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相公,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南哥儿会不会有危险啊?”
宋声沉思了一会儿,道:“别担心,有我在呢。这事儿得弄清楚,不然会出大事的。”
如今盛博文已经坐在了通判的位置上,他这般年纪,仕途已然是青云直上了,对比一下自己,自己的身后是因为站着陛下,所以他才能一路官至巡抚,同样,盛博文能有现在的官位,想必背后也有人在扶持着他,且此人的地位还不低,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他原以为盛博文只是一个贪慕名利之人,现在已经是通判了,就算是想要做知府,充其量也就是有点野心罢了。就算他现在离开陈阳,陈阳也不会出什么事。
可现在扯到了铁矿,那就不一样了。
现在新任的知府还没到任,他这个巡抚再一走,这陈阳最大的官就是盛博文这个通判,没有人在上头压着他,那不就是他的天下了?到时候开采铁矿的事一定会更加严重,为他和他背后的人大开方便之门。
“那相公,咱们后天还走吗?”
“走,回去的日子照旧,咱们走咱们的。”
“好吧,那南哥儿呢,他说让我们帮忙把他阿爹和爹爹一块捎去京城,先帮他照顾一阵。”
“我没意见,你决定就好。”
看得出来陆清也不想立刻就走,最起码等解决了南哥儿的事之后再走啊?
可是圣旨已下,他们也不能耽误太多时间,也没办法一直拖下去。
“你别担心,虽然咱们到时候按时出发,但没说不能回来啊。”
陆清眼睛一亮,“相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后天启程,你们坐马车按照原定计划返京,不必着急赶路,正常走就行。到时候我会带着李絮骑马悄悄返回来,南哥儿的事你不必忧心,我一定会护他周全的。”
陆清一听这话,他忧心的人瞬间变成了宋声。
“相公,你说你带着李絮再返回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盛博文跟以前不一样了,他这次还打了南哥儿呢,天晓得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万一对你出手怎么办?”
“你这小脑袋瓜子别多想了,到时候他在明我在暗,不比他更方便行事?”
其实宋声这么做有自己的打算,他想偷偷绕回来查一查铁矿的事儿。
到时候盛博文以为他已经走了肯定会变得肆无忌惮起来,这个时候没有什么防备心,更容易查到蛛丝马迹。
宋声打算把这个事情尽快解决掉,然后再骑快马赶路。陆清他们坐马车走的慢,就算他在这边多耽搁几天,也能在陆清他们到达京城之前跟他们会合。
第330章
两天之后陆清和宋声他们一行人按照原定计划出发了,东西收拾了满满一车,剩下三个马车坐的都是人。
本来他们三辆马车就够了,但是加上南哥儿阿爹和爹爹,他们还都上了年纪,这马车一下子便不够坐了,陆清就让人又去买了一辆。
到时候这马车赶到京城,他们肯定用不了这么多了,还可以在京城那边卖掉,左右也花费不了多少钱。
南哥儿的爹爹和阿爹还不知道盛博文的事,不过他们两个一直在盛家住着,也能感觉得到他们两个之间闹了矛盾,有些不和。家里有一个茹娘在,他们本就心疼自家儿子,他们这一走,自个儿的儿子和外孙还不得被那个女人欺负死?
所以本来他们是不愿意走的,也不知道南哥儿与他们说了什么,把他们劝走了。
陆清本来就与他们认识,从前在同一条巷子里说,他没少去辛家做客,辛爹他们也是拿他当自己的孩子看的。
“唉,真是人心易变哪,从前多好的一个人呀,怎么说变就变。我可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这做了官之后,脾气越发古怪了。”
陆清知道他说的是盛博文,谁能不唏嘘呢,本来知根知底的人,两家又有姻亲,天定的缘分。好好一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考上了举人,他们家都高兴坏了。
可谁曾想,这么几年过去后,竟是如今这个模样。
“辛叔,看开点,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南哥儿这么好的人,值得更好的,真心待他的那个人一定还没出现。你们先跟我去京城,南哥儿过几日也会来的。你们还没去过京城吧?”
