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经是深冬,外面的冰碴子冻的人发僵,已经没人去下地干活了。冬日里空闲时间多,家家户户忙着缝补缝补补,唠个闲话。
前几天村里兴起的烧炭热才刚刚过去,有好几家张罗着烧炭的这会儿已经都放弃的差不多了。不过隔壁王婶子家还没放弃,已经烧了两窖了还没烧出来,听说打算接着烧。
村里人不禁感叹这炭果然不是那么好烧的,还得是宋家的宋声脑袋瓜子灵光,他们这些没读过书的大老粗果然不行。
不忙着烧炭了,日子就过得更清闲了。
村里稍微条件好一些的,也把炉子点上了,有好几家都是在宋家买的灰花炭,比去集市上买还要便宜,而且都是一个村的,走不了几步路就到了,又省事又方便。
有了炉子屋里都是暖和的,在上面坐着个水壶烧热水很方便。
有谁家烧炉子了,关系好的就会去蹭个热乎,坐在炉子旁边闲聊。
兰哥儿家里条件在同村里面算是好的,家里也生起了炉子,这一有炉子,上门来唠闲话的人就多了。
平日里跟兰哥儿关系好的几个哥儿都爱过来,有的都已经成婚有孩子了。
兰哥儿最近几天都没出门,因为宋家烧出了灰花炭的消息,他已经郁闷了好几日了。
虽然他已经定了亲,按理说他应该记挂着他那位未来的夫君才对,可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宋声。
听说这个烧炭的法子就是宋声想出来的,兰哥儿有些怨爹娘,为什么当初宋家给宋声议亲的时候不帮他多争取争取。
要不然现在嫁到宋家嫁给宋声的那就是他了。那享受大家的羡慕嫉妒的人也会是他,不会是陆清那个扫把星了。
他每次一想起来这件事就生气,那个陆清不就是脸蛋长得比他好看了点吗?其他哪里比得上他了?
兰哥儿越想越气,正在给嫁衣绣花的针一下子没注意,戳到了手指头上,疼的兰哥儿心里既发酸又发疼。
他正想抹眼泪儿,一向跟他要好的鹤哥儿过来了。
鹤哥儿嫁的是同村的张松,他们几个都是从小一块玩到大的,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你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孩子睡着了?”
鹤哥儿的孩子才不到一岁,平日里黏人的紧,每次他出门都要抱着。这次看他没有抱孩子过来,兰哥儿才这么问道。
鹤哥儿道:“没有,我娘过来了,家里刚好杀了头猪崽,给我送了点猪肉过来,现在帮我看着娃呢。”
“外面冷的很,赶紧坐到炉子边上烤会儿。”
鹤哥儿点点头,在旁边坐下。
“我今天特地过来看看你,之前听你娘说,你在家一直闷闷不乐的,咋了?还在惦记着宋声呢?”
鹤哥儿一下子就戳中了兰哥儿的心事,他不大高兴道:“没什么,就是太无聊了,在家憋的了。”
鹤哥儿知道他是嘴硬,也不再多问,又说道:“你知道不,我今天听我娘说,宋声的堂姐宋英跟他相公和离了,现在带着两个孩子在宋家住着呢。”
“什么!和离了?宋家的人就没拦着点?怎么有人敢和离啊?”
像他们普通老百姓,能凑合过日子就凑合过,和离的例子实在是太少见了,兰哥儿才会如此惊讶。
“对呀,我也想不明白。听说宋英嫁的那个丈夫在外面有人了,而且还把宋英打的下不来床。要我说,这种男的也是活该,都快把人打死了,人家能不跟他离吗?”
“那宋声呢?他是什么想法?”
