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摇摇头,道:“不固定。但是我不知道码头叫什么名字,反正每次卸货的时候,不是一个地儿。”
“后来我又跟着跑了几次船,之前没敢跑太远的,但是跑了几次之后,我觉得短途的挣的少,就跟着跑了一次远地儿的。也没出什么事儿,一路上都很顺利,回来之后比上次多了一半儿的银子。”
“直到这次,王家宝喊我去到这艘货船上跟船。说是这个雇他们船的人给的价高,他们这次要是跑完这一趟,能挣比上次还要多一倍的银子,我当时财迷心窍,就跟着他去了。想着反正是一个村的,他不会坑我的。”
“可是没想到,等到官兵来抓人的时候,王家宝他竟然跑了!”说到这里宋成一脸愤慨,没想到都是一个村的老乡,出门在外竟然还骗他。
“你是说,这次官兵去抓人,没抓到王家宝?”
宋成摇摇头,道:“没有,我们同时进来的这十几个人里,我每个人都见过,但就是没有王家宝。”
“那你上了这艘船之后,有感觉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宋成仔细回想了一下,道:“这船还是在我们平常开船的码头停的,开船了之后,就一路沿着运河走了。船上人不多,当时我还纳闷,挺大一艘船,说是装的货物也多,人手应该不至于安排这么少。”
“当我上去之后,还悄悄看了一下,船上的船夫确实很少。而且里面有几个人看起来挺吓人的,长得虎背熊腰,瞅着凶神恶煞的,我都没敢跟他们打招呼。”
“那王家宝是跟你一起上的船吗?”宋声问道。
“没有,我俩不是一起上的船。你这么一问,我突然想起来 ,自从到了船上之后,我好像就没见过王家宝。三郎,你说他会不会有可能压根就没上船?”
“这个王家宝,亏我那么信任他。他竟然挖了个坑让我跳,说不定就是他提前知道这艘船有问题,所以才没上来的!”
宋声琢磨着宋成说的话,又问道:“其他的呢?关于这艘船上面的人和货物,还有什么你觉得跟平时有不一样的?”
宋成绞尽脑汁又想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想到,说道:“其他就没什么不一样的了,这艘船还没走到要到达的码头就被扣下来了,我都还一脸懵着,就稀里糊涂来到了这大牢里。”
说完他又沮丧的看了一眼宋声,这事到底还是他太贪了,哪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泼天的富贵那都是来路不明的,也怪他识人不清,轻易相信了王家宝那个家伙的话。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现在人在大牢里,三哥虽然是个秀才,但却没有一官半职在身,上哪能救得了他?
他像是心灰意冷一般,没了力气,滑坐在地靠坐在牢门口,失声痛哭。
宋声心里很是着急,听宋成说的这些话里,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他应当就是被王家宝给蒙骗了,才稀里糊涂的上了那艘船。
如果能抓到王家宝,也许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但宛平地界后面背靠山峦,想要藏身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而且这个时候的路引和户籍很容易被冒充,遇到那些检查不仔细的,可能就放过去了。
宋声只能跟宋成说道:“四郎,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没有别的异常情况了吗?只要是你觉得有点奇怪的,你都好好跟我说一说。”
一说觉得奇怪的,宋成倒真想起了一件事。
他道:“三哥,我想起来有一个事儿,虽然当时觉得有一点点奇怪,但一直也没注意,所以没想起来说。就是船在行驶的时候,那个船底吃水的线,我总觉得有些不大一样。”
“不大一样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一点。”
“其实那天我也是无聊,出来趴在船边上透透气。就看了一眼那个船吃水的线大概有这么高。”宋成用手约莫了一个高度比划了一下。
“后来中间我们遇上了另外一艘船,然后两艘船靠近后停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又正常行驶了。等到我们中途歇息的时候,跟几个船上的人聊天,发现那个船的吃水线要比之前短一些,大概有这么高。”
宋成这次比的高度比刚才要矮一些。
宋声惊道:“你们半道上还遇到了另外一艘船?是把货物都搬向另外一艘船了吗?”
宋成摇摇头,道:“没有,那艘船跟我们相遇的时间并不长,好像是行驶的时候撞着了,没一会儿就走了。要是货物真的搬向了另外一艘船,我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道?那一艘船上装的货可不少呢,怎么着都得有些大动静才对。”
“这个情况,卢大人审问你们的时候你说了吗?”
