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赋还专门找他吃过两次饭,可惜宋声依然不为所动。这个月倒是没怎么来找他了,应当是放弃了。
而他一直在查铁矿的幕后之人的事情也终于有了眉目,这事儿还要多亏了他身边的暗卫,在暗中查到了不少线索。
他顺着线索顺藤摸瓜,发现宋严固真的与敬王有所勾结,不仅私自开采铁矿,甚至宫中的兵器库的供给账单他也做了手脚,私运兵器出去,这些兵器不用说也是运到敬王那里去了。
敬王暗地里招兵买马,存了谋反的心思。只是不知道何时起事,藏在暗地里始终是个祸患。
宋声将这些线索全数禀告了皇帝,可即便手上握着证据,明知道宋严固是敬王的人,也不能直接动手去抓他。这可是朝廷重臣,他身后还牵扯着敬王,抓他一个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要拔出萝卜带出泥才好。
这一天宋声是早上进宫的,一直待到下午才出宫门。在他走之后,朝中有好几位大臣都匆匆进了宫。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朝中忽然传来一个消息,说景帝旧疾复发,吐血昏迷。
听说还早就留有传位诏书,只是不知道这诏书藏在何处?
敬王知道时机已到,不能再等了,那传位诏书上写的人必然不会是他,如今趁着皇帝重病昏迷,只有立刻起事,带兵逼宫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宋宅。
陆清正在家里养胎,这几日他听从家中两位稳婆的建议,每日吃过饭后都要在院子里转一转,听说这样生产的时候不会难产。
可他人虽然是在散步,心里却一直慌慌的。这几日京中不太平,宋声每天出门前总是跟他反复叮嘱让他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要出门。
他知道外面有大事发生,他心里也担忧宋声的安全,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自家相公能够平安无事。
朝野动荡了几日,京中开始传敬王带兵进宫了。敬王为了师出有名,把皇帝吐血昏迷的责任推到了太子身上,言说都是他害的父皇昏迷不醒,而他现在做的事情是在勤王。
太子与敬王两派争斗了那么久,朝廷上的人心明眼亮,都知道是怎么回事,那等说辞都是借口,也就能骗骗普通百姓。
然而这有说法出兵和没说法出兵可是不一样,师出有名,那他做的这件事就是在弘扬孝道,师出无名就是谋反。
太子和李凌尧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皇宫都未能守住,让敬王和李凌赋冲到了皇帝卧榻养病的宫殿里。
“父王,你老了,这皇位也该传给儿臣了。听说你拟了传位诏书,儿臣这般聪明能干,这上面的名字写的一定是儿臣名字吧。”
景帝躺在床榻上,这几日的苦药一碗一碗的往下灌,他的脸色本来好了许多,结果听到敬王带兵逼宫的消息,又气的心里一口血差点吐出来。
他没说话,躺在床上眼死死的盯着敬王,敬王走到这里本来是来耀武扬威的,结果对方竟然不吭声,他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人十分不痛快。
“你就算宠爱你那个长孙又如何?这皇位也轮不到他。不瞒你说,父皇啊,这些年而是心里的怨气可是越积越多,你放心吧,我在宗仁府给他留好了地方,以后能在那里安度晚年,也是我这侄子的福气了。”
第336章
景帝本来就生气,听到敬王的话心里的气更盛了。当初封他为敬王,取这个敬字,就是为了时刻提醒他要恭敬,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反倒起兵谋反了。
“你弑君夺位,就不怕名不正言不顺吗?”景帝强忍着怒火说道。
敬王则是道:“史书都是由后人来书写的,若是有禅位诏书,何来名不正言不顺?你说是吧父皇。”
“你真是痴心妄想。看来这些年朕的宽宏大量并没有让你体会到朕的良苦用心,反而养肥了你的胆子,生出了弑君弑父的心思。”
“父皇,多说无益,还是起来拟写禅位诏书吧。”
景帝从床上被架起来,拖到书案前坐着,路过敬王身边时,他看了他一眼,在书案前提起笔,却是一个字都没写。
“快写,否则儿臣有的是法子让你写,你若是乖乖的写禅位诏书,还能少受点苦。”
敬王似是胸有成竹般,觉得此时大局已定,如今的环卫对于自己来说仿佛唾手可得。
然而景帝此时却往椅背上靠去,不轻不重的说道:“敬王,这是你自找的,莫要怪朕不顾念手足之情了。”
他刚说完,从里面冒出来好些个人,趁着敬王的人不注意,将他围起来团团保护着。
“垂死的骆驼,挣扎也是无用,外面可都被我的兵包围了,就连着皇宫里的禁军如今都听我的好了,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初的那个皇上呢?”敬王丝毫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忽然门外传来了兵刃相见的声音,敬王此时心中才警觉,对身边的亲信说道:“怎么回事?你先出去看看。”
没过一会儿亲信就回来了,直接跪下挎着个脸要哭不哭的模样说道:“王爷,咱们的人都被拿下了,外面全都是太子的人。”
“什么太子,太子就是个草包!”
