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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_分节阅读_第14节
小说作者:三傻二疯   小说类别:耽于纯美   内容大小:812 KB   上传时间:2024-10-04 19:24:15

第19章 放炮

  或许是某种政治雷达在嗡嗡作响。虽然得到了保证,穆祺仍旧有些牵扯不下,连隔日的早饭都没有吃上几口。他刚刚放下饭碗,小厮就匆匆而入,告知了一件紧要的事务:

  “闫小阁老带着名帖上门了!”

  勋贵与文官圈子不同,向来没有什么私交,登门拜访,必有大事。穆祺愣了一愣,立刻命人请到书房。远道而来的小阁老也不废话,寥寥问候几句立刻开口:

  “穆兄,有人放了我们一炮!”

  穆祺愕然:“什么?”

  “这是通政使司给我递的消息,说今早有个叫周至成的给事中上了折子参咱们,参咱们办的朝贡事务,气势汹汹,很是了得。这姓周的还是许少湖的亲戚,怕不是来者不善!”

  小阁老也不见外,立刻从袖子中摸出一叠白纸,递给穆祺;这是闫党的心腹在通政使司抄录的奏折副本,一拿到手便往国公府赶了。

  穆祺有些惊讶,心下却也不觉得有什么。闫党清流彼此扯头花是常有的事情,他也没有必要涉入太深;但一目十行,读过几页,脸色却不由迅速变了——奏折中弹劾他们好大喜功,贪慕钱财,有伤国体,处处都是清流的老生常谈,不算什么了不起;唯有半截中藏了一处杀招:

  “伏祈圣上仰念祖宗修文化远之德,规复英宗天顺旧制,罢逐此贪狭偏私之臣……”

  接下来就是歌颂英宗皇帝当年修文化远的种种内容。但穆祺已经没有必要看下去了——他妈的,可以当众跪舔国朝堡宗“仁德