鹤哥儿一听就知道他还惦记着宋声,说道:“听说这和离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他果然跟别人不一样。”兰哥儿喃喃道,顿时心情更低落了。
鹤哥儿安慰道:“快别惦记了,人家都已经成婚那么久了,你是没可能啦。听说你要嫁的那个许序人也不错,是个童生,等开春了嫁过去肯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兰哥儿一听更苦涩了。
本来当时听到宋声退学的传言的时候他心里虽然有些惋惜,但觉得自己还好没嫁给他,当时还出言嘲讽了陆清。
可现在看到宋声先是得到了县太爷的夸奖,后来又烧出了灰花炭,他心里就又酸又悔又恨,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就不是他相公呢?
鹤哥儿看他这个样子,觉得自己是劝不动了。兰哥儿这是典型的心比天高,也不知道是真的看上了宋声这个人,还是看上了人家能给他带来面子。
宋英和离后带着孩子住在娘家的传言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这年头和离的人很少,谁家要是有人和离了,能被村子里的人议论上个把月。
不过议论归议论,只要不说什么难听话侮辱人,宋家的人也就随他去了。
旁人旁敲侧击的跟宋英她娘赵氏问起她和离的事儿时,赵氏也没有遮遮掩掩的避着,和离这事又不是她闺女的错,躲着避着反倒叫人胡乱猜测。
她大大方方的跟人说了事情的经过,尤其说了程度这个人是有多么的过分,不仅在外面养女人,还打她闺女,打完人之后几天还见不着人影,也没有见他来上门道歉。
赵氏跟村里几个要好的姐妹哭诉完之后,村里的人都说宋英和离做的对,再不和离命都没了。
这事议论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就过去了。
到了下午晚饭之前,宋声和陆清从陆家返回了。
外祖母姜氏的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上次给她点的炉子早就被王氏拿走了。不过阿爹亲自做了一床被子给外祖母,倒是不担心被冻着了。
看着外祖母精神气儿好了许多,陆清心里放心了不少。
他今日见到了小舅舅陆鸣,结果才刚问一句关于高家小娘子的事儿,就被陆鸣一句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插手大人的事给挡了回来。
陆清无法,只好不再问了。
两人回来走到半路上时天空中开始飘起了点点雪花。
怕等一会儿雪下大了,两个人加快了脚步朝着家的方向赶去。
宋老大他们今天这窖炭才刚烧一天,就下起了雪。
好在下雪天只是冷了点,不会影响这炉膛里的烧着的炭,只是人要受罪顶风顶雪了。
烧炭的窖旁边原先搭了个简易的茅草屋,宋声他爹怕晚上雪下大了,茅草屋被雪压塌,赶紧拿了几个木板过去加固去了。
晚饭早早就做好了,宋声匆匆吃了点就去了烧炭的地方。
到了之后看到大伯正在往窖里加柴,他爹和二伯在一旁给茅草屋顶上加木板。
“大伯二伯,爹,家里做好饭了,你们先回去吃饭吧,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了。”
宋老大闻言点点头,说道:“行 ,那你先在这里看着,我们就先回去吃饭了,等会儿吃完饭再过来。这柴是我刚加好的,你过来坐炉口这看着就行,这块暖和。”
“嗯好,我知道了,你们快去吧。”
宋老二原先围的半圈布巾这会儿发挥了作用,挡了不少寒风。
宋声坐在炉膛旁边,这块就是简易茅草屋的边边,人坐在茅草屋里烧着炉膛里的火,不用担心下雨下雪被风雨淋到。
不过烧火的时候也需要特别注意,不能把火星子从炉膛里带出来,万一把这茅草屋点着了就坏了。
宋声出门的时候陆清也想跟着他一块过来,但外面太冷了,他舍不得他在外面挨冻,就没让他一起跟过来。
