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掌柜把这间铺子开门做生意之后,一开始在另外一个民房租了一个小院儿住。后来成了亲,开茶叶铺子手里攒了些钱,就买了个院子,虽然有点小,但也算是自己的房子,总比一直住租来的房子踏实。
曹氏把屋子里收拾了一下,闲话道:“你这个月还下去收茶不?”
现在的茶农可不好糊弄,他想要采购到新鲜的茶叶,也得货比三家。看看这家的,再看看别家的,茶田又大,平时下去一趟采茶就得三五天,走一趟回来腿都累的疼。
而他们住的那个巷子里头,有很多当官的,不过官职都不高,基本上也就是八品九品的比较多。但官职再小,人家也是个官,更重要的是,人家还是个京官。
很多都看不起他们这种纯粹从商的老百姓,嫌他这铺子小,从这里买茶叶也不够体面,细数前几年做生意受到的委屈,曹掌柜轻轻叹了口气。
回想这一辈子,早知道还是读书的好。虽然前期投入大,又是买笔又是买墨买纸的,还要花钱交束脩,但读书能当官啊!
九品官也是官,而且他们这些做生意的铺子,每年也是要往上头交税的。做个小本生意,每年都还得给那些巡逻的当官的打点,也要花一笔钱。
他攒的钱不多,一直到前两年才娶上媳妇儿。媳妇儿给他生了个儿子不过一岁多,不过他已经很知足了。
他这辈子读书是没指望了,这种日子,打眼一看就能望到头。但儿子还小,他还可以指望一下儿子。
想到这儿,他拉着曹氏的手说道:“等毛毛大了,我就送他去读书。不管花多少钱,只要他愿意读,我就供他。”
景朝是不限制商户子参加科举的,只要读书人本身不参与生意上的事,其他没有什么限制。
曹掌柜越想越觉得以后得送儿子去读书,等过个一二十年,儿子有了儿子,他有了孙子,就送孙子去读书。一代传一代的,总能有一代出席的改换门庭,光宗耀祖吧。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要论起比较有远见的,那就又要提起我们的张杏花了。
掌管着一大家子的事儿,即便家里穷,也要集全家之力供个读书人出来。反正孙子多,实在不行,孙子就再生儿子,一代传一代的,总有一代能够出头吧。
曹掌柜想着,要是他们家也有个当官的,他出门在跟人家谈什么茶叶生意,谁还敢给他白眼,嘲笑他目不识丁,说不准还有主动巴结他,给他送生意来的呢。
曹氏听到丈夫说以后要送儿子去读书,她眼里充满着喜意,送儿子读书好呀,现在人家家里头大概有个余钱,都要送孩子去读书的。
即便不指望着他参加科举搏个功名,多认一些字也是好的,以后家里的生意也能帮上忙。
“这宋夫郎可是咱们家的大顾客,以后如果你碰见了,可得尊敬着点。”
曹氏偶尔也会去铺子里面帮帮忙,她应了声说知道了。
如今的陆清在曹掌柜眼里那就是贵人,人家家里头的相公听说还是个正六品的官职,他对这几品的官职没什么概念,但人家是个状元郎,光凭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尊敬了。
曹掌柜想了想,对曹氏说道:“我记得你表兄是不是在江西一带跑货呢?那边应该有一些特色的茶叶吧?明天你去个信,帮我问问能不能让他捎一些回来?”
曹氏点点头,说:“上次听姨母说,他在江西一带呢。那等明天我再去问问。不过相公,咱们家的茶叶挺多的了吧?还要再让表兄捎一些回来吗?”
“你懂什么?江西那边的茶叶跟咱们这儿的可不太一样,这茶叶的种类自然是越多越好,到时候这宋夫郎过来,也能多挑选一些。这可是咱们家的贵人,可得照顾好了。”
一听是这个目的,曹氏赶紧应下了,说明天就写信过去问问。
曹掌柜现在无比的庆幸,当时刚在店里遇见陆清的时候他没有狗眼看人低,后来听说人家相公在翰林院当职,他也没有生出轻视的心思。
京城里没见识的一些小老百姓不知道翰林苑是什么地方,只知道是个清闲衙门,一个月的俸禄不多,还没什么油水,里头的官员一个比一个穷。
但曹掌柜却是个有眼力劲儿的,人家能有本事考上状元,就说明这个人是个厉害的,就算结交不上也不能结仇。
……
奶茶铺子的门前面每天都有人排长队过来买奶茶,辰时一开门就有人在等着了。
魏幸跟李汐每天忙得跟陀螺似的,他们俩实在没想到,生意竟能如此红火。
陆清看他们两个都上手了,也没在管铺子里的事儿。这几天团团跟圆圆已经会熟练的走路了,小孩的身子见了风就长,先前做的衣服好多都变小了。马上天就冷了,得赶在今年大降温之前,把两个孩子的棉衣棉裤给做了。
魏妈妈帮着一起做,加上陆寻,三个人在屋里头看着俩孩子玩儿,间或说会儿话,日子过得倒也快。
这天陆清出门去集市,想着再去买几斤棉花回来,之前买的棉花给孩子做了两身棉衣之后就不大够用了,他还想做几双棉手套。
京城里的棉花价格并不便宜,但要比原先的宛平府城便宜一些。但现在说不准了,听说这凤坪县新上任的何县令在推广棉花的种植,时间一长,宛平地界的棉花价格就被打了下来。
棉花这东西不沉,但是体积大,他拿了个绳子和布袋,方便到时候捆着带回来。
出门的时候他习惯性的往右边看了一眼,发现右边邻居家的门开了。
陆清心里微微惊讶,难道是池哥儿回来了?
