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原主十岁时,读书也曾过目不忘,后来不知怎的,这个天赋就没了。如今他穿过来后,他发现他看过一遍的文章,像是在脑海中复刻一般,很清晰。
学堂大考的科目都是根据院试的科目走的,不仅要考儒家经典,还要考律法、算学,只是律法和算学考的分值占比要少一些。宋声觉得这有些像前世学的文理科目,比如历史、化学这种一科五十分,而语数英三科每科分值一百五十分。
县学的学堂一共有四个班,每个班差不多四五十人,加起来一共两百人左右,李鸿云排名差不多在七八十名,原主排名在一百二左右。中间差三四十名,宋声回忆了一下原主平时的答题,发现失分最多的竟然是算学和律学。
景朝的算学都是珠算,而宋声这个从前世穿越过来的人不用算盘就能直接算出答案,以前小时候他还学过珠心算,算起来就更快了。再加上他数学本来就不错,所以算学这一科没什么压力。
而儒家经典中论语、道德经都是基本功,这些需要全文背诵,对于宋声来说,需要背诵的都不是什么难事。四书五经是必考,说是五经,其实也就只有一经考的最为广泛。
律法主要学习《开皇律》、《景德律》,若是以后考上了举人,就有资格去做八品的县丞或者县尉,到时候如需断案,就要熟悉律例。而这两本律例条条框框特别多,主要靠背诵记忆,这是宋声擅长的。
宋声目前的难点主要在于文章断句和释义方面。原主的记忆里对于理解方面的知识有些迟钝,宋声则不同,他可以理解其中意思,只是这书没有标点符号,他断句断不准,就很难理解其中意思。
除此之外,经帖,策论之类的也是重点,占分比重大,也是他近期复习的重点。
想要学习好不光要脑子灵活,还得会学习。巩固自己的长处,及时补救自己的弱项,才能无往不利。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等去了学堂之后,他可以向夫子细细请教一番。
综合所有条件考虑,宋声只要四书五经考的不算太差,把原主的水平发挥出来,进步三四十名是有可能的。
他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既然应了下来,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又不是让他去超越第一名,原主这个名次可进步的空间太大了。
只要他其他科目正常发挥,算学和律学好好考,没理由会输给李鸿云。
陆清想法简单,不懂读书上的事情,只能干着急。
“别担心,等会儿一回家我就去读书好不好?你要相信我,不会输的。”宋声安慰道。
陆清小脸皱巴巴的看着他,点了点头,“你说的大骨汤面是哪一家?咱们走快些。”
宋声循着记忆的路线指了指,“前面拐过去,直走就到了。”
到了那骨汤面的摊子上,宋声点了两大碗骨汤面。
做面摊子的是夫妻俩,原主以前来这里吃过几次面,煮面的老板娘认识他。
面刚端上来,老板娘就打趣道:“你可好一阵没来我这儿吃面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带夫郎来呢!”
宋声笑了笑,解释道:“刚成亲,以后我多带他来吃面。”
老板娘一听宋声说会带夫郎经常来吃面,那就是在说会经常来照顾他们生意,于是立刻眉开眼笑道:“都说新婚的小两口甜蜜的很,果真不假。”
老板娘把面放下就去忙了,宋声把桌上的一碗面推到陆清面前,说道:“今天夫郎辛苦了,快趁热吃。”
陆清一愣,辛苦什么?
随即意识到宋声是在说刚才帮他骂人辛苦了,顿时蹭的一下脸就红了。
他脸皮薄,这还在外面小摊上坐着呢,相公这么说话,旁人听不懂,他却懂了,此时小声磕磕绊绊道:“不、不辛苦。”
骂个人算什么辛苦?而且他就骂了一句,相公又在取笑他了。
大骨汤煮的面不费什么油,大份的面有很多,足够吃饱。汤上面飘着一层油花,里面有两片薄薄的肉片,还撒了一层葱花,看起来卖相很好。
一碗面五文钱,还有两个肉片,面汤是可以免费续的,很划算,来小摊这吃面的人不少。
宋声看陆清这一路上都愁眉不展的,刚才特地逗了他两句。
这会儿面上来了,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面上,都饿了好大一会儿了,肚子从刚才开始就咕噜噜个不停。
前世宋声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他对美食没有什么追求,好吃就行。如今坐在路边摊上吃着寡淡的大骨面,都觉得是美味。
陆清吃面很慢,筷子刚夹起来的面因为太滑溜,出溜一下又掉进了碗里,面汤溅到了他的脸上。
宋声看到后,伸出一只手在他脸上擦了擦,声音温柔道:“慢点吃,当心些,别溅到眼睛里了。”
隔壁桌坐着吃面的婶子见他们这般亲密的模样,想到自己家里的那位,心里忍不住冒酸水,怎的她的夫君就不会这么体贴?
