所依的空茫, 大片大片地充斥在路加维尔的脑海里, 将他的记忆冲得七零八落。
无数陌生的影像闪回着出现,夹杂在冗长的沉寂当中, 混乱画面的像是断电的旧电影、苍白又断续,让人难以理解。
路加维尔看见了‘伊莱·泽维尔’的出生,看见‘自己’的啼哭,看见想要掐死‘他’的母亲,看见脏乱的城堡地下室。
看见火堆里被束缚在十字架上的母亲,和最终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看见了名为‘伊莱·泽维尔’的自己, 短暂的诞生、存在, 以及……漫长无边的死亡。
这些……是什么?
庞大的信息流横冲直撞、源源不断地被灌入了路加维尔的脑海里,哪怕他在意识到事情的不妙后及时地后撤, 却还是被大脑钻心似的疼痛疼得脸色惨白。
‘砰砰砰’
卧室门口传来了一阵礼貌的敲门声, 紧接着, 提姆的声音再门外响了起来:“路加,我能进来吗?”
意识混乱的路加维尔大脑猛地‘绷’起一根弦,他还没有想清楚该怎么办,身体却已经作出反应——路加维尔伸手就用力关上了衣橱,想要将窝在衣柜里的伊莱·泽维尔给藏起来。
此时,路加维尔根本没有意识到伊莱·泽维尔可以变成黑雾形态隐匿在衣服堆里, 只是想着千万不能被提姆发现。
失去平衡眩晕直接撞到了身侧的装饰架上,小摆件被‘啪’得碰落在了地面上, 路加维尔也险些失去了平衡,栽倒在地上。
“啪嗒——”
……
……
提姆昨晚确认路加维尔安全回到了韦恩庄园、安然入睡后,才放心地离开了,今天早早起床后,提姆就走到了楼下的餐厅吃早餐。
达米安、乔纳森和伊莱·泽维尔更是早早地就用完了早餐,趁着伊莱·泽维尔摇摇晃晃地说要回房间睡回笼觉。
达米安和乔纳森两个精力旺盛的小家伙,就一拍即合地去地下训练场里切磋了。
然而,一向会早起用餐的路加维尔却没有出现在餐桌上。
又等了一会儿。
十一点钟刚过,就连赖床不起的布鲁斯都被阿福叫醒,睡眼惺忪的走下了楼。
然而,餐桌上却还是不见路加维尔的身影。
看了看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提醒路加维尔下楼用餐的阿福,提姆率先放下餐叉,站起身说:“我去楼上叫他下来用餐吧,刚好我也已经吃完了。”
阿福迟疑片刻,视线扫过了布鲁斯,见他没有出声阻拦,于是提姆便转身上了二楼想来看看路加维尔的情况。
昨晚路加维尔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提姆觉得他有可能是作息紊乱了没能起来。
走上二楼,提姆在路加维尔我是门前停住了脚步,轻轻敲响了房门:“路加,你醒了吗?”
然而话音未落,提姆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了一阵乒里乓啷的物体落地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接连撞倒在了地上。
“路加?!”
联想到近日小丑不太平的动向,提姆心中一紧,拧动了下门把手发现没锁后,他立刻冲进了房间里。
一进入房间,提姆就看见了面色苍白的跌坐在衣柜旁的路加维尔,他一手撑在地面上,一手扶着沙发,像是跌倒后想要自己站起来,却没能成功。
路加维尔身后不远处的装饰架上的摆件则是被撞落在了地面上,零零散散地摔了一地。
“路加?”
提姆连忙上前搀扶住了路加维尔,将他半扶半抱地揽到了手边的沙发上坐下,触手路加维尔的体温冰的吓人,冷汗腻腻的触感从他揽住路加维尔的腰际传来:“你怎么了,路加?哪里不舒服?”
