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面对着死神那张一看就很一板一眼守规矩的脸,他是半点说不出来这种话的。
但是……
无论伊莱·泽维尔是怎么办到的,杰森希望从遏制他手里的零花钱来控制他降低垃圾食品摄入量的想法都遗憾落空了。
直到有一次,杰森特意和伊莱·泽维尔两个人一起到店里点了亲子套餐,亲眼看伊莱·泽维尔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大把钞票,他才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路加维尔除了定期付给他伊莱·泽维尔的抚养费外,显然还时不时地给伊莱·泽维尔准备了足够的现金,用来满足额外的日常开销。
这让杰森对伊莱·泽维尔和路加维尔之间关系的亲厚,更多了一层明悟。
伊莱·泽维尔本来是没想让杰森付钱的,毕竟即使路加维尔给了杰森抚养费,伊莱·泽维尔也觉得杰森平时照顾的他够多了,路加维尔的钱就是他的钱,既然路加维尔给他钱了他就不想再让杰森买单了。
但问题就是,路加维尔陷入昏迷已经有几个月了。
伊莱·泽维尔的活动资金是路加维尔赞助的。
最开始路加维尔和伊莱·泽维尔关系没有暴露的时候,路加维尔没有给他可能会被家里人或者其他人注意流水问题的银行卡,而是给了满满一大袋子的现金。
但是后来他和伊莱·泽维尔被家里人察觉端倪以后,路加维尔就开始改变了主意。
路加维尔直接把银行卡副卡给了伊莱·泽维尔,美曰其名死神的专用副卡。
直接挑明了和路加维尔关系的伊莱·泽维尔,从此都光明正大的拿着路加维尔的卡结账。
但问题就在于路加维尔和伊莱·泽维尔的关系好,路加维尔和韦恩们关系好,但伊莱·泽维尔和韦恩们,尤其是布鲁斯·韦恩的关系根本不算好。
路加维尔陷入昏迷后,伊莱·泽维尔也虚弱过一段时间,自从布鲁斯试图把伊莱·泽维尔带回蝙蝠洞,想从他身上找到让路加维尔苏醒的突破口后,他们的关系就彻底闹掰了。
布鲁斯·韦恩虽然不至于作出直接停掉伊莱·泽维尔手里副卡的举动,但是伊莱·泽维尔却不想再用了。
比起欠布鲁斯·韦恩的,伊莱·泽维尔还是更情愿欠杰森人情。
“好了,拿着吧,”保罗的话打断了伊莱·泽维尔的思绪和啃纸杯的机械行为,他乐呵呵地说:“这些都是你们的,小伙子们。”
……
……
东街,杰森的公寓里。
被红头罩领回家后,伊莱·泽维尔第一时间就是要去摸被杰森拎着的炸鸡塑料袋。
“先洗手,说了多少遍了。”
杰森眼疾手快地揪住了伊莱·泽维尔的衣领,把另一只手拎着的炸鸡塑料袋放在了远离伊莱·泽维尔的桌子上。
杰森没有洁癖,犯罪巷里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洁癖。
但是这不代表杰森能接受伊莱·泽维尔在环境脏乱、还涂着层层喷漆的公园滑梯里爬上爬下,沙坑堆沙堡以后还不洗手直接吃饭。
虽然杰森理智上知道伊莱·泽维尔并不是普通的孩子,身体素质更是不一般,但这不妨碍已经把这个小崽子当孩子养的杰森觉得不行。
“……我是个幽灵。”
伊莱·泽维尔不高兴地想把衣领从杰森手里解救出来,这么被杰森揪着后衣领总让伊莱·泽维尔回忆起他变成本体后,被杰森揪着后颈肉按进洗手台里洗刷刷的糟糕感觉。
伊莱·泽维尔一板一眼地说:“我吃炸鸡前洗没洗手都不会对我的身体造成任何影响——但是,洗手这个无意义动作浪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逐渐变凉炸鸡的不尊重。”
杰森简直要被伊莱·泽维尔打歪理给气笑了,他没浪费口舌和伊莱·泽维尔争论幽灵是否需要时不时泡水的形式主义,而是直接瞪了面无表情但能看出来有点不乐意的伊莱·泽维尔一眼,冷笑说:“不洗手以后就别吵着闹着要我做饭。”
伊莱·泽维尔不吭声了,他余光瞟了一眼杰森的神色。
杰森不赞同的目光.jpg
红头罩的凝视.jpg
见杰森不像是能改主意的模样,伊莱·泽维尔挣开了杰森拽着他衣领的手,就一声不吭地转头哒哒哒跑卫生间里去了。
算了,左右不过是点湿漉漉的小难受。
他都做饭那么好吃了,要是能让杰森高兴点,就听他的好了。
伊莱·泽维尔哒哒地跑去了洗手间洗完了手,就迫不及待地爬上了椅子,撑着餐桌想叫杰森快来吃饭。
“你先吃,我洗个澡再来。”
淋了点雨的杰森拒绝说,接着他就在伊莱·泽维尔高兴地注视下拎着浴巾走进浴室,关门前他不放心地对伊莱·泽维尔叮嘱说:“在我出来前,不许再喝可乐了,知道吗?”