于池就是他的另外一个邻居,左边隔壁住着的是柳二娘一家,右边则是于池一家。之前他跟池哥儿聊天的时候听他说了一些家里的事,说是他相公在互市当官,常年回不来,还说今年打算带着婆婆一块儿去找他相公的。
后来也的确去了,走之前还来跟他打了个招呼。算算时间,差不多走了有小半年。
这会儿门开了,想必是回来了。
陆清对池哥儿的印象还是很好的,想着这邻居终于回来了,以后他也能多一个说话的人。
他是赶下午去的集市,买棉花又不像是买猪肉和蔬菜,非得趁着上午早点去买新鲜的。下午出门去集市不拥挤,因为下午集市上的人没有上午多。
他在集市逛了一圈,买了几斤棉花。这几天如果再不买,过几天天冷了,这棉花估计就得涨价了。
还有相公跟阿爹,都需要做一身新的冬衣。所以他多买了一些,趁着这几天还不冻手,把这东西早早做好准备着,等冬天来了的时候就不怕了。
抱着棉花回家,又路过隔壁于池家门口,陆清听到里面在吵架,不仅有男人,还有女人的说话声。
过了一会儿,池哥儿哭着从里面跑了出来,蹲在门口大石头边上哭。
这会儿外面人少,估计是伤心的很了,也不顾及在门口蹲着哭有什么体面不体面了。
陆清看着怀里的棉花,想了想,反正就两步路,他把棉花放到家里头,又走了出来。
他走到了池哥儿跟前,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帕子递了过去。
池哥儿双眼红红的抬头看着陆清,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声嗫嚅着:“清哥儿,让你看笑话了。”
“什么笑话不笑话,你先擦擦,别哭了。在这蹲着也不是办法,要不先去我家坐坐洗把脸吧。”
池哥儿个子长得不算高挑,算是中等,跟陆清个头差不多。不过他长得小巧,这会儿因为刚哭过,看起来楚楚可怜。
想了想自己的情况,他还真没地方去。待在门口给别人看到了也是丢脸,于是点了点头,跟着陆清先去他那里坐一会儿。
进了院子,陆清让李妈妈先带着池哥儿去洗了把脸,池哥儿心里头感激,也不好再哭了,不过因为刚才哭的太过伤心,这会儿抽抽噎噎的。
洗了把脸坐到了屋里,池哥儿的情绪总算平静了不少。
陆清给他倒了杯茶,说道:“哭累了吧?想喝杯茶润润嗓。”
池哥儿点点头,抱着温暖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
陆清其实很疑惑,池哥儿不是高高兴兴的去找他相公了吗?怎么才刚一回来,就哭成了个泪人。看这伤心的样子,像是遭到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似的。
但他并没有开口主动问,怕戳到池哥儿心里头的伤口,等下更难过了。
他只能在一旁粗粗地安慰道:“你别太难过了,身体是自个儿的,当心气坏了身子多不划算?”
