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98万,廉价的珠宝,次等货。
希拉尔接过盒子,状似无意问道:“那什么才值得你送给我,最新款的军舰吗?”
郁拂然挽起眼眸,倏然凑近。
店内的水晶吊灯洒下璀璨的光,晃落在他碧绿色的瞳孔里面,光影斑驳,他的瞳孔竟然比店里任何的宝石还要明亮。
希拉尔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这个距离,太近了。
郁拂然很有分寸的停在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隔着三厘米的距离,他语气带着笑意道。
“不是,军舰是随意买来给你当驾驶工具的,我才不会用他来讨你欢心。”
“要是你愿意的话,陪我一起去吃一顿晚饭吧,我已经订好位子了。”
“……好。”
希拉尔痛苦的闭了闭眼睛,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出言试探。
他轻轻的一次试探,又将自己赔进了困惑地狱。
理智告诉他,郁拂然今天做的一切,无论是在飞船外朝着他伸出手,还是带着他来逛珠宝店,亦或是要带他一起去吃饭,都是为了彰显郁拂然对他的重视罢了。
那么,他仅存的理智又不服输的发问。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重视呢?又能对他好到什么程度呢?
很显然,郁拂然能对希拉尔好到希拉尔都想不到的地步。
吃饭的酒店是整个王都都找不出第二家的九星级酒店。
最顶楼直接被郁拂然包了下来。
这一片可以容纳数千人的,价格昂贵到普通吃一顿饭就需要十几万的顶楼此时全面清空,只是为了供他们两个吃一顿晚饭。
餐桌上烛火摇曳,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直接看见王都内蜿蜒的玛瑙河。
今夜的主菜是新鲜的格劳斯嫩牛排,由闻名王都的名厨福尔克烹饪而成。
装在白瓷盘里,配合镀金的刀叉食用,才不会破坏食物原本的鲜美,福尔克甚至还在上菜时亲临,为他们解释是如何烹饪的这一道菜,其复杂的程序、精细的做工与悠久的来源,他讲的头头是道,神情激昂的分享了半天吃这道菜的正确方式。
郁拂然神色淡淡,他出身好,繁琐的贵族礼仪于他来说,好似吃饭喝水一般简单,哪怕换了个时代,也半点都难不住他。
只是——
郁拂然的目光落在了希拉尔的身上。
希拉尔腰杆挺得笔直,红发披散在身后,金瞳一眨不眨的盯着刀叉,看似格外认真,郁拂然却从里面品出一点无措来。
不出郁拂然所料,希拉尔果然没有听懂,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对面前的食物出手。
郁拂然没有点破,他利落的将手里的嫩牛排切割好,然后将自己的盘子递到希拉尔的面前。
“要不要先尝尝我盘子里的,看看合不合口味?”
*
面前的白瓷盘里面装着的肉切割的完美。
那些希拉尔听着就复杂的切割方式,被郁拂然轻松的就做到了,甚至还调了一个漂亮的摆盘。
希拉尔知道,郁拂然肯定是发现了。
发现他对这类的贵族礼仪称得上是一窍不通,所以用这样迂回的方式来问他,要不要尝尝他盘子里的肉,然后顺理成章的帮希拉尔也切好。
这是哪怕在电视剧里面也不会发生的事情,里面最温和的雄虫在知道自己雌君的无知后,都会露出不悦的神色。
可是只不过才经过这一天一夜的相处,希拉尔就已经很自然而然的觉得,郁拂然在发现了他不会以后,绝对半点不悦都不会有。
——因为这只雄虫,是这样一只细心,且体贴入微的雄虫。
如果希拉尔是跟他青梅竹马长大的雌虫,他一定会从很小开始,就心悦格兰登,期待跟格兰登度过一生。
可是,他并不是跟格兰登青梅竹马长大的雌虫,他跟格兰登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他们之前从来都没有过任何的交际,格兰登不应该对他这么好的。
希拉尔在情理之中明白,身为一只正常的军雌,能够得到格兰登这样独一无二的宠爱,只要牢牢抓住就可以了,不管为什么爱他,只要爱他就够了。
可是希拉尔从来都不是什么正常的军雌,他偏执而固执,不接受一切无理由的好。
希拉尔拽住格兰登的手腕。
温馨的氛围被打破。
在昏沉的烛火下,他的金瞳热烈的好似会燃烧的火焰,他一字一顿问格兰登。
“这位冕下,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第12章 剖白
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力度,与希拉尔灼灼的金瞳。
郁拂然哑然失笑,一时间竟然,并不觉得希拉尔这个提问突兀。
倒不如说,在郁拂然决定对这只警惕的猫展示出好意的时候,他就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说辞。
——毕竟,郁拂然从来都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他又从一开始,就已经知晓,希拉尔是这样宁缺毋滥的性子。
是以,在希拉尔灼热的视线下,郁拂然不紧不慢的开口。
“因为我早就认识你,在你知道我之前。”
希拉尔在之前想过千个百个理由,却没有想到,得到的是这个回答,他一时间有点愣神:“……什么?”
他遇见过格兰登吗?在什么时候?
