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杏花闻言觉得这个孙子是个好的,即使是烧出来银骨炭也没有洋洋得意,反而还想着自家的人,这份品质是属实难得。
“行,那就按你说的,给每个屋里都分上一斤,今年咱们家也都烧一烧宫里头的娘娘们才烧得的炭。”
“恩,分完之后剩下的,奶奶可以自己处理。想要送人或者卖出去都可。等这场雪下过之后,咱们再接着烧便是。”
“好,都听你的。”张杏花道。
张杏花走了之后,宋声差不多也把饭吃完了。
陆清起身刚要收拾碗筷,就被宋声按住了。
“你坐下吧,就这几个碗筷,我很快就洗完了。”
陆清不同意,哪有家里的男人下到厨房里洗碗筷的?
“相公,还是我来洗吧。你快把鞋子换了,泡个脚暖和暖和。”
宋声没给他,把他推到一边,说道:“可是我想洗,好不好?今天就让我洗吧。”
陆清听不得自家相公用这么温柔的眼神看他,还用这么温柔的嗓音跟他说话。
他最后点点头,说道:“那相公先洗着,我到屋里去铺床。”
屋里的炉子一直烧着,宋声洗完了碗筷之后进来,一股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
陆清已经铺好了床,给他找了一双干燥的鞋子拿了过来。
宋声把鞋子换了,陆清又把鞋子撑开,放到炉子上烤。
“相公,热水在旁边的水壶里,你先泡着,我把鞋子烤一烤。”
宋声却拿起了在旁边换下的另一只鞋,也坐在炉子旁边,“没事儿,咱们一起烤。”
陆清嘴上不说,却很喜欢跟相公在一起做一样的事情,相公就是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对他又宽容又体贴。
这边的李鸿云今日也回了家。
他平日里都是住在县里租的小房子里的,放农假的时候会回来。
今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自己在县里面住的地方,而是浑浑噩噩的回了高家村。
大晚上回来的时候家里的院门已经关上了,他费劲的把门打开,屋里面的人听到了动静,披上了衣服,从里面小心的走出来看情况。
这么晚了有人推他家的门,还是个下雪天,多少有些害怕。
结果李鸿云他娘张红梅出来一看,是她儿子回来了,心里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疑惑。
但毕竟是下雪天,外头冷得仿佛待个一刻钟人就能冻僵,她赶紧把儿子拉到了屋里。
这时候李鸿云他爹李大器也起来了,一看是儿子回来了,惊讶道:“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没钱用了?”
张红梅倒是没急着问什么事儿,而是赶紧拿着布巾帮儿子把身上的雪拍了拍,又拿了件厚衣服过来给他披上。
李鸿云家里没有烧炉子,因为供李鸿云读书,家里攒钱给他在县里租了个小房子,虽然只有一间,地儿也不大,但一个月下来也要不少钱。
所以家里便舍不得花钱买五十文一斤的灰花炭了。
看李鸿云身体还在冷得发抖,张红梅去里屋穿上了衣服,出来的时候道:“他爹,你们先说着,我去灶房给烧点热水过来。”
没有烧炉子就没有即时用的热水,农家又没有保温壶可以用,夜里起来喝水只有凉水,张红梅看儿子冻得厉害,准备去烧点热水给儿子暖暖身子。
张红梅去了灶房之后,李鸿云啰啰嗦嗦的道:“爹、爹。”
李大器看他这跟失了魂似的样子,眉头紧皱,“栓子,咋回事儿?你跟爹说实话,是不是在外面把钱花光,没钱交房子的租金了。”
李鸿云赶紧摇头,“不、不是。”
“那你说是什么?你别告诉我是因为你想家了。”
这个理由李大器是万万不信的。他这个儿子是什么德性他清楚的很,除了放农假和年假,平日里是不会回来的。
这会儿回来肯定是有什么要紧事。
李鸿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慢吞吞道:“爹……我、我不想去学堂了。”
李大器一听,怒得直接拍桌子站了起来,“你个兔崽子说什么?!不上学堂?你是要退学?!”
李鸿云艰难的点了点头。
他今天想了很久,本来宋声没来找他让他退学,他心里还有几分庆幸。
可一直到下午下学,他总能听到别人在他旁边指指点点,说他不守信,还说他得势的时候就得理不饶人,输了之后却夹起尾巴,做起了丧家犬,反正说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他一下午的课都没听进去,整个人也不在状态。
这学堂他根本没脸再去上了。
想了想,还是觉得先回家跟爹娘透个气,看看他们是什么态度。
结果今天晚上回来刚把话一说,他爹就震怒了。
李大器道:“好好的为什么不想上?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因为啥事儿不想去学堂了?”
李鸿云不敢说,要是让他爹知道,他拿前途跟别人做赌注,而且还赌输了,他爹估计会把他打掉半条命。
更别提今天白天在学堂发生的事儿了,他现在就是后悔也晚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当时就是猪油蒙了心似的,一心要跟宋声过不去。
现在即便是宋声没有来找他让他退学,他自己都没脸再呆下去了。
“爹,其实我、我就是觉得,虽然我之前考上了童生,可读书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学堂每一次大考,我的成绩都在八十名开外,就算是去考秀才,那也是没可能的。这束脩和县里小房子的租金刚好可以省下来,给弟弟读书用。”
李大器一听更生气了,他吼道:“我那么辛苦的供你读书是为了啥?好不容易供你到县学读书,你现在跟我说就算读了也考不上秀才,要退学,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有脸跟我说退学?!!”
