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跟在闫小平医生身边的张承志就像是个附带的,实际上张承志也确实没认真想过自己想要做什么,他跟着信众们一起上山的时候,想的也只是想要见一见治好了王凤广的而已,能和对方聊聊就再好不过了。
张长苏也没有先开口,就这么看着闫小平医生酝酿了一会儿,准备山下的信众们收拾得差不多了,闫小平医生才说道:“张仙长,我冒昧请求,希望能够整理追踪您对范峰先生的治疗过程和方案。”
张长苏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道:“我的治疗方案是完全针对患者个人的,并不能推广到其他的高血压患者,我也不建议这样推广。我拒绝你的请求,因为我认为这件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闫小平医生愣了一下,没想到张长苏会拒绝的这么干脆,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放弃,说道:“张仙长,我明白您的意思,虽然我没有学过中医,但我和我们医院中医科的同事聊过,你们中医对患者的治疗方法更加的私人定制化。”
张长苏本来并不想继续和闫小平聊下去,但听到这话他却停住了,准备听闫小平把话说完。
无论如何,从闫小平能够说出这句话就可以知道,在来之前他确实是做了很多准备的,他对这件事情的态度非常认真,他认真的态度值得被尊重。
闫小平继续说道:“张仙长,我不清楚您是否对西医有一定的了解,但我认为医学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本质上都是对患者的私人定制化服务。
“我们西医是根据患者具体的病症来为患者提供相应的治疗方案的,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刚出学校的小医生缺乏自己的经验,会根据书本上的内容和一些专家共识、专家指南照本宣科地进行治疗。
“但即便是这样照本宣科的治疗,同样一种疾病,在不同患者身上还是可能会有不同的表现,我们也会针对患者不同的表现有不同的治疗方案。
“你们中医和我们西医不同的地方在于你们对患者的治疗方案更多的不是依据患者得了什么病,而是在于患者表现出什么样的证,你们称之为辨证施治。
“我不是很懂你们的那些理论,但我想这和西医的治疗在某些方面是一样,都是依据疾病症状或者你们说的证进行治疗,都有一套自己的客观的理论依据。
“非要说不同的话,我觉得中医难以推广的必然不是因为私人定制化的治疗方案,而是辩证的苦难。西医有完整的检查系统,一切都可以数据化,很多时候即便是小医生也可以根据量化的数据判断疾病,但中医的证不行。
“张仙长,我知道我对中医的了解还十分浅显,我也从来没有指望过自己能够用中医的方法是治疗疾病,但我觉得对中医方法治疗过程和效果的整理并非是毫无意义的。”
张长苏承认闫小平说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是对的,中医医学实际上是客观的,有自己的理论体系,虽然很可能目前来说这个理论体系不算是很统一,很多名医都有自己的理解,显得中医学界有些混乱。
但中医如何辩证,中医如何治疗,中医如何用药,确实是有一定之规的,经验不足的中医师同样可以像是西医一样根据这些条条框框来为患者治疗。
当然,如果是优秀的中医师,在辩证和用药上都有自己的一定经验,那么无疑他的治疗效果会更好。
这点其实西医也一样,普通的医生治普通的病,优秀的医生可以治疗一些疑难杂症,而另外一些人类目前还无法解决的疾病,不管是西医还是中医基本上都是没有太多办法的。
另外就像是闫小平医生说的,西医的诊断很多时候依靠数据,这固然降低了诊断的门槛,但同时也让西医的诊断高度依赖医疗技术的发展。
实际上西医的治疗也是如此,能够治好一种疾病很多时候于医生的医术水平高低无关,技术没有发展到那个程度,医生技术再高也束手无策。
中医的诊断现在虽有也有借助检查数据辅助诊断的,但本质上的核心依然是传统的“望闻问切”四诊合参,这非常依赖于医生的经验和能力,导致中医的入门门槛更高。
但也正因为中医不管是诊断还是治疗,都不太依赖科技,所以中医能否治好一个人的病很多时候看的是医生本身的实力,这也是为什么有些时候西医告诉你没办法的病中医却可以治好的原因。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即便如何张长苏也依然不觉得闫小平医生记录这些能有什么意义,这次他没有简单地拒绝,而是耐心地解释道:
“闫医生,据我了解,现在的中医也会写病例,如果你对这些感兴趣也许可以去找你的同事借阅一下病例。而根据我们的习惯,一般来说中医师诊疗的时候也会记录病案,但这些对你们西医来说应该都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闫小平医生其实也知道这点,只是依然有点不甘心,道:“张仙长,我依然能够能够做一些相关记录,就当做普通的病案记录也行。或许,如果我以后再遇到无法治疗的患者,可以介绍对方到您这里来吗?”
