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要摘吗?”韩方驰问。
“不能,你把眼睛也闭上。”何乐知上下扯扯,给他戴好,说,“我得带着你走一段,这里是平的,不会摔倒。你只要跟着我、相信我。”
韩方驰说:“走吧。”
韩方驰在绝对的黑暗中,被何乐知带着,不知道要去向何处。他听话地闭着眼睛,不让眼罩周围的缝隙泄露何乐知还没揭开的秘密。
何乐知似乎有点紧张,握着他的手很紧,掌心发烫。
在这段路程里,何乐知没有和他说话,耳边除了风声和他们的动作声,再没有一点杂声。韩方驰后来能感觉到踩到的不全是石头,开始有了条状的东西,但他一步也没有迟疑,没有一步犹豫。他唯一的倚仗是何乐知的手,那是他的路标,是他的眼睛。
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韩方驰甚至有了一种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的错觉。
他们到了一个绝对安静的、没有生命的空间里,这里时间静止,被隔绝在世界之外,只有他们俩。
“到了。”何乐知呼了口气,说。
韩方驰没去摘眼罩,只是站在那里,等着何乐知的指令。
“我时间实在有限,来不及了,它不够完美……”何乐知声音里带了点喘,攥着韩方驰的手,“但我还是想让你看看,这是我现在能做到最好的。”
韩方驰没有说话,轻轻刮刮何乐知的虎口。
何乐知手再次放在韩方驰脸上的时候,先是两只手托着他的脸,在他嘴唇上轻轻碰了碰。
接着把眼罩从韩方驰头上摘了下去。
韩方驰眼睛没有立即睁开,而是继续闭了几秒。
当他终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扑面而来,世界摇晃,不是人间。
这一瞬间韩方驰感到眼前的一起都不是现实,而是在一段想象里,在梦里——
目光所及的范围里,全都是星星。
它不在天上,而是从天空中流下来,无数星河缠绕着流淌到脚边。北斗七星天上一组,面前一组,猎户座的三颗星腰带距他几步之遥,流星画着长长短短的线恒定在眼前。
风一吹起来,星星还会动,会一颗两颗地从星河里掉队,骨碌骨碌地跳下来。
韩方驰找不到天空的接口,星星绵延流下来,把他包裹其中。
“这是我去过的这些地方里,我觉得星星最多的地方之一。”何乐知在韩方驰的身旁说。
“这里离天更近,没有人,没有污染,没有光,星星不被打扰。”
他声音轻缓,和星河一样温柔。
韩方驰像是游荡在一场少年的梦里,只要他想,他就能躺在银河上。
梦里有他那时最好的朋友,是他现在的爱人。
“咱们俩第一次看流星那次,你说找不到自己,那之后我每次看星星的时候都能想起来。”何乐知看着他,对他说,“我能找到你。”
韩方驰侧过头来看他,在无数星星的照耀下,他看见何乐知的脸。
“这里星星这么多,我一下就能找到你。它们有再多颗,我知道只有一颗是我的。”何乐知笑了下,“也有一颗是你的。”
他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来,放到韩方驰手里。
韩方驰低头去看,是一颗发着光的小石头。
“你抓着我,别弄丢。”何乐知指指韩方驰手心里的小光点,对他说,“只要你不扔掉,就永远是你的。你可以揣在兜里、攥在手里,随时带在身上。”
韩方驰用拇指轻轻拨了拨掌心的它,随后虚攥着手,把它推到虎口处,抬起手,用嘴唇贴着它。
这是何乐知花了一些时间,花了他现在手里几乎所有的钱,花了一个工科男能花的全部心思,送给他的爱人一辈子忘不掉的七夕。这是他们爱开始的时间。
何乐知上次出差看到的这片山窝,三面环山,山不高,坡也相对缓。何乐知曾经坐在这里看过星星。
当他决定要和韩方驰在一起,他联系这边市网的马工,麻烦马工帮着拍了照片,测了数据。他俩关系非常不错,马工比何乐知还小,听他要用来表白的,便兴奋地一天跑过来三趟。只不过他俩还是沟通出现了误差,马工给少算了一面山,后来又重补的料。
何乐知用各种灯串、灯带、灯束、灯网,以及零散小灯和夜光石,用尽所有他能用的光点,把星星从天上借了下来。
蓝紫色的银河逼真地流向脚下,何乐知跟马工一起无数次调配电流,让它处在一个弱电状态,以免灯太亮跟天上的接不上。
何乐知前面出门的二十天,除了去河北那两天,接下来的时间就往返在这里和项目部,有时晚上直接不回去了,搭帐篷住在这儿。
口罩早用完了,高原的风把他吹得脸疼,嗓子和嘴唇都干。每天戴着马工给他的巨大的草帽,否则高原的阳光能把他的皮肤晒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