“王爷,这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那些禁军全部都投降了。”
“什么?!”敬王这才慌了神,“赋儿呢,赋儿那边怎么样?”
敬王开始慌乱了,景帝身边本来就留有贴身保护他的暗卫,只是一开始他没有让他们出现罢了。这会儿得了命令,不仅护着景帝的安危,还出手擒拿了敬王。
内殿一时之间乱做了一团,而今夜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都惶惶不安,处在一层阴云的笼罩中。
宋声整整三天没有回家,他这三天都是在翰林院的宿舍睡的。这几日宫里大乱,他虽然表面上是个翰林学士,但私底下却是帮景帝办事的,只是不为外人道也。
第四天的时候皇宫的风波终于平息了,敬王犯上作乱,已经被当场抓获。他这般罪行怕是难逃一死,具体还是要看景帝如何决定了。宋声终于有空回家歇歇了,连轴转忙了几日,他向翰林院告假了两天,想在家好好歇歇。
翰林院的房间小,东西也不齐全,没有自个家住着舒服,刚到家的他胡子拉碴的,险些叫陆清吓着。
此次宋声算是立了大功,扳倒宋严固这个阁老,他功不可没。而在敬王此次谋逆的事情里,他也在暗处运作了不少事情,是有从龙之功的。
如今此事结束,他终于放心的睡个好觉了。
房间里,陆清正在给宋声宽衣,一边帮他换衣服一边说道:“这几日把我吓坏了,还好你让人传了信儿回来,不然我就要去找你了。心想着你要出事了,那我必然要与你同在一处的。”
陆清给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袖口,“还好你没事,真叫人担心。”
衣服换好之后,宋声拉着陆清的手宽慰道:“此事是我的不是,叫你担心了。可是急从权,此事又太过隐蔽,不方便细说,只能让人与你传口信儿宽宽你的心。”
“我都知道,好在你没事,家里总算不用提心吊胆了。”
“嗯,敬王此次谋逆,动静可不小,现在风波已经平息,原先咱们回京的时候在路上刺杀我的人也查到了,背后主使正是宋严固宋阁老。”
“是他?咱们什么时候得罪了他,叫他如此惦记着咱们。”
“你忘了陈阳的铁矿了?”
