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漾哭笑不得, 反问, 你这是上学还是搞对象?
凌意舶也乐,说你在就是搞对象, 你不在我才有心思上学。
捏住男人的脸扯了扯,楚漾唇角弯弯。
楚漾说,那还好我没和你一起上学,不然你现在就是小混混。
凌意舶不反驳他, 还说, 楚漾,你穿校服一定特好看。
蓝色本来就适合你, 蓝白相间更不得了了。
薄薄的校服再大一号,风一吹过布料轻晃,每天下课放学铃一响,所有人都乌泱泱往楼下走,你一个人站在楼梯口抱着书仰头看我,头发黑皮肤白,眼神里没情绪,但焦距全都是我……
楚漾被说得脸热,伸手推了一推。
那样美好的校园生活,他从没想象过,或者说没什么资格去想。
一个人外出读书的那几年,楚漾除了认真学习应对考试,剩下的时间基本都泡在训练场、体育馆,有时候担心增肌不够还会给自己灌点儿蛋白粉补剂什么的。
森叔总说,先长个子再长肌肉,你别本末倒置,身高不达标什么都白费。
楚漾觉得有理。
于是他学着开始吃一些不喜欢的菜,开始强迫自己拥有良好的作息,也养成了晨练的习惯。
偶尔有同寝室的室友逗他,说楚漾你真卷啊,生活习惯怎么和老年人一样,非要天天起来晨练?
楚漾不答,只想起当时流行的一个健身软件开屏总会弹出一句话,自律给我自由。
他自己是个计划性非常强的人,说一不二,喜欢把事情做到极致,总觉得那样才会有选择的余地。
他心高气傲,并不需要获得任何人的青睐,他只希望他对得起森叔,对得起凌沣。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给路边小狗喂一口饱饭那样简单,而是完完全全给了他新的人生,看见了更大的世界。
所以他想,慢慢地,成为众所期望的模样。
其实,他很早就见过凌意舶的照片。
那时候凌意舶还在念初中,小小少年五官没完全张开,穿着西装坐在钢琴前,面色凝重,手胡乱地搭在琴键上,完全没有演奏者的优雅气质,很明显不会弹,摆拍。
还有一张,是凌意舶穿了件赤红色的球衣,笑容灿烂,眉梢挑了一边,表情很拽,志在必得。
他站在校篮球队最中央,怀中抱着高度比成年人小臂还长的金色麦穗奖杯。
集团上下奔走相告,说不得了了,听说是二少爷率领校队打球拿了全市青少年第一名!
有人嘀咕,那说明我们二少爷实力够可以啊,哪儿还需要什么啦啦队啊?森叔还让我们去现场呐喊助威呢。
那时候楚漾就知道,这个未来的小雇主,爱恨分明,喜欢和不喜欢都挂在脸上,做事绝对有自己的一套。
楚漾又想,要被这样少爷脾气的一个人接纳,不算容易。
要更好,更强。
这样的人,只有认同了强者,才会听话。
事实也的确如此。
凌意舶不容易服人,也好胜,只服有能耐的人。
搓掉无意洒落上指端的烟草,楚漾拍拍衣摆,燃尽最后一颗猩红火星。
他捏着湿润的滤嘴,从阳台回了室内,眼神落到摆放在照片架上的张张获奖照。
每一张都是凌意舶抱着金色的奖杯,或咬一口奖牌,那些都是他所热爱的领域。
从少年长到男人,凌意舶眉宇间那股不服输的心气从未改变过。
楚漾别过脸,视线又回到现在的凌意舶身上——男人装得气定神闲,眼底却有楚漾无法忽视的忐忑。
“你点这烟,不是为了我吧。”
他开口,嗓音沉闷如谷底回声。
分明是强者伏下身段,趴地求饶。
“不是的。”楚漾从不说谎。
“你给监察组打的报告是几点回来?”凌意舶说。
楚漾弯腰去拿放在沙发上的皮衣外套,听见凌意舶紧追着他的步伐,在追问。
这件皮衣是凌意舶的,穿在身上稍微大了点儿,为了匹配楚漾的气质,凌意舶还专门挑的哑光皮质,把腰间的藤蔓爱心纯银装饰取了下来。
凌意舶给的理由是,穿着我的衣服出去,你总会无时无刻想起我的。
楚漾听得出他的意思。
凌意舶是想要尊重他,想要告诉他,你可以随时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人,眼前是一次不当保镖能够获得自由的机会。
楚漾回答:“九点前。”
九点钟监察组会换一次岗,到时候新的交接班人员补上,楚漾也得同一时间出现,并且签署监察组交接岗的字。
“好,”凌意舶亲亲楚漾的额头,“我等你。”