她跟旁边的婶子低声道:“现在的小夫夫可真是不知羞耻,大庭广众的就在这拉手摸脸,真是有伤风化。”
另外一个婶子道:“可不是嘛,只不过是个哥儿,还当个宝贝似的。”
两个桌子离得近,她们说话宋声自然都听到了,不过他并没有理会她们,而是把碗里的肉片夹了起来,递到了陆清嘴边。
陆清愣了一下,意识到相公这是在喂他吃肉,他刚要拒绝,就听到宋声说:“乖,快吃,我的手举着筷子要夹不住了。”
陆清一听相公举的手累,赶紧张嘴把肉含在了嘴里,脸红的像柿子。刚才那两个婶子说的话他也听到了,正不得劲儿着,相公就给他喂了一块肉。
这不就是在变相的替他撑腰嘛!陆清觉得被甜到了,相公太好了!
这下旁边的两个婶子更酸了,本来她们就没有刻意放低声音,故意说出来就是想让他们收敛一下,没想到对方更过分了,竟然当街喂食。
面摊子的老板娘看到了眉眼带笑,她跟她相公也是一路相濡以沫走过来的,两人很恩爱,从贫寒一无所有的时候相互扶持走到现在,现在在县城开个面摊子维持生计,虽然算不上富裕,但感情很好,日子过得也不错。
看到宋声夫夫俩感情好,她笑着打趣道:“哟,书呆子也知道疼人了。”
宋声笑了笑没说话,陆清红着脸闷头吃面,一大碗面下了肚,浑身都是舒坦的,身心都舒坦。
吃饱饭后宋声还想在城里转转,看看有什么能致富的商机,却被陆清催着回家读书。
吃饱了饭陆清还惦记着他跟人打赌考试的事,宋声无奈,只好先回去了。
不过在回去之前,宋声去了一家杂货铺,他答应过两个侄子侄女儿,要给他们买糖吃的。孩子虽然小,但可不能随意糊弄,还是要言而有信的。
杂货铺里卖的饴糖都是用黍米做的,这是景朝最便宜的糖。然而即便是最便宜的,农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
如果家家户户能天天吃上饴糖,那就是富贵人家,也因此有了“含饴弄孙”的说法。
前朝动乱好多年,百姓过的不安稳,景朝建立之初卖饴糖的都屈指可数,如今这几十年过去,制糖业渐渐发展起来,从饴糖到红糖再到白糖,最贵的就是白糖了。
宋声买了一斤饴糖,出门的时候看到有卖糖葫芦的,他又买了一根糖葫芦。
糖葫芦上面串的不是山楂,而是野果,野果上淋的麦芽糖稀。
“给,吃吧。”宋声把糖葫芦递给了陆清。
陆清惊讶了一下,“给我的?”
“嗯。”宋声道,“快吃吧,上面的糖稀放久了会变硬,就不好吃了。”
陆清轻轻咬了一口,拿到宋声嘴边,嘴里鼓鼓囊囊含糊不清道:“相公也吃。”
宋声不爱吃甜食,只尝了一个就不吃了。俩人迎着日光回宋家村,影子在后面拖的老长。
他们到家的时候,差不多下午四五点钟。如今已是十月底,天气渐冷,白天的时间也短了不少,地里干农活的也都回家的早了些。
宋声刚到家就发现家里气氛不太对劲,大伯二伯在屋檐下蹲着,他爹在堂屋门口站着,还有两个堂哥,一家子的脸色都不太好。
宋声把背筐放下,“奶奶,爹,咋了这是?”