宋成摇摇头,道:“没有,卢大人没有问这些。而且那艘船真的是撞到了我们的船,才耽搁了一会儿,没多久就走了。要不是你今天问的这么详细,我还想不起来说这事儿呢。”
“那你知道他们开往什么方向去了吗?”
宋成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瞧着像是梧州那边的方向。他们的船走的不快,就算是要去梧州,大概也得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到。”
宋声忽然捕捉到了一个字眼,说道:“你刚才说什么?那艘船走的不快?”
“是啊,的确走的不快。他们的船虽然看着比我们的船大,但还没有我们的船走的快呢。可能是当时撞到我们船的时候,撞坏了哪个地方吧。”
宋声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拍了拍宋成的肩膀道:“行,我了解了。四郎,这几天就先委屈你在牢里待着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你在这里一定要好好吃饭,今天我和二伯过来送了一些钱,是你这些日子在这里的伙食费。也跟官差打好招呼了,让他们尽量在这多照顾照顾你。”
宋成感动的说不出话了,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流,哭着说自己以后再也不干这种蠢事儿了。
“你别担心,肯定会没事的。不过后面如果县太爷再问什么的话,你一定要事无巨细的把你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说一遍,知道吗?”
宋成狠狠的点了点头,带着个哭腔道:“三哥,你放心,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以后再也不给家里面添乱了,我现在真的特别想回家,我想吃爹娘做的饭菜了。”
“知道长记性就好。”
宋声又问了他几句关于最近跑船的事情,宋成努力回忆着自己的记忆,几乎是把能想到的全都说了一遍,甚至连去了几次小解都说了。
外头传来了牢头的声音:“时间到了,该出去了。”
宋声应了之后对宋成道:“你先在这里头待着,我还有事儿,得先出去了。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宋成点了点头,他这次可真是长了大记性了。如果真的能够死里逃生,以后家里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他再也不坚持自己的意见做事情了。
从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出来之后,宋声猛一见到外头的光线感到有一些刺眼,缓了缓之后,才觉得适应一些。
他来这里探望宋成的事儿悄悄跟宋老二说了一声,宋老二本来准备了好多吃的还有穿的东西,想让他帮忙带给自个儿的儿子。
但宋声一样都没带,一个牢房里都关押着好几个犯人,按照他家四郎的性子,恐怕也是挨欺负的份儿。
就算是给他拿进去了一些吃穿用的,最后也到不了他手里,肯定很快就被别人抢走了。
自他进去之后,宋老二就一直在衙门附近守着,看到宋声出来,赶紧问道:“三郎,怎么样?见到四郎了吗?”
宋声点点头道:“见到了。”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宋老二又道:“那他在里面怎么样啊?是不是挨打了。我听说这牢狱里面的人动不动就会挨打,就算是活着出来了,也就剩下半条命了。”
他可怜的四郎啊!算了,只要能把命救回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宋声知道他二伯心里着急,他宽慰道:“二伯,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四郎在里面还行,就是瘦了。没有挨打,衙门的人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别人上大刑的。”
“而且我问了四郎,他说他是被咱们村的王家宝坑了,他压根就不知道船上的货物是官盐,说起来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宋老二一听这话,心里终于能松了一口气。
他们家四郎是什么性子他清楚,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走私官盐的事儿的。
可即便之前再笃定,他也不敢百分百的保证宋成没做过这事儿。这会儿听到宋声说亲口问过他了,的确是没做过,他这个心终于能放下来一些了。
只要没做过,那就说明这事儿他们家四郎是冤枉的。既然是冤枉的,只要官府老爷明察秋毫,四郎肯定有救了。
“三郎,二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感谢你才好。四郎这孩子不争气,要是他真能全须全尾的回来,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一顿给家里头都出出气!”
“二伯,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四郎的事我一定会努力的,我还有事儿得去找县令大人一趟,你先回家吧。把事情也都跟奶奶他们说一下,她们在家估计等的也焦急了。这边一有什么情况我再给您说。”
“诶,好好好,我马上回去把这事跟你奶奶他们说一下。”
虽然人还没救出来,但二伯他们不知道事情的深浅,觉得只要这个儿子没有做过这种事,就肯定能够沉冤得雪,等到事情查清楚了就能放回来了。
宋声没跟他说太多,怕他知道的多担忧的多。
他这会儿得去找卢大人一趟,刚才从宋成的话里他捕捉到一个重要信息,应该是个关键线索。
这次他再去找卢钰的时候比上次顺利许多,只跟衙门的门房通报了一下,就被人带进去了。
卢钰这次是在衙门的后堂里见的他,一见到他,就问道:“人见过了?”