下午三点,楚漾坐上周渡开来的车。
担心凌意舶一个人吃不下饭,楚漾还是选择了在家里陪凌意舶用完午饭后再走。
哪怕少爷亲手下厨做的牛排还有楚漾吃不惯的血水,楚漾耐心地等凌意舶手忙脚乱地回锅了两次。
凌意舶还说,下次我一定一次性成功!楚漾摇头,说下次让我来吧笨蛋。
“楚首席。”
周渡开来的是那辆路虎揽胜,楚漾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这车。
楚漾没有告诉周渡要去哪里,去见谁,只报了个地址。
周渡很聪明地没有多问。
他只一边开车一边简单说了些陈迦礼的情况,说让楚漾不要多担心,等二少爷的监禁期结束了,陈迦礼也差不多出院了。
“护主算是功臣,我会让乔鸣和石观东商议,给陈迦礼换个位置,先养好身体。”
楚漾说完这句,往后靠了靠,闭目养神。
周渡看了他一眼,“嗯”了声,继续开车。
一个多小时后,身形庞大的越野车停在了林间别墅附近的一条隐蔽小路上。
这条路,楚漾印象十分深刻。
以前小时候从长丰集团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忙完回家,森叔开着车载他,在这里熄了火停留一会儿,抽根烟或是两人聊几句。
偶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森叔也皱着眉不说话。
楚漾会绞尽脑汁安慰他。
森叔总笑,说你这小孩儿,说话那么老成。
楚漾坐立不安,表面还装得冷静淡定,说都是您教得好。
下午五点,日光正环抱住山峦边界与大地做告别。
坐在副驾驶上,楚漾仰头往树林间望去,一群不知道什么种类的灰黑色鸟儿扑腾着翅膀簌簌飞离,树叶被秋风卷起层层巨浪,铺天盖地地往车前窗袭来。
楚漾想起那些侵袭上甲板的腥咸海水。
有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会被吞没。
视野受了阻挡,周渡按开雨刮器,那些树叶跳跃着离开。
越野车的引擎声太大,但周渡没有熄火。
楚漾睁开眼,指挥:“那有辆辉腾,停旁边去。”
“森……”周渡及时止住话头,没敢多问,踩下油门将越野车停到轿车旁边,并排。
楚漾坐在副驾驶,森叔坐在驾驶位。
起先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开车门下车,直到楚漾按下车窗,辉腾也下了车窗。
一辆车底盘高,一辆车底盘低。
一个人仰视,一个人俯视。
间隔很近,也像遥遥相望。
一看到周渡的那瞬间,楚漾能察觉森叔长叹了口气,什么都明白了。
竟然带了下属来,那今天楚漾明摆着不走,只是来送他,再见一面。
此去天南海北,天地辽阔,往后的人生就不只是拘囿于那一方海上的小小世界,两人都亲手放飞了能飞去西伯利亚的海鸥。
楚漾静默着,眼看着森叔伸手递来一根烟,楚漾没有接。
他只是按下打火机,为森叔点燃那根烟。
轻轻捏住烟的手指抖了抖,一直到火舌焦黑吞噬过烟草四分之一,森叔才夹着烟收回手。
森叔吸一口烟,说:“有空来港岛看看我。”
“会的,”楚漾说,“一定。”
森叔也知道楚漾这孩子不说假话,只要他说的事情,就一定会做。
车窗缓缓合拢。
驱车离开后,周渡确认那辆辉腾没有再追上来,又看楚漾情绪不太好,主动询问要不要在路边停一会儿?
楚漾说不用,开车往城边走,找个人少的银行。
踩着银行下班的点,楚漾往森叔的海外账户上汇去一笔钱。
汇完钱出来,天色渐暗,街上的人来来往往,聚餐吃饭的人三两围集,那辆庞大的黑色揽胜还默默停在路边等他。
楚漾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他开门上车,终于露出今天周渡见他以来的第一个笑。
“你找个好点儿的餐厅,我们去打包一顿大餐,”楚漾侧着脸,眼底含笑,“然后去医院看看迦礼和观棋他们,一起吃个团圆饭。”
“好好好,”周渡放松了不少,“不急着回漫合?二少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