张杏花叹了口气,说道:“刚才里正来通知,今年要开始服徭役了。”
第14章
徭役历朝历代都有,景朝也不例外,不过景朝实行的是租庸调制度。百姓不仅要交赋税,每年还要服二十天左右的徭役,如果遇上大事,徭役的时间还要再延长上半个月。
景朝的徭役大概有三种,分别为吏徭、徒徭、民徭。
这次里正说的服徭役也就是民徭,即平民服的徭役。这是朝廷的强制性规定,每家每户按成丁抽取,官府分配什么活就干什么活。
服徭役在百姓们眼里是件很可怕的事,平头老百姓见到徭役的官差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就跟见了地府勾魂的牛头马面一般。
干活稍微慢一点就会被监工用鞭子抽打,而且吃的也不好睡的也不好,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一天三顿饭都是稀汤寡水的,服一次徭役能瘦十几斤,像是被扒了层皮,甚至身子骨弱的人熬不过去的死了的也有很多。
张杏花叹了口气,“要是声儿去年考上秀才就好了,咱们家就不用出徭役的男丁了。”
家里的成丁有宋老大、宋老二、宋老三、宋平、宋峰、宋成还有宋声七人,择五抽一,择七抽二,宋家刚好七人,意味着家里要出两个男丁服徭役。
上次服徭役本该轮到宋平和宋成去的,最后宋老大和宋老二心疼儿子,就自己代他们去了。
宋声因为要读书,张杏花自然是舍不得让他去服徭役的,只是今年家里谁去服徭役,人选不太好定。
张杏花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口。家里人丁多,地也多,三个儿子每年光种地就够苦的了,张杏花也心疼。
宋声道:“不是能赎吗?要不咱们拿钱赎吧。”
他今天卖书还剩下几两银子,都可以给奶奶用来赎徭役。
历朝历代都有服徭役的规定,也规定了可以拿钱赎。有些富贵人家舍不得家里孩子受苦,便会拿钱把人赎回来,就不用服徭役吃苦了。
张杏花神情凄苦道:“咱们家要出两个成丁,按照规定,要赎也只能赎一个。而且赎徭役太费钱了,一个男丁十两银。声儿,咱们家没这么多钱,剩下的那一点,还要给你读书用呢。”
宋声摸着兜里剩下的五两银子,心里难受极了,头一次觉得考上秀才是那么重要和急切的事情。
陆清在一旁看着大家都难受,说道:“奶奶,我的嫁妆里还有八两银子,要不凑一凑,赎一个徭役回来吧。”
他知道相公手上还有卖书的五两银子,除去二两束脩,还有三两,这么加起来一共十一两,够赎一个男丁徭役了。
张杏花知道陆清嫁进来时带的嫁妆多,当时他们宋家给陆家彩礼其实没多少,算起来占了陆家不少便宜。
这又让人家把嫁妆给拿了出来,张杏花心里很过意不去。
可跟自己的儿子孙子比较起来,这点钱又不算什么了,大不了以后她多补偿一下声儿夫郎。
想到上次徭役的时候老大跟老二回来的模样。张杏花就忍不住想大哭,只是服了个徭役,两个儿子回来都快不成人样了。
宋声说道:“我这里也有五两,奶奶,赎徭役的钱咱们还是够的。”
张杏花一看他掏了五两银子出来,颤着声问道:“声儿,你哪来那么多银子?该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了吧?我听说之前考童生的时候有的人家会去找笔替,我的孙啊,你该不会冒着风险给人家当笔替去了吧?”那可是要被抓进大牢的呀!
宋声赶紧解释道:“不是的奶奶,您想到哪去了,我今天去城里卖了几本用不着的杂书,这是剩下的五两。
张杏花一听宋声把书卖了,张口骂道:“你这个败家子,卖书干啥!咱家还没到需要你卖书换钱的地步!你在哪卖的,赶紧把书退回来!”
宋声就知道奶奶知道这件事后会生气,赶紧解释道:“奶奶,那些真的是用不着的闲书,都是山川地理志和妖怪志异之类的,科考的时候用不上。放着都快发霉了,还不如先换点钱应应急。况且,人家书铺收了就不再退了,再买回来可要花的更多。”
张杏花道:“声儿,你可别骗奶奶,奶奶听说书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是顶重要的东西,咱们家是穷,可就算再穷也能供的起你读书,到不了让你卖书的地步,知道吗?”
宋声乖乖道:“孙儿知道。”
看宋声说的不似谎话,张杏花心里踏实了不少,现在钱是凑够了,最后做主道:“好,那今年徭役,咱们家就赎一个。”
只是这虽然赎了一个,可还是得去一个的。朝廷法令有规定,一家最多只能赎一个徭役,宋家要出两个,所以还得有一个人去服徭役。
宋老三默了默,站出来道:“今年的徭役我去吧,去年是大哥和二哥去的,今年我去。况且声儿读书家里也都费了不少心血,我去最合适。”
宋老三说的确实有道理,听到他这话,张杏花虽有不舍,可实际上三儿子是最好的人选了,难为他愿意主动提出来。
宋老大一家和宋老二一家听到宋老三主动说这次徭役他去,都在心里松了口气。服徭役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私心里谁都不愿自家房里人去。
除去宋老三外,大房和二房的人本以为自己房里头怎么着都得出一个,结果却被宋声夫夫俩凑了银子赎了,心里都怪感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