张长苏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他一个西医也没准备改学中医,却偏偏要在这一条道上走到黑,真的没什么意义,除了浪费时间。
但思索了一下,张长苏还是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要记录,那加个好友吧,等范善信的治疗结束之后,我可以把病案发给你。至于你们西医需要的那些检查数据,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等他下山之后让他去你们那儿检查。”
至于这些检查数据,张长苏就不关心了,他虽然年纪不大,但继承了父亲的习惯属于老派的中医,不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患者好没好他看患者的气色体态诊察脉象之类就知道了,不需要做这些检查。
想了下他又道:“至于患者……我并没有从医的打算,医术也并非独步天下,但如果确实有想要来试试的患者,闫医生也可以像是这次一样让对方到山上来,但我不会下山出诊。”
闫小平医生觉得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并且意识到自己大概确实给这位仙长带来了一些困扰,真诚地道谢并认真道歉,在心里决定不会轻易把人介绍到这里来。
和闫小平医生说完,张长苏又看向旁边的张承志,询问道:“张医生,你找我的目的是?”
张承志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张仙长,其实我也没想好我想要做什么,就是感觉您的医术很厉害,所以想要跟您聊聊。”
张长苏看了张承志一会儿,说道:“你看起来有些迷茫。”
张长苏没什么做心灵导师的兴趣,但他看出来张承志和他有些缘分,愿意和他聊一聊。
他这话倒是让张承志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其实没有仔细想过,但您说得对,我确实有些迷茫。”
说着张承志看了眼旁边的闫小平医生,“张仙长,您和闫医生都是很好的人,一路上闫医生指点了我很多。但你们可能不太了解,像我这种从普通的医学院出来,结束规培之后马上分配到村子里的村医的情况。”
张长苏面色平淡没什么变化,闫小平医生倒是稍微有些触动。
怎么说呢,人类就是一个喜欢在种群内部分出三六九等的种族,医生内部自然也不例外,这种三六九等很多时候是由技术决定的。
但一个医生的医术水平如何,其实也很早就几乎已经决定了,他的学历他毕业之后能否进入大医院,在大医院里能否站稳脚跟能够得到足够的学习机会。
如果说一个进入大医院的医生还有资格继续向上奋斗的话,那么毕业之后进不了大医院被分配到乡镇的医生,甚至于被分到普通的三甲及三级以下医院的医生,基本上医术是会永远比不上那些进入了大医院的医生的。
因为在大医院的医生,他们有更好的老师,更多的机会,更多的资源,而这些都是普通医院和乡村卫生院所不具备的。
闫小平医生必须承认,他确实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面对下级医院的医生的,因为有时候彼此之间的差距真的可以用碾压来形容。
但现在面对张承志这个和他有过不长时间的接触的年轻村医,闫小平医生却也有了一种不同的感触,不管医术如何,张承志其实是有一些上进心的,而且对小泽村的村民很有责任感。
闫小平医生不得不承认的是,像张承志这样的村医的存在,对一个村子的村民来说其实非常重要,有时候甚至可以决定生死。
张长苏和闫小平都没有说话,张承志也不需要他们的回答,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其实我刚上大学的时候,也是想过要成为一个医术出众救死扶伤的了不起的医生的,但没多久我就意识到,我只是一个过分普通的医学生。
“我没有背景,家族长辈连一个村医都没有,我的学校普普通通,我的成绩也只是在中游水平。而且在入学之前我就和政府签订了协议,我付不起违约金,我唯一的出路就是当个村医。
“而一个普通的村医,是很难学到高明的医术的,甚至我连学习的途径都很少,因为村子里只有我一个村医,来到这里我很多时候都可能手忙脚乱地翻书。
“我曾经尝试过去请教我过去的老师,但他们都很忙,并不能很及时地解答我的疑问。也是来到村子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很多卫生所的医生除了感冒发烧之类的问题,都会让患者去医院检查,因为他们拿不准不敢下定论。
“我还在念书的时候觉得等我当了医生,肯定会做得比他们更好,后来我才发现,他们未必不知道患者的情况,他们只是没有底气,不敢承担患者的健康和生命,万一他们的判断出错,没有人能够给他们兜底。
“我现在也变成了一个这样的医生。张仙长,我有时候很迷茫,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小泽村需要我,在这里的所有人全部离开之前,我只需要守在村子里就好了。
“但有时候我又觉得不甘心,我真的要让自己的一辈子就这么过去吗?”
其实人的一辈子说长很长,说短也很短,大多数人的一生相对于这个社会来说本身就是平平淡淡地过去的,甚至于有些人追求的就是平淡平静的生活。
但总有一些人是不甘心于平凡的,他们希望能够在世人心中留下自己的名字,告诉这个世界世上曾经有一个他来过,并且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两种生活态度无所谓好坏,只是个人自己的选择罢了,而这个社会同时需要这两种人,但毫无疑问不甘于平凡的人更容易取得普遍意义上的成功,也更容易吸引其他人的目光,获得人们的欣赏。
张承志就是一个有些野心,但又不是特别有野心的人,他渴望成功,但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这也是正常的,他的经历局限了他的眼界。
张长苏对张承志的态度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改变,精准地从他的这一大段内心自白中提炼出了重点,直接问道:“所以你是想要跟我学中医?”
张承志其实此前从来没有这样明确地想过这个想法,但听到张长苏的话,他感觉自己的想法突然豁然开朗起来,有些忐忑地看着面容平静的张长苏,“我可以跟您学中医吗?”