李鸿云被李大器吼的打了个颤,可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了。
“爹,我、我实在是在待不下去了。”他忽然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李大器气的直叹气。
张红梅从灶房提着壶水过来的时候,就听见李大器正在对着儿子大吼大叫,甚至都要上手了。
她赶紧把壶里的热水放下,拦住了李大器,说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动这么大肝火干嘛?”
李大器两眼冒火道:“你问问你的好儿子,他刚刚说了啥?!”
见张红梅过来,李鸿云到底还是没忍住,眼角泛出了泪水。
“娘……”
对着他娘,他实在说不出要退学的话。
其实仔细想想,就算没有和宋声的赌注,按照以往学堂大考的成绩,他这点分量,也很难考上秀才。
大多数学子跟他一样,都没什么把握能考上秀才。但每个人也都抱着一点希望,想着万一到时候超常发挥了呢,刚好吊车尾考上了呢。
李大器在旁边三言两语的把他要退学的事情给张红梅说了,没一会儿张红梅就开始坐在旁边抹眼泪。
儿子态度坚决,他们俩就算发再大的火,也没什么用。
夫妻俩一夜没睡,快天亮的时候张红梅还是因为心疼儿子,劝自个的丈夫道:“他爹,要不就算了吧。栓子可能真的不是那块读书的料,既然他不愿意去读,那便不去了。省下来的钱就供三娃读书,总有一个能盼得上的。”
张红梅到底心软,看着儿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心里心疼。从前儿子为了考上童生吃了多少苦她都看在眼里,既然他不想读了,那就随了他的愿好了,但愿以后他不会怪他们。
虽然李大器最后同意了,但李鸿云还是没能逃过一顿打。
但他心里却舒了口气,最起码爹娘不知道学堂里里他做的那些蠢事,村里人免不了议论一阵他退学的事儿。议论就议论吧,总比在学堂里同窗们议论他要好得多,那种鄙夷的眼神,他一刻也不想看到。
经此一事后,李鸿云好像突然长大了许多,再也没有从前那种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了。
有些人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等到真的深刻的尝到了苦果,方才意识到一开始就是错的,也终于明白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的道理。
第二天宋声然后就起来去上学堂,刚打开了一看,外面的积雪已经到膝盖这么厚了。
昨夜的雪下的太大了,远处乃至山林都是白茫茫一片,全都被这大雪银装素裹。
今天的学堂怕是去不了了。
这路上的积雪压根走不动,每到积雪太厚的时候,学堂几乎就没人再去上课了,这是大家都默认的。道路堵塞,非人力而为之,只能等路通了之后才能去。
积雪厚重,得赶紧扫雪。
农家的房子不经压,屋顶上除了几根横梁,剩下的都是茅草铺盖的,承重力不行,积雪太厚的话,房子容易压坏。
好在一大早雪停了,陆清是跟宋声一块起的,看这样子相公今天不用去学堂上课,就没有单独给他做早饭。等会直接做全家人的饭就好了。
宋声拿起一旁的木锨开始铲雪,陆清则是先去看了后院儿的小鸡崽和小猪崽。
猪圈是临时搭的,昨夜雪下的这么厚,猪圈要是被压塌了,砸到了小猪崽就不好了。
小鸡崽的窝要结实一些,之前怕它们冻着,陆清特地找来了几根木头,将一圈围了起来,上周的茅草也重新整过,积雪虽然厚,但至少没有压塌。
倒是这简陋的猪圈,已经有一侧倾斜塌了下来。几个小猪崽抱成了一窝在另外一个角角里躺着,冻得哼哼唧唧的瑟瑟发抖。
陆清赶紧把上面的雪收拾了一下,又重新把猪圈搭了一遍,这才放心的回了前院。
回去之后他便去了灶房开始准备做饭了。
这会儿宋英也起来了,看他准备做饭,也挽起袖子洗洗手来灶房帮忙。
农家的房子虽然简陋,但院子却不小,宋声在一旁铲雪铲的出了一身汗,才勉强铲出了条小路出来。
过了一会儿,宋家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的起来了,这个时候大家都开始加入了铲雪大队伍。
宋声越看越觉得房子的屋顶很危险,干脆找了个梯子,准备上房顶扫雪。
他刚上去,就被宋老大瞅见了。
“三郎、三郎、你快下来!这屋顶上的雪我们扫就行了,你赶紧下来,这不是你该干的活,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宋声闻言呆了呆,总觉得在大伯眼里,他比那些个小女娘们都还要柔弱。
他无奈道:“大伯,没事的。我注意着呢,就是扫个雪而已,不当紧的。”
没想到这时候刚从屋里出来的二伯也说道:“三郎,你怎么爬那么高?赶紧下来!当心摔着了。”
宋声扶额,他真的只是上来扫个雪而已,这梯子是竹子打的,稳着呢。
眼瞅着他爹又出来了,在他爹的话出口之前,他赶紧道:“好好好,我马上下来。”
院子里的声音在灶房里都能听到,宋英这会儿一边切菜一边道:“清哥儿,我看三郎还主动上房扫雪了,可比其他人家的读书人强多了。”
陆清点点头,特别认同道:“英姐说的对,相公就是这么好,昨天还非要帮我洗碗筷,我都说我洗了他还不肯。”
宋英笑了,“清哥儿你学坏了,怎的还在我面前秀起恩爱了。”
陆清脸一红,他没有想要秀恩爱啊QAQ,就是想到相公的好,他忍不住想让其他人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