“原是如此,这铁矿的背后之人竟然是他。”
宋声点了点头,这次能够把这些潜在的隐患全都一网打尽,让他心里彻底松了一口气。年后奶奶还有大伯父他们就要到京城来了,这事儿解决了,他就不用再时刻为他们的安全操心了。
不过该雇的保镖还是要雇的,加上他派了一队人回去专门去接人,将来应当不会出什么差池。
如今事情平息,景帝经过这一次的事情,身子骨更是大不如前了,每日上朝的时辰也缩短了不少,勉强打起精神处理政务。
敬王获罪后被斩首示众了,李凌赋身为他的儿子,这件事情多少也参与其中。但景帝年纪大了,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儿,还是有些心软的,没有赐死他,而是把他关进了宗人府,一辈子不得出来。
其实这个惩罚也算是十分重了,毕竟是宗人府,这种地方待的久了,很容易遭受刺激变成疯子,被关进去一辈子不能出来,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差别。
宋声这次立下大功,肯定是要得封赏的,大概率是要升官了,但眼下快除夕了,即便有圣旨下来,也要等到年后了。
京城的这种大事解决了,宋声心里松快了不少,再加上过段时间家里的人要来,他每日的心情都很不错。
现如今他们住的这个宅子是陆清亲自去挑的,那日本来他抽空陪陆清去看宅子,结果刚看了一个,就被人叫了去处理事情了,后面更是忙的空不出来一点时间,所以陆清也就不指望他了,自己叫人陪着多看了几个宅子,最后拍板定了现如今住的这个。
这个宅子挺大的,位置不算出挑,倒也符合宋声现如今的官阶。最重要的是宅子的格局很不错,屋子宽敞亮堂,采光也好。他专门挑的大宅子,是想到老家里的人可能会来住,没想到还真买上了,如今就算是老家的人全都搬过来,那也是够住的。
大宅子还是多点人气儿好,这样住着才热闹,家宅才能兴旺。
如今虽然张杏花他们还未住过来,但这打扫屋子,添置被褥家具等事情得赶紧张罗起来了,不然等家里的人都来了再收拾就完了。
年底前几□□廷封笔放假,各家大臣也都不用再上班点卯了,只是到了正月初一四品及以上的官员要去皇宫参加晚宴。
这是习俗,是皇帝为了嘉奖辛苦尽心尽力办事的一年的臣子们特地设的宴席,相当热闹。
从前宋声在京中的时候,官位太小,这种级别的宴席他不够格参加。后来不在京中,那就更没办法参加了。所以算起来,今年的年宴还是他第一次参加。
宋声有所耳闻,听说这种宴席一般都会令人吃不饱,刚吃两句就要听别人念叨两句,一直埋头吃也不好,会被人视作无礼,这种宴席规矩还多,压根儿不能吃的尽兴。
所以宋声下午出门前,特地先吃了点东西垫了点,就怕到时候吃不饱,这宴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吃不饱那就要饿很久了。
宋声如今是正四品的官职,放在翰林院,其实不算出挑,毕竟上面还有三品的翰林大学士压着,他这个官职刚刚好够着门槛来赴宴。
毕竟没来过,若是推拒不来,必定会有人在背后说他的闲话,难免不会说他恃宠而骄,不把皇帝赏赐的宴席放在眼里。
宋声坐着马车到了宫门口就下来了,从这里走到开宴席的宫殿还有好长一段路,但皇宫里有规矩,到了宫门口就不能坐马车了。地位高的人可以乘坐轿辇进去,然而大部分人都没有这个资格,所以大多数人都是下午的时候就出发,然后从皇宫门口走着过去的。
这条路上三三两两的许多官员说话,宋声也遇到了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僚,聊着聊着也就到了地方。
宴席的座次都是安排好的,宋声这个官职位子并不靠前,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时辰俨然已经不早了,没过一会儿景帝还有太子以及各位皇子皇孙都到了。
开席之后下面的宫女们开始一溜烟儿的上次,皇宫里的御膳房做的菜色自然美观,看着很好看,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宋声尝了几口,味道还不错。上了好几个菜了全都是凉菜,此时天气还冷着,他不敢贪凉多吃,每次都尝几口便作罢,外人瞧过去也算是温润有礼。