“嗯,已经见过了。事情我也问了个大概,有个情况,我觉得有必要跟大人说一下。”
卢钰现在最希望听到的就是关于官盐的线索了。
“我四弟跟我说他们在行船途中曾经撞到过另外一艘船,那艘船比他们的船要大一些。但是行船的速度却很慢,甚至比他们的船还要慢。”
“这能说明什么?”卢钰听的一知半解,不知道他说这个是何意。
每天通过运河来往的船只有那么多,一个方向操作不好,很容易撞到别的船,这是件很平常的事。
“那如果,我四弟他们的这艘船,在跟那艘船撞到的前后,船吃水的深度不一样呢?”
“什么?!”卢钰惊讶的声音都抬高了一个调。
卢钰上午审问的时候,也有人提到这个事儿,但没人提过吃水线的事。而宋成自己潜意识里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也可能是自己看错了,再加上上头坐着县令大人亲自问他话,他又紧张又害怕,压根就没想起来说这些。
船吃水的深度一般来说,船大小一样的话,这个深度都是固定的。区别就在于船上装载的货物多与少。
如果前后吃水不一样,只能说明这个船要么变重了,要么变轻了。
按照宋成的说法,那就是他们的船从一开始比较重,逐渐变轻了。
而这恰巧是在碰到另外一艘船之后发生的,那么有很大的可能,就是这艘船上的东西运到了另外一艘船上。
可仅仅是那么短的时间,也没有让船夫帮忙搬货,是怎么把东西运过去的呢?
而且在艘船上货舱里的货明明码的整整齐齐的,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货物能够搬下来的。
卢钰道:“你确定这个线索是真的?”
宋声道:“应该是真的。我弟弟不会骗我,况且这事儿也关于到他的性命安危,声不可能拿这个冒险来骗大人。”
说完后卢钰没吭声,沉思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声也觉得这件事蹊跷的很,就多嘴问了一句:“大人,如果这个里面货仓里的货码得整整齐齐的,应该不会是官盐吧?”
哪有人把官盐光明正大的装在货舱里,等着被查吗?
可如果不是官盐,卢大人又是从何处查到的私盐,还有理由扣下来这艘船呢?
卢钰也没想瞒着他,这事他参与的已经够多了,也不在乎这一点两点了。
“不是货仓里的货物,是在夹板底下的休息处查到的私盐。应该是哪个贪心的藏起来的,只是本官也审问了,这一次抓回来的人里面没一个承认的。”
“大人方便有空带我去看看那艘船吗?我总觉得这船吃水不对,还是有问题。那么大一船官盐无故失踪,如果是藏在这艘船上在水上直接掉了包,然后运了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卢钰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神情也越发凝重起来,道:“不用看了,我知道你想找什么。关于这艘船我已经看过了,甲板还有船边儿都发现了蜡。”
“蜡?”宋声惊讶道。
然后仔细一想,他忽然明白了对方是如何把官盐转移到另外一艘船上运走的了。
“他们是用蜡封了箱,把箱子藏在了船底,在跟另外一艘船碰头的时候,有人潜行在水下,把这些箱子转移到了另外那艘船的船底下。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混淆了视线,把官盐运走了。”
“所以大人在扣留的这艘船上发现的那些盐,是对方故意留下的,就是为了把大人的视线转移到现在这艘船上,声东击西,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盐运走。”
这一阵儿水运的船查的严,尤其是在他们宛城地界走出去的船,查的更为严格。
对方为了万无一失,专门从别处派了一艘船过来,在水上把这些官盐悄悄转移走,就能躲避官府的追查。
卢钰没想到他的脑子转的这么快,只是稍微想一下就分析出了事情的轮廓。
“没错,想必这会儿那艘船还未上岸。”
“根据我四弟提供的线索,这艘船应该是向梧州的方向去的,从这里到梧州,大概要走上半个月。现在才过去几天,应该还未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