伊莱·泽维尔嘴角不明显地下撇了一点:“……知道了。”
……
十几分钟后。
杰森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伊莱·泽维尔正坐在茶几边的地毯上,一边吃着他那份炸鸡,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
杰森看了眼电视,是电影频道,播着的是一个激情赛车片。
不感兴趣地收回来视线,杰森扫了眼伊莱·泽维尔面前的茶几:很好没有看见不该出现的易拉罐。
杰森转身走到冰箱前,他一把拉开冰箱,扫视了里面整齐的易拉罐,确认没有比之前看的时候变少。
杰森的神情舒展了一点,他从几乎看不见啤酒的保鲜层里取出来几瓶可乐,用肩膀顶着关上了冰箱门。
杰森一手抱着可乐,一手擦着头发走到了沙发边,挨着伊莱·泽维尔坐下。
伊莱·泽维尔的眼睛瞬间粘在了杰森手里的可乐上。
杰森“啪”得开了瓶可乐放在了桌上,强调道:“最后两瓶,你的可乐摄入量严重超标了。”
“好吧。”伊莱·泽维尔不情不愿地说。
伊莱·泽维尔的视线落在了杰森头上,他没等杰森高兴,就先发制人地说:“那我要给你吹头发,不然我要三瓶可乐。”
根本不想吹头发,喜欢自然风干的杰森:“……行吧。”
……
吹完头发,杰森松了口气。
他端过还热乎的炸鸡一边吃着,一边挑剔地看着电视机里没什么营养的商业片。
电影过半,杰森都没看出来拍这个电影的意义在哪里。
“你好像很喜欢看电影?”
杰森看了眼卷起吹风机后,自觉洗了手又回了啃了大半炸鸡的伊莱·泽维尔问。
“喜欢!”伊莱·泽维尔干脆利落地说。
这让杰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伊莱·泽维尔这还是第一次在除了饮食以外,对什么东西表现出这么强烈的喜爱。
“为什么?”杰森好奇地问。
“人类创造出的最美好的东西莫过于电影,”伊莱·泽维尔像是没怎么思考就脱口而出说:“最糟糕的东西莫过于芥末,与之相比死亡也没什么可怕的。”
“看电影,会有种……”
伊莱·泽维尔这次想了想转过头认真看着杰森,说:“我好像还活着的错觉。”
“——就和吃炸鸡、喝可乐,和你聊天一样,让我喜欢。”
伊莱·泽维尔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就像是在谈论明天的天气一样的寻常,而不是在诉说自己的死亡——这让这个一直看起来似乎和寻常的大男孩没什么区别的年轻死神,显出来几分淡漠的非人感。
死亡。
杰森很多时候,或者说几乎忘记了伊莱·泽维尔已经死亡的事实。
哪怕伊莱·泽维尔时不时会把他是个‘幽灵’挂在嘴边。
而他们从来没谈论过伊莱·泽维尔的死亡,他是怎么死去的?
又怎么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他死亡的时候,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
伊莱·泽维尔已经死了。
哪怕他现在就坐在死而复生的自己旁边,哪怕他巴巴地要吃炸鸡,哪怕他看起来还是个孩子。
但他已经死了。
突兀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杰森喉头滚动,他问:“你……是怎么死亡的?”
“记不太清了,”伊莱·泽维尔诚实地说:“好像是被谁杀掉了,大概是个男人?”
杰森沉默了一会,脑海里闪过了他遗忘了很久的画面,他问:“疼吗?”
“没有吧?”伊莱·泽维尔随口说:“过去太久了,我忘了。”
杰森没有说话。
他想到了自己。
“其实想想,活着和死掉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伊莱·泽维尔察觉到了杰森有些异样的沉默,他想了想觉得杰森可能是误会了些什么。
伊莱·泽维尔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想要缓和一下因为谈论他的死亡而变得有点奇怪的气氛:“我现在这样很开心,说不定现在的生活比我活着的时候还要轻松自在很多。”
“所以,”伊莱·泽维尔坦然地仰起脸来,看着杰森的眼睛说:“我不觉得死亡有什么可遗憾和痛苦的,杰森。”
杰森听懂了伊莱·泽维尔的意思:——所以,他不必为了伊莱·泽维尔早已逝去的生命而难过。
杰森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他张了张口想要安慰这个因为过早逝去而根本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孩子,又觉得似乎需要被安慰的人是他自己。
可是死亡,哪有那么简单。
可是死去,哪有那么平静。
杰森眼睛发酸,一种强烈的情绪冲击着他满肚的心绪,那些被他强行压制遗忘的痛苦,以及死亡瞬息的空茫都在这一刻席卷而来。
复杂的心绪沉甸甸的塞满了他的躯壳,堵得杰森近乎失声。
熄了灯的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只有电视机里的电影明明灭灭的响着台词和爆米花的‘咔咔’声响。
盘着腿坐在茶几和沙发缝隙间的年幼的死神似乎察觉到了这种不寻常的气氛,他往嘴里塞着爆米花的动作一停。
这让昏暗会客室里的氛围更奇怪了。
单从外表上看可以被称作‘儿童’的死神仰脸看向侧脸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却双手死死紧握成拳的杰森,他伸手戳了戳杰森绷紧的硬邦邦的大腿:“杰森——”
似乎陷入梦魇中的杰森骤然惊醒,他压住住本能的的反击冲动骤然松开紧握的双手,平复着激烈的喘息。
杰森若无其事的低头对上了正仰着脸看向他的伊莱·泽维尔。
“怎么了?”杰森勉强镇定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