今天这炭需要烧上一天一夜,明天再烧一天,等到晚上入夜后加大火烧,等烧到后半夜的时候再停火停烟冷却。
如今距离第二天后半夜还早着,得一直看着火才行。
宋声今天出来时穿的还是上次陆清给他做的披风,上次他说没有皮毛,不然就给他做个毛茸茸的领子了。
结果这次把披风拿出来,上面已经有了一圈好似是兔毛做的领子。也不知道他的小夫郎是何时背着他偷偷做的。
兔毛应该是被仔细清洗过的,没有一点腥味,挨着脖子暖烘烘的。
不仅只有披风,出门的时候陆清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之前缝的手套也给他戴上了。
宋声也不吭声,就随着他给自己裹衣服,陆清让他穿什么就穿什么,他喜欢这种被人放在心尖儿的感觉。
这一批柴放进去应该要烧好久,宋声有些无聊。从怀里掏出一本儒家经典,趁着这会儿可以看看书。
他的文章写的不好,还是要多看多练,只有对这些经典中的词句含义理解的足够透彻,他才能融会贯通写出锦绣的文章。
即使是在炉膛旁边也不太暖和,毕竟是在室外,冬日的寒意透过小茅屋渗进来,手指还是有些泛冷。
他一手戴着手套,一手翻着书页。
这本书是他之前借别人的书手抄下来的,旁边用他自制的炭笔做了一些笔记,看起来密密麻麻的。
翻过一页,他就对着那只没有戴手套的手哈口热气暖一暖。
有时候最怕的不是别人比你聪明,而是比你聪明的人比你还努力。
宋声就属于后者。
宋老大他们吃过晚饭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侄儿借着炉膛的火光在旁边认真看书。
虽天大寒,手指几乎不可屈伸,但却弗之怠。
宋家三兄弟心里都心疼的紧,纷纷劝道:“三郎啊,我们过来了,这火就由我们看着,你赶紧回去吧,别把手指头冻坏了。”
“就是,你那可是写字的手,跟我们这大老粗可不一样,我们这皮糙肉厚的不怕冻。你可就不一样了,坐在这儿看什么书,赶紧回去歇着去。”
宋老三看到儿子这般刻苦,又欣慰又心疼。
“你大伯二伯说的对,你赶紧回去吧,这有我们就行了。”
宋声看他们态度坚决,尤其是大伯那眼神,好似他再不回去就把他一步步撵回去一样。
“行,那大伯二伯,爹 ,我就先回去了。等明天早上我再过来。”
宋老大道:“你明天白天也不用来了,等到明天晚上火烧的差不多的时候再来叫你,你到时候再过来。”
在宋老大的眼里,宋声这个侄子现在跟他儿子没什么两样,甚至比他儿子都金贵。
每次他一看见宋声要去帮忙干个啥都担心的不行,生怕他把身体冻坏了。
宋声看到他爹和两个伯伯关切的眼神,反驳的话说不出来了。
他点点头,乖巧道:“好,那我等明天晚上你们叫我我再过来。”
宋声把书塞进怀里,然后把披风拉紧,又把手套带上,迎着风雪回家了。
好在一直到晚上雪下的都不大,稀稀拉拉的雪花簌簌的飘着,地上还没有积雪,只有一层薄薄的白。
大伯母又给宋老大他们抱了几条厚被子过去,晚上宋老三又把茅草屋外面张了一层麻布,多少能挡些寒风。
虽然天气格外的冷,冻的人即便是坐在炉膛旁边都感受不到太大的暖意,但只要一想到这一窖炭烧出来之后能卖不少钱,宋老大几个心里就充满了干劲儿,觉得天再冷都没关系。
对于宋声说的银骨炭他们心里也抱有着很大的期待,从前若是跟他们说能烧出来灰花炭,他们都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可如今他们已经烧出来了灰花炭,心里又忍不住隐隐期待着,是不是能烧出来银骨炭?
一想到银骨炭,本来就热乎的心就砰砰跳的更厉害了。
宋声回去后陆清赶紧帮他卸去了披风,把上面的雪抖了抖,说道:“相公,快坐到炉子旁边烤烤,外面冷得很,当心冻坏了身子。”
“嗯,好的。”宋声依言坐到炉子旁边,把上面的水壶拿了下来,把手放到上面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