接受了死神的记忆后,不止是他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就连系统都因为路加维尔不在预期内的反应慌乱至极了。
眼见路加维尔死死地扣住提姆的小臂,狼狈地不停的深呼吸却说不出来一个字,系统慌乱地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路加?你怎么回事?你是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系统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按理说路加维尔的身体素质完全是能够承受这种程度的信息流冲击的。
——虽然路加维尔的身体看起来很弱,但是本质上这种信息的交流只是记忆的复苏和回归而已,甚至连记忆恢复的设置都是路加维尔当初自己设计裁定的界限。
别说是伊莱·泽维尔只有几个月没有和路加维尔同步记忆,就算是几年、十几年也根本不会对路加维尔的精神造成实质性的损伤。
更何况,早在路加维尔获得【伊莱·泽维尔】这张角色卡的时候,他就已经接受了大致的战斗技巧和部分记忆传输。
路加维尔现在获得的不过是一些背景信息和早期记忆而已,比起说获得,称之为恢复更为妥当,所以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系统和最初的路加维尔都没有料想到的是:因为阶段性的记忆的恢复而不会导致路加维尔目前使用的躯体奔溃,但恰恰是因为只恢复了阶段性的记忆,而他的主体记忆只有身为【路加维尔·韦恩】的半年,所以他面临的是严重的自我认知冲击。
只有半年记忆的【路加维尔·韦恩】,被名为【伊莱·泽维尔】的存在完全淹没。
有那么一个瞬间,路加维尔甚至接受了伊莱·泽维尔才是他的真实,路加维尔·韦恩的人生不过是一个‘游戏’,一个他因为重伤需要躲避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而籍此吸取能量用来疗伤,随时可以抛弃的伪装。
——最初的路加维尔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但现在的路加维尔·韦恩却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没法接受,【路加维尔·韦恩】和【拉斯洛·米切尔】一样,是一个可以抛弃的虚假。
可他是谁呢?
路加维尔茫然无知地在阴雨连绵的夜晚踏上哥谭的街道,被告知了【路加维尔】的姓名。
从被提姆·德雷克和布鲁斯·韦恩接纳,拥有了姓氏成为了【路加维尔·韦恩】以后,他就是‘路加维尔·韦恩’了。
路加维尔没有自我的定义,他对自己完全的认知都是依靠别人,对‘路加维尔·韦恩’这一角色定义而形成的。
虽然也许过往的自己在循环往复里经历过各种人生,不止路加维尔·韦恩,就连【伊莱·泽维尔】庞杂的过往都是沧海一粟的曾经……
但对于现在的路加维尔而言,【路加维尔·韦恩】但是他唯一的锚点。
他是路加维尔·韦恩。
即使他本身只是一个应需而生的谎言,他也是路加维尔·韦恩。
无暇回复系统的关心,路加维尔竭力地稳住心神对抗着繁杂记忆碎片的冲击,他额头冒出多大汗珠没有理会提姆的询问。
“路加?我这就带你去治疗!”
提姆眼中担忧之色溢于言表,他伸手就想将路加维尔横抱起来,带他下楼去蝙蝠洞里检查身体。
如果不是之前‘变声器’的插曲,提姆早就在已经和路加维尔袒露了身份,更何况他已经得知了布鲁斯不打算再向路加维尔隐瞒身份的打算。
路加维尔的身体本就算不上健康,再根据布鲁斯之前的调查,以及路加维尔异常的体检报告分析:路加维尔早年很有可能接受过一些人体实验,谁都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什么没有被仪器检测出来的隐患。
看路加维尔痛苦的样子,很有可能就是之前的后遗症爆发了。
距离韦恩庄园最近的医院,飙车过去也要二十多分钟,路加维尔的状况看起来已经十分糟糕,提姆一分钟都不想再耽搁。
“不用……!”
路加维尔咬着牙制止了提姆的动作:“不、不去。”
“你确定吗,路加维尔?”
提姆低头看着路加维尔紧抓着他手臂、已经泛白的指尖,他眉头拧起,脸色难看地说:“听话,不然我就喊布鲁斯来带你去医院了。”
路加维尔像是被搅成浆糊的大脑因为听见‘布鲁斯’清明了一点,他脑子里一点点回神,属于路加维尔的部分好像重新被分离。
“……不用。”路加维尔吸了口气,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地问提姆,说:“说说话……说话和我。”
路加维尔颠三倒四的话语,以及他更糟的状态让提姆眼中的担忧更甚,但搬出布鲁斯也没用——让提姆知道路加维尔是铁了心的不想去医院。
——这说明路加维尔多半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提姆克制住自己汹涌的情绪,强行压下了罔顾路加维尔意愿,带他下楼的想法,他紧紧地揽着路加维尔痉挛颤抖地躯体,说:“不去就不去,冷静下来,路加!我听你的,不看医生,但你要好好的……”
提姆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一向能言善辩,但是在这个时候被路加维尔要求着和他说话,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提姆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话语:“我在这儿,冷静下来,路加——”
轰鸣的大脑里无数色彩图像和声音不断浮现,属于路加维尔的记忆被冲刷褪色。
路加维尔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提姆,他求救似地望着提姆,竭力地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断续的单词:“我是……谁?”
路加维尔的提问让提姆心头猛然一震,他愕然低头就看见路加维尔正一瞬不转地凝视着自己,他眼睛湿润得浸染着他泛红的眼角,让那片的皮肤显得格外单薄,像是能够窥见其中脆弱的玻璃结构似的。
路加维尔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情有多么惊惶,可怜的让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