张承志大学学的是西医,在上大学之前他也没有任何和中医接触的经历,对中医的唯一了解就是从网上看来的一些类似于传言的东西,不知真假。
但张承志现在很明确一点,他想要试试,想要学习更多的医学知识,西医没有机会,那就学中医。
虽然对他来说,这是从头开始,但如果不把握住这个机会,那他这辈子几乎就能看到尽头了,他不甘心于如此。
只是从头开始而已,他才二十几岁,他还年轻,他可以承受这个时间成本。
张长苏并不介意传授医术,实际上他的父亲张安然虽然是天师世家的传人也是一名正统修士,但走的是以医术弘道的路子,也愿意广传医术让中医为更多人了解也能够救治更多疾病。
张安然就有很多弟子,其中一部分虽然受他的影响也是玄门居士但并未出家修行,只是单纯随他学习医术,如今也在全国各地行医。
张长苏虽然不从医,但并不介意传授医术,因为他本来也打算教刘星泽,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
不过张承志的情况和刘星泽显然还不太一样,刘星泽毕竟是长住云来宫的,随时可以授课,而张承志却还是小泽村的村医,不可能长时间请假。
张长苏想了想说道:“我给你一本书和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如果你能把这本书背下来并且通过我的考核,我就教你。如果你中途反悔了不想也没关系,把书送回来还给我就行。”
学中医还是需要一些天赋的,如果天赋不行硬要学习很可能这个世界上也只是多一个耽误患者的庸医而已,浪费时间也浪费别人的生命,不如趁早放弃。
张长苏想到的事情,张承志自然也想到了,实际上他想到的自己的劣势比张长苏想的更多,毕竟他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他其实不是很有信心张长苏愿意教他,虽然他也不是很了解张长苏,但之前从小泽村信众们那儿得到的信息让他猜测张长苏不是个喜欢麻烦的人。
所以听到张长苏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张承志是非常惊喜的,至于他考验他觉得完全可以理解,第一时间郑重答应并感谢了张长苏。
这是张长苏给他的一次机会,也是张承志给自己的一次机会,如果一个月后他能够通过张长苏的考验,那他就尽最大的努力去学习中医;如果他通不过考验,可能这说明他确实缺乏一些天赋,也该接受自己的平凡了。
带着张长苏交给他的医书,张承志和其他人一起下山,医书不算太厚但也不薄,看起来比较古朴但是用现代的印刷格式印出来的,有书号、出版社之类的信息,属于正经的出版物。
这本医书的编者就是张长苏的父亲张安然,是他总结了师门历代传承的知识和经验编撰成一个体系编写出来的一本专门用来作为教学用书的医书。
因为张安然并没有在什么医院、医学院任职教书,所以这本教材只是张安然自己用来教徒弟用的,属于张安然自费出书,印的数量不是很多,实际上也没有对外发行,只有张安然的弟子、同门还有一些关系好的同行有。
张承志小心地抱着这本书,就好像捧着一把打开宝库的金钥匙。
闫小平医生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曾经初出社会的自己,虽然其实他的学习经历并不是很艰难,他天资好有背景很早就拿到了医院的聘书,还处在内科这样一个相对不那么残酷的环境,很容易就得到了机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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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问诊
等到所有该走的人都走了以后, 刘星泽才得以把何迟他们的旅游投资公司想要收购他们种出来的蔬果的事情和张长苏说了。
张长苏听了没什么意见,说是刘星泽自己种的菜自己做主就是了,只是要求旅游公司宣传的时候不能把产地作为宣传点, 他也不希望景区开放之后一堆抢不到菜吃的人跑到云来宫来吃饭。
至于买菜的收益, 刘星泽的想法是平分成两半, 一半归入云来宫的账户, 另外一半刘星泽自己拿着, 毕竟菜是他种的,他虽然不在乎这笔钱,但真的都不拿他估计张长苏不会同意。
张长苏也确实不会同意这样的分配方案,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分配不太妥当。考虑到地是云来宫的, 我占一点便宜,旅游公司收购菜的钱都归入云来宫的账户,至于对方给你的股份你就自己拿着吧。”
刘星泽想了想也没有和张长苏争, 反正不管是他还是云来宫都不缺这点钱,争来争去没必要, 而且股份如果要放到云来宫名下确实不适合, 就同意了按照张长苏的方案来。
对招商办一行人来说, 这一趟云来宫之行都非常愉快。
杨暄把投资商招待地很开心, 还找到了雅南市旅游业发展的另外一个吸引点。
刘阳泽见到了弟弟,确定弟弟确实生活地很好,而且也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几番长谈下来兄弟两的感情也恢复到了从前要好的时候。
何迟呢,这次来雅南市投资的目的基本全部达成了,想到天河集团的旅游版图再一次拓展, 想到自己以后有了稳定的美食供应, 简直的快乐的飞起。
向导吃到了美味的蔬菜和水果, 拿到了一笔丰厚的报酬,全程工作也比较轻松,再开心不过了。
第二天一行人离开的时候,刘星泽又给刘家人准备了不少蔬菜水果让刘阳泽带回去,还另外给何露准备了一份,同样托刘阳泽帮忙带给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