只是宋声没想到这宴席竟然如此无聊,跟他曾经开年会的时候差不多,一个赛一个的讲话,只是除了皇帝说话客套几句之外,剩下的人说的都是闲话,他听着都觉得累,还不如研究自己面前的菜色。
等到前面的那些大人物都说完了话,也到了了皇帝赐菜的环节。虽然只是一道菜,但得到皇帝赐菜的大臣那可是很有脸面的,与整个家族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
这宴席的用意正是在此,皇帝慰劳辛苦了一年的大臣们,上次他们美味佳肴,来彰显君臣相和其乐融融的画面,于江山社稷而言更加有益,好让他们来年更加尽心尽力的为皇家办事,为百姓办事。
只是这赐菜也不是随便赐的,那是皇帝提前就拟好的名单,在歌舞唱跳结束之后,首领太监当堂宣布名单,还有所赐的菜色佳肴。
这名单念了一长串,从皇室之人到王侯将相,这些有爵位的,还有超一品,一品官职的文将武将大多数都有。
宋声在这其中还听到了几个耳熟的名字,只是这名单太长了,还要等宫女端上一个新菜之后,皇帝先尝一尝,如果觉得还不错,再把它赐下去。
这一拖时间就更久了,宋声等得有些乏累,他早就填饱了肚子,这宴席上的菜有不少,吃饱就有些犯困,还不能殿前失仪,只能坐在这里硬撑着。想着也没自己什么事儿,他干脆走神的想着过段时日家里奶奶他们就来了的事,到时候他得请上几天假陪着出去逛逛,京城里这几年又兴起了什么东西,也好叫家里人都看一看,享享清福。
然而他正走神着,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人对自己的名字是很敏感的,让人听到这宋声这两个字,他立刻回过身来看着殿前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旁边有相近的官员轻轻戳了戳他,提醒道:“宋大人,皇上赐你菜了,还不赶紧谢恩。”
宋声很是惊讶,随即赶紧站起来说道:“谢皇上恩典,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这道菜就被端到了他的跟前,叫什么菜名他刚才没听清,但御膳房的人做菜都是花了心思的,不光味道好,这外观做的也十分好看,赏心悦目。
他们这一排做的几个几乎都是与他同品级的官员,位置靠后,往年哪有什么资格能够得到皇上赐菜。所以当下面的小太监把这盘菜端过来的时候,大殿里的人都十分惊讶,坐在后几排的人竟然能够得到陛下的赏赐,还真是独树一帜。
好多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宋声看,宋声一刻也不敢抬头,谢过皇上之后只能硬着头皮吃菜。
同为翰林学士,谁在这个品级就能得到皇帝赐菜的殊荣?可把某些人气的酸死了,这牙缝发酸的人就有一个宋声当初在翰林园的旧识,蔡青云。
蔡青云在外做官这几年,升迁的也十分快,但他大多依靠家族运作提携,毕竟他所就任的青州离他的本家很近,再加上他又是氏族大家出身,家族底蕴深厚,起来也是早晚的事。
可巧的是,他有家族有雄厚的背景作为依靠,如今也不过是个正四品的官,与宋声平起平坐。
但他的正四品官职问起来要比宋声的好,他手上有实权,而宋声这四品的官却在一个清水衙门,只能与那些史书作伴,并无实权。
他一开始得知的时候还有一些自得,即便是官职的品级一样,但他觉得自己依旧胜出不少。也不知怎的,他像是不服输似的,硬要在心里拿自己跟宋声比,仿佛比不过是件很丢脸的事。
当时在翰林院他就因为嫉妒与宋声多有龃龉,如今宋声才回京不久,他们还未曾有过什么交集,这次宴席,实打实的是他们阔别多年后第一次正式见面。
蔡青云毕竟是出身大家族,手上又握有实权,这位置的顺序自然要比宋声靠前一些。他本来来的时候看到宋声坐在这么靠后的位置,心里还有几分爽快,可现在心里的那几分爽快已经不复存在了,转而代替的是无边的嫉妒和愤怒,酸意。
宋声出生如此寒微,他怎么配有资格得到陛下的赐菜,可惜他咬碎了牙根也没有用,赐菜的名单都念完了也不会有他的。
反而是这大殿里坐着的人精们,但凡是知道前段日子宋严固和敬王那事的人都知道怎么回事,这宋学士的福气可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