陆清一边安慰他们,一边试图说一些别的话题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哪里去过京城这样好的地方。”辛爹辛父老实憨厚,见他提起京城,多少有了些精神。
“京城是咱们大景最繁华的地方,等咱们到了地方,我带你们好好逛一逛。”
……
这边宋声本来是跟着一道出发的,在第一个驿站歇过脚之后,他就提前出发折返回来了。
他是走小路折返的,回来的路上花了两天,重新回到陈阳之后,因为要隐藏身份,他便不能住在原来的宅子里了,还好府衙里有信得过的下属,能给他提供很多便利。
一来一回往返加起来就是四天,这四天才过去,宋声就发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原来住的那个宅子此时已经入住了新主人,而这宅子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他那昔日的好友盛博文。
果然,曾经的那些全都是表象,都是他的面具。如今钦差大人走了,他这个巡抚也走了,知府宋秋生也死了,这些人都不在了,他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只是宋声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原形毕露了。
虽然盛博文现在算是一家独大,但府衙里有很多人都不服他,这也让宋声有了几分可乘之机。
他回来的主要目的是要查清铁矿的事儿,既然要挖矿,必定得有矿工。普通老百姓私自开采矿产是死罪,他们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去做矿工,那盛博文是从哪里找来的人采矿呢?
宋声觉得得查一查附近的失踪人口,如果他抓了一些人逼他们去采矿,也不是不可能。
他在府城找了个落脚的地方,其实就是托人在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租了个小院儿,身边只有李絮跟着他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他找到衙门里比较信任的官差帮忙查了查失踪人口的记录,发现这几年失踪的人口并不多,说明他的猜想不对,盛博文并不是抓了普通老百姓去采矿的。
那这些采矿工是从哪里来的?
“大人您若是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今日还有差事要办,得赶紧过去了。不然这一批重刑犯就押送不完了。”
宋声警惕道:“押送重刑犯干什么?要押送他们去哪里?”
怎么他在陈阳这一年不知道要押送重刑犯出去呢?
“大人有所不知,在咱们牢里关押的重刑犯每年都有很多,这些人罪不至死,关在里面也没什么事做,渐渐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咱们的牢房都不太够用。所以按照惯例,每年都会押送一批重刑犯出去到采石场干活,脚上绑着铁链,反正也逃不走,刚好物尽其用嘛,让他们出出力,也算给咱们这牢房腾地方了。”
“采石场?”宋声喃喃道,这不就是劳改吗?等等,如果这些人最终不是被拉到了采石场,而是被拉去了矿场,那不就是现成的劳动力吗?
宋声没想到在这小小的陈阳竟然还隐藏着这么大的阴谋,他真是小看盛博文了。
此时的盛府,南哥儿正在与盛博文大声争吵。他在原来的宅子里住习惯了,并不想搬到现如今这座又大又空的宅子里来,然而盛博文不同意,因为此事他们两个大吵了一架。
这会儿还是因为这件事儿他们又发生了争执,起因是南哥儿对这座宅子并不陌生,毕竟这座宅子之前是陆清和宋声他们住的地方。这让南哥儿有一种抢了陆清他们院子的感觉,尤其这地方太大了,他们家人很少,即便是加上下人,人也不算多。这么一来空荡荡的,他更不适应了。
他跟盛博文提了几次想搬回去,奈何盛博文不同意,他们这便争吵了起来。
次数多了盛博文也觉得南哥儿有些烦,整日里逮着一件事情反复说道,他平时需要操心的事情就够多的了,回到家还要听他在那里念经,是个人都忍不了。
“你给我闭嘴,从今以后不准再提起要搬回去。这座宅子已经被我买下了,以后这里就是盛府,别让我再听见一句要搬回去的话,否则别怪我给你脸色看。”
南哥儿对于他现在这种威胁的话已经麻木了,他道:“好啊,不想我在你耳边反复说,你就把和离书签了,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婚丧嫁娶各不相干。”
“你!”盛博文忍了忍,最后甩着袖子走了。他最不想听见的就是南哥儿说要和离的事儿,在他的心里面,即使他们现在有了隔阂有了矛盾,但青梅竹马的感情在他心里是个坎儿,仿佛他背弃所有的东西都不要紧,如果把这份婚姻背弃了,那他就真的彻彻底底的变了。
他一直在逃避这个事实,宁愿用与南哥儿的婚姻来绑住自己,这样就可以提醒自己,他没变,他还是从前的那个自己。
这的确是在自欺欺人,可是他愿意。
宋声带着李絮在陈阳查了好几天,终于查到了盛博文私采铁矿的证据。其实要不是他们走了,盛博文放松了警惕,让他钻了空子,他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查到铁矿。
证据查到手,这身份自然就不必再隐藏了。
当盛博文在衙门里看到宋声的时候震惊的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半晌他终于调整好了状态,只是脸上的表情仍有几分僵硬,说道:“宋兄,你不是回京了吗?怎么在这里?”