希拉尔的记忆力很好,不太容易忘记一些事情,更何况是格兰登容色这么出众的人,很显然也不会在被人遗忘的那一卦里面,可在他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过格兰登的身影。
郁拂然说:“最开始见到你,是在地下的角斗场。”
希拉尔的眼睛慢慢的睁大了,他看着郁拂然一张一合的嘴唇,只觉得一千个一万个不可能,他确实是去过角斗场,甚至呆过不短的一段时间,可是那样肮脏的地方,向来是雄虫避而不及的,格兰登这样的雄虫,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可是他的疑惑,并没有阻止到郁拂然,郁拂然平静的说。
“那时我在家闲的无聊,我的朋友就对我发出邀约,让我陪同他去最新开的角斗场看看,我拒绝了好几次,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邀请我,我就去了。
“那个地方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所以去了十分钟,我就想要回去了,他偏要拽着我留在那里,说是冠军要出来了,这个冠军是一匹绝世黑马,横空出世不过一个月,就已经连斩数十个叱诧风云的老将了,他一定要一睹冠军的风姿,看看是怎么样一只膀大腰圆的军雌,然后——”
郁拂然碧绿色的瞳孔里面沁出了一点笑意:“我就看见了你。”
希拉尔不自觉的握紧了手,思绪被郁拂然带回了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他刚考上第一联邦学校,之前攒的钱全部都砸在了来王都的路费跟入学的学费上,他的手头已经没有一丁点钱了,可是他还需要由自己支付未来五年的生活费。
而角斗场就是来钱最好的办法。
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只要有人挑战他就会上场,不管自己的形象到底如何,也不管自己的身体是否能支撑得住。
现在希拉尔几乎都已经想不到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了,只觉得应该是很狼狈的一只虫,他从前并不觉得难堪,可是当他看见格兰登碧绿的眼眸里面流淌出的笑意的时候,却想要回到那个时候,不管怎么样,起码能够衣装整齐的出现在擂台上。
可惜,谁都回不到过去,不管他如何想,他的过去仍然如同野狗一般脏乱。
希拉尔偏过头,不愿意听格兰登对那个时候的他的批判。
可是格兰登却说:“原来, 所谓战无不胜的冠军, 还是只未成年的雌虫,还不过一米七高,长得好似一朵花似的,浑身浴血的站在台上,身材瘦弱的好像一折就要断掉,却在擂台上一拳一拳的战胜了一个又一个,比他足足高大双倍的对手。”
“那个时候我想,他真勇敢啊,我被他吸引了。”
希拉尔的瞳孔不自觉的大张,感觉自己的心脏酸涩的好像被人狠狠的捏了一把。
格兰登还在继续:“他这么厉害,这么年轻,于是我第一次起了一点怜悯之心,我觉得他的虫生不应该在角斗场夭折,我查了查他是谁,我想,不管怎么样,如果他愿意的话,那我就注资他好了,让他进军校,未来……”
格兰登点到为止,没说下去,只是笑着说:“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联邦第一军校的学生,是我的同学,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应当是不会接受我的注资的,于是我就只好随着别人给他打赏的时候,也送点东西。”
“再后来,我再看见他,就不是在角斗场了,而是在学校机甲大比上,他夺得了第一名,进入了第七军队,不再经常出现在学校里面,频繁的出入在前线,在军队内步步高升,他们不再叫他角斗场里面的冠军,他们叫他,联邦千百年来最出众的联邦之星。”
“再后来,我无意路过教学楼,被精神暴动影响,进了医院,昏睡了许久,醒来的时候,护士告诉我。”
“他现在在法庭,因伤害了格兰登冕下,罪大恶极,联邦要剥去他的羽翼,流放他去荒星,这一生都不得重返联邦境内。”
所以,之前让希拉尔不明白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格兰登被他的精神波动所伤却不生气;
为什么格兰登那个时候还睡着病人服,就匆匆的赶到了现场;
为什么格兰登说不需要去白塔,直接送到他的家里;
为什么格兰登被他的骨翼划伤了脸,却仍然密而不发;
为什么格兰登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带他出门,向所有人迫不及待的宣告,他迎娶希拉尔并不是为了折辱他,而是格外珍重正视他;
……
为什么,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格兰登温和的对他说。
“我只是想要救你而已。”
希拉尔的呼吸都在颤抖,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格兰登,他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思。
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格兰登是认真的。
希拉尔再也问不出格兰登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
希拉尔想起他那段丑陋而痛苦的少年时段,他在角斗场的时候,因为表现出众,所以确实有很多的拥护者,他们为了希拉尔挥舞起大把的钞票,让希拉尔顺利的赚到了生活费。
可是希拉尔离开的时候,却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在那些人群里面,除了想要看他兽性的一面,除了向看他死在台上的人中,竟然还有人会希望他拥有光明的未来。
……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印象呢。
怎么会一直都没有发现,他那段破烂不堪的少年时段,一直有虫在注视着他呢?
明明,明明出身贫民窟的希拉尔在年少的时候最疯狂的妄想,就是在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能有一个人可以抱一抱他。
希拉尔想,当格兰登从医院醒来,却知道自己将要处刑的时候,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甚至就连衣服都没有换,就匆匆的赶到法场,拦截下法官,对着全场平静的说出“……如果我娶他当雌君,是不是我就可以决定他是否有罪了?”
他又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在被希拉尔的骨翼划伤了脸颊以后,半蹲在希拉尔的面前,平静的对希拉尔说:“我想跟你好好谈谈的。”
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情绪波动,希拉尔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低垂下头,遮住已经发红的双眸,声音低的几乎是从唇齿之中挤出来的。
“……抱歉,真的抱歉,我误解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