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半跪的姿势靠在床边,楚漾一直扣到顶端的衬衣纽扣解开了两颗,大敞开着,因为错位而露出了大半边肩颈,主卧墙体排出的冷风钻进去,肩颈连着背都凉飕飕的。
楚漾看凌意舶太近,担心他看到后脖颈下的不明痕迹。
下意识在他靠过来的瞬间闪躲了一下。
凌意舶不声不响,盯着楚漾微垂着像小扇子似的眼睫,倏地放开了他。
“负一楼酒窖就有这种酒,有好几瓶,改天我取出来给你闻闻。”
凌意舶翻了个身,平静地一字一句继续:“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会‘喝’醉。”
他的“喝”字说得很重。
楚漾慢慢站起身,看了凌意舶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两秒,抬手看了眼机械腕表,“理发师下午三点左右为你上门服务,你还有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可以午睡。”
凌意舶趴着,动动露在被窝外的手指,举起手点了点空气,回答文不对题:“我觉得叫‘凌二’不好听,你再换个。”
“午安,凌二少爷。”
“不对。”
“……”
楚漾想了想,“午安,凌二小姐?”
凌意舶放下手,挫败:“……也行。”
他说完,转身的动作停滞几秒,扶着腰坐到床边,和没什么精神的凌意舶隔空对视许久。
“舍不得走了?”凌意舶语气玩味,朝后仰着撑在床上,上半身露出一小片肌肉,手掌心在床单上压出很深的凹陷。
那处凹陷周围的布料越来越皱——
他看得出凌意舶在攥紧双手,原本铺平的床单被抓出两处褶皱的鼓包。
“没有,”楚漾闭了闭眼,“腿蹲麻了。”
下午三点,楚漾提前联系的理发师准时被李观棋从首都带来渝水。
放任凌意舶多睡了这么几个小时,楚漾又掐着时间点上楼叫人。
进房间后他发现凌意舶已经起来了,是刚洗完澡的样子,水珠还挂在身上,毛巾搭在脖子后面,完全没一点儿宿醉后的颓败感。
那么,中午那个恹恹的模样有八成是装出来的。
以凌意舶的体质,发烧都能活蹦乱跳,以前楚漾单纯又心软,凌意舶靠装病骗过楚漾不少次。
回回理由都是不想去学校上课、不想回家吃饭云云。
楚漾无奈,问他那你想要什么,凌意舶说你关心我一下啊,不用老在那儿一站就是一天,可以和我说说话的。
楚漾比凌意舶大了足足三岁,那时候还默认凌意舶就是个小孩儿,又是小老板,自然觉得我跟你能有什么好说的,聊动画片吗!
见楚漾来了,凌意舶把额前全部的头发往后按住,两道锐气的眉峰显现出来,“我让理发师给我整个飞机头怎么样,会不会油腻?”
“有点。”
楚漾实话实说,看凌意舶臭脸的表情也很真诚,“你以前留的那种背头比较好看。”
他把凌意舶捉来小岛那天,凌意舶理着不贴头皮的短寸,鬓角剃得均匀,头顶和额前的硬发茬稍微长点儿,很精神。
但以前留的背头足够精致,露出来的眉毛很浓,眉弓与山根形成弧度精妙的钝角,双眼皮褶皱颇深,眉眼间距近,看着就是个又矜贵又爱犯浑的人。
“是吗,我不觉得。”
凌意舶留下这句,换好背心长腿一迈,下楼了。
理发师恭敬地守在楼梯旁,一切准备工作已然就绪,凌意舶走过去坐上沙发,拿遥控板随便调了个电视频道看,抬手示意可以开剪了。
“背头吧。”
凌意舶大拇指微动,滑了下屏幕,把手机递给理发师看。
楚漾负手站在身侧,看他翻出三年前楚漾拿手机随手一拍的照片,又听凌意舶说:“要一样的。”
照片楚漾记得。
它来自于首都下雪的冬夜。
雪如倾沙,白银满肩,凌意舶穿了件纯黑羊绒大衣,脖颈线条没有被高领领口口遮盖完全,他那时的五官已然褪去稚气,初露锋芒,正在忍着笑望着镜头挑眉毛——
很装,却看得出来他很爱笑。
有一片雪花轻轻擦过镜头前,连带着少年锋利的轮廓也柔软非常。
第13章 单刀赴会
理发过程在别墅一楼客厅中进行。
专程接来的理发师是凌意舶往日就用得顺手的,足够信任,但已经换班回来的李观棋依旧需要承担起近身守卫的责任。
他站在凌意舶身侧,双手背于身后。
眼神的焦距落在理发师手中的理发推上,一动不动。
如此小的近身范围,有一个人看着就够了。
陈迦礼中午出去买药了,错过了温姨做饭的时间,现在饿得眼冒金星。