宋声笑了笑,明明看着是十分温暖的笑容,却无端的让盛博文感到了无比的寒冷。
“怎么,盛兄不欢迎我?我以为盛兄和我感情深厚,必然会舍不得我,所以我打算再待上几天,过几日再走。”
盛博文哪会听不出来他说的这是假话,什么深厚的感情,他现在已经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只是他的出现让盛博文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嘴上仍旧客套着说道:“怎么会不欢迎呢?你是几时回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让人去接你。”
“不必了,我另有事情要问盛兄,麻烦盛兄还是先解释一下吧,为何朝廷封禁的铁矿,在没有解除禁令的情况下,又重新开采了呢?”
一提到铁矿,盛博文脸上有几分慌张,他强行稳住情绪,心理则是十分慌乱,一来就说铁矿的事儿,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要是被传出去,不说他头上这副乌纱帽保不住,就连性命都难保。
“宋兄在说什么?什么开采铁矿?我不知道啊。难不成是有哪些宵小敢违背朝廷的军令偷偷开采?”
宋声就知道他不会承认,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非得把证据摆在他面前他才认罪吗?
“好,既然你不承认,那咱们就直接开堂审理吧,人证物证都有,你想先看哪个?”
本来就是在衙门,只是换了个地方,从后牙挪到了前厅审讯的大堂。
盛博文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就稀里糊涂的被架上了公堂,宋声这一次着实是打的他措手不及。
随着人证物证的逐渐出现,盛博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没想到自己一向谨慎,竟然会在宋声这里翻了船。他不是都已经离开陈阳了吗?怎么还会发现铁矿的事儿?
只可惜他现在在想这些也来不及了,他现在大脑高速运转,在努力想一个自保的法子。
“你身为一介通判,竟然知法犯法,利用那些重刑犯去开采铁矿,读书的时候咱们都学过律书,这其中量刑多大,不用我一一跟你叙述吧?盛博文。”
这是宋声时隔多年后第一次叫他的全名,从他们认识开始,就一直以兄弟相称,没想到竟然走到这一步。
盛博文辩无可辩,因为宋声这次出其不意,他都没来得及找替罪羊。宋声没有立刻给他判刑,而是先收压到了地牢里,他还有事情要问他,只是这些事情不方便在公堂上问,只能在牢里问了。
“你开采的铁矿都运到哪里了,我知道,你背后还有人在,只要你把事情都交代出来,皇上面前我一定保下你的命。”
用性命来当赌注,是对盛博文最大的诱惑了,毕竟人如果连性命都没了,何谈以后的人生?越是他这样的就越怕死,宋声以为这招会有效。
事实证明的确有效,盛博文松口了,只不过他只说了铁矿石的去处,从他这里运到了豫州,至于后面还会不会运到别的地方他就不知道了。
而他背后的那个人是谁他始终没说,在大牢的这几天,他提了一个要求,他要见南哥儿。
宋声没有立刻答应他,毕竟他也没办法替南哥儿做决定,只是说会帮他问一下南哥儿的想法。至于南哥儿愿不愿意见他,那就不知道了。
这天外面雾气蒙蒙的下着小雨,南哥儿提着一个食盒过来了。盛博文能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说起来南哥儿可是出了大力气的,要不是他在里面做内应,宋声也不可能那么顺利的拿到证据。所以盛博文提出要见他时,他同意了。
“这是我亲手做的饭菜,趁热吃吧。”南哥儿把碗筷给他摆好,在旁边凳子上坐下了。
盛博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是不是你?”
南哥儿没说话。
盛博文忽然笑了,他这几天在牢里面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宋声这么轻易的就查到了证据,他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身边出了问题,没想到还真是南哥儿。
“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怨恨我把茹娘迎进了门吗?”
南哥儿抬头死死的看着他,眼圈瞬间红了,他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你变了,你不再是我所爱的那个博文哥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些年来你的官位是怎么来的,你不清楚吗?至于茹娘,我承认,我心里的确有怨怼,但木已成舟,我又能怎样呢?如今我已经不爱你了,只想与你和离,天高任鸟飞,大路朝天你我各走一边,可你不放过我。”
“你怎么能离开我呢?我们说好的要一辈子在一起的,难道你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