池哥儿不是那等子扭扭捏捏的人,陆清态度温和,和他相处给人一种踏实和善的感觉,这让他忍不住想要多依靠几分。
“谢谢你,清哥儿。”池哥儿道,“刚才其实你都听见了吧,我相公回来了。”
第186章
清哥儿点点头,他刚才回来路过池哥儿家门口时听到了里头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只是有些不确定是不是池哥儿口中的那个相公。
现在池哥儿这么说,说明刚才他听到的那个人的确是他相公。只是刚才明明还听到屋子里头有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压根不像池哥儿的婆婆说话。
清哥儿心里头有预感,八成是池哥儿的相公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这下子还带回家来了,所以池哥儿才会难过的在外头哭。
池哥儿擦了擦眼泪,声音还有几分哽咽,“这次我跟婆婆过去找相公,是想着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他的生辰,想给他一个惊喜,就没提前写信告诉他我们要过去。”
“婆婆年纪大了,赶路不能着急,中间还耽搁了几天。他有两年没回来了,留的地址我们也不知道还对不对,过去之后问了好几家才找到地方。”
“可是没想到,他在那里买了一座大宅子,还有妻有子。人家都不知道他这个互市监还有我这么一个原配夫郎,张口闭口都管那个人叫夫人。我在家里给他操持家务,帮他照看老母,他却不声不响的在那边安置了家业,还背着我娶了别的女人。”
池哥儿越说哭的越厉害,眼泪止不住的流。
陆清拍了拍他的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咋安慰。像这种当官的其实那两房小妾也属正常,现在很多官员家里头都是有妻有妾,甚至还有通房。
可能是自己比较好运气,遇见了宋声,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
想到自己家相公,陆清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好福气,成婚这么几年了,哪怕是他怀着孩子的时候,相公也没有在外面跟别的女人过过夜。
对上池哥儿伤心的眼神,陆清只能变着法的安慰道:“你先别气,日子总还是要过的。他若是想要那个女人进门,你既没办法阻止只能接受,就把你大房正室的威严拿出来,让她就算进了你们家的门,也不敢小瞧了你。”
他听说现在那些当官的家里头的正妻都厉害着呢,把下面的姨娘和通房丫鬟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反正有他们在,往好处想,当正妻的也能轻松一些,少干一些伺候人的活。
池哥儿听完这话,心里非常没有舒服,反而更难受了。
他道:“若那个女人真的是个安分的也就罢了,我也不是那么容不得人的性子。可是你知道吗,我去了那边之后,她依旧摆着大夫人的架子,根本不把我当正室看,还颠倒黑白,让我家相公对我产生误会。”
“我去了之后看到她那满屋子的珍贵花瓶摆件,心里说不痛快是假的,可是那明明是他养的猫不小心把相公最喜欢的花瓶打碎了,他却睁着眼说瞎话,非说是我打碎的。”
陆清听的十分惊讶,问道:“你没跟你家相公解释吗?”
“我解释了,可是相公就喜欢他那副哭哭啼啼的娇弱模样,根本不相信我的话。就连我一直以为会站在我这边的婆母都没听我说话。”
“其实我知道,婆母虽然年纪大了,但脑子并不糊涂。我在这边陪着她照顾她,她心疼我的心也是有的。可那又怎么样,我做再多也没用。根本抵不上那个女人为相公生了一个儿子。”
“是我不想生儿子吗?两地分居,丈夫不在,我怎么生?清哥儿,我觉得、我觉得自己好委屈。明明是我在这边一直为他料理家事,为他照顾老母。这边家里头的亲戚但凡有个婚丧嫁娶之事需要帮忙张罗的,全都是我出面帮忙的。可到头来,看到他跟那个女人甜甜蜜蜜,把我扔在一边,我心里头就说不出的气愤和难过。”
“若是他对我客客气气的,好生哄两句,我这般软绵的性子可能也就接受了。可他却弃我如敝履,从不正眼瞧我,明知道那个女人说的是假话故意诬陷我,还为她撑腰。”
陆清越听越为池哥儿感到不值。常听相公说什么糟糠之妻不下堂,这才是好男人的典范。没想到池哥儿的相公竟然这么烂。
陆清抱了抱池哥儿,轻声说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池哥儿脸上的泪水跟鼻涕混在了一起,拿着帕子擦了擦,像是找到了什么发泄的出口,也不顾及什么家丑不能外扬了,索性把自己心里头憋闷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我本想着,我是个哥儿,可能在生孩子上真的不如女人。相公又是个当官的,能忍我就忍了。可那个女人仍旧不知足,怂恿着相公把我休掉,扶她做正室。”
“她又有了身孕,有三四个月了,现在就连婆母都站在她那一边,让我凡事多让着她一点,她是有身子的人,气大伤身,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反正只要她不如意,就喊着肚子不舒服。所有人都觉得我才是那个该退让的人,是我做的不对吗?我又有什么错?为什么他们觉得我受点委屈是应该的?”
刚才在屋里吵的事儿,其实就是这件事。全家的意思都是让池哥儿把正室的位置让出来,相应的,也会给他一些补偿。既全了他们家的颜面,也能让那个女人心里能舒服一些,对肚子里的孩子好。
池哥儿的丈夫常鸿自成婚后,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子嗣不丰,家里头都很看重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
池哥儿从前家里跟常家是世交,只不过家门不幸,他父母早亡,后来嫁到常家日子过得也算平稳。日子久了,人心都是会变的。
一向对他关爱有加的婆母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开了口对他说了那句话:“池哥儿,鸿儿年纪也不小了,常家三代单传,他成婚后只有一个儿子,如今妙妙有了身子,是上天对我们的福报,你就权当是为了鸿儿受些委屈吧。”
互市监不是什么大官,自古虽然宠妾灭妻的名头不好听,但不是没有。池哥儿娘家那头爹娘不在了,他上头有两个姐姐都嫁到了外地,还有一个弟弟已经成家,还仰着常家生活,跟他压根不是一条心。
池哥儿眼里看不到希望,原来自己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陆清没想到池哥儿的相公竟然这么不要脸,不止是他相公,是他夫家这一家子都不要脸。池哥儿把家里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现在反过来却被这么对待,听得他都很生气。
但这事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听完之后也只能安慰几句,希望池哥儿心里能够好受一些,旁的他也做不了什么。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陆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