揉了揉酸疼的胃,他看一眼正在客厅享受理发的二少爷,往餐厅的方向走去,才发现楚漾也这个点儿才吃上饭,顿时不敢抱怨一句,可怜巴巴地站到楚漾旁边,“老大,唉。”
“累了?你看起来脸色不好。”楚漾很快吃完最后一口饭。
“头痛,”陈迦礼想了想,“刚才出去我都忘了给自己买药了。”
“坐下。”楚漾说。
得到首肯,陈迦礼立刻到楚漾身边的空位置上坐好。
楚漾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碗筷,起身站到陈迦礼身后。
他高高挽起白衬衫硬挺的袖口,露出一截有力的手腕,两只手平摊着往陈迦礼肩头上压了压:“别动。”
“您别动。”理发师按了下凌意舶的头顶。
“……”
凌意舶的脑袋被摆正。
他不得不只用余光往餐厅的方向瞟。
楚漾的确是在给陈迦礼做按摩,指法看起来很简单,就那么几个画圈的动作。
陈迦礼舒服得连连小声感叹,很不幸这些喟叹全部被凌意舶收入耳朵。
“就按这里,你自己揉十分钟,会舒服很多。”
楚漾压低嗓音,怕吵到在理发的凌意舶,几乎是附在陈迦礼耳边说话。
没忍住,凌意舶的头又偏了点儿,理发师不得不跟着他的幅度动作,剪得冷汗涔涔,时不时望一眼在旁边媲美雕塑的李观棋,汗流得更厉害了。
长痛不如短痛,手起刀落,理发师很快给凌意舶搞完一个满意的发型,鬓角和后颈都留了长度,前额头发全部往后梳,碎发只落下来几根。
只抬头看一眼,凌意舶以前那种肆意的劲儿又出来了。
楚漾忽然没勇气回头去看理完发的凌意舶。
早结束了给陈迦礼的按摩,楚漾的袖口却忘了放下来。
他走出别墅大门站在大理石台阶上,变戏法似的从指缝捏住一根细烟。
脑海中想起凌意舶中午的问话,他犹豫再三,没有点燃这根烟。
把烟收起来准备进屋,楚漾迎面撞上了收拾好工具箱出门的理发师,点头示意:“真不好意思,还麻烦您跑了一趟。”
“没事没事,”理发师忙不迭地,“下次理发您再联系我。”
“好。”
楚漾手指尖还夹着烟,偏过头,掏出手机打了几行字,一边往屋内走一边发语音:“观棋,出来送一下老师,把异地费结了。”
回到别墅一楼客厅内,楚漾顺手调高了空调温度,才理完发的凌意舶看起来不是很好,又回到中午那个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懈怠样子。
凌意舶半躺着靠在沙发上,单手撑着脸颊,不紧不慢道:“怎么办,我头也痛。”
“宿醉后头痛是正常的,”楚漾声音清澈,听不出半点故意,“我马上联系医生上门看看。”
说到做到,医生在半小时之内就上门了,两个白大褂在别墅门口被搜完身,急匆匆地走进来,看凌意舶阴沉着脸坐在那儿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他们很快为二少爷做完了一套酒后检查,于是凌意舶就托着脸看他们捣鼓半天最后得出结论:下次少喝点。
医生还嘱咐,二少爷的易感期不稳定,为了避免不可控的局面,那一段时间内尽量不要出门。
临走时,医生留下了几管抑制剂,除了凌意舶所使用的,还有说是因为凌意舶信息素太为强大又太为年轻,对下一级Alpha的压制经验不够足,出于安全考虑,还需要交予别墅里唯一一个普通Alpha陈迦礼注射的药物。
凌意舶默然不语,气得去了负一楼的巨大鱼缸旁坐着。
他倒没继续看他那些四肢与头颅齐飞的血腥暴力R18电影,只安安静静地喂着看了一下午鱼。
暂时养在臻境公馆的那几条鲨鱼已经差人送回来了。
它们穿梭在他亲手设计的宏伟遗迹中,尾鳍掠过那三两棵色彩瑰丽的珊瑚,扁扁的海星附属在厚实的鱼缸壁上。
凌意舶从它超长的管足上倒映出自己的眼睛。
“二,二少爷。”
很遗憾,陈迦礼猜拳又输了,被派来问凌意舶明天出席小岛晚宴需要带几位保镖?
凌意舶听出他的意思,带谁都可以但不能不带。
“带楚漾。”
一条黑鳍礁鲨从凌意舶头顶灵巧游过。
“就一个吗?”陈迦礼忧心忡忡。
“应家人的场子,”凌意舶睨他一眼,“我带一群保镖是要我去踢馆吗。”
陈迦礼又问:“我们就在场外守着你,可以吗?”
凌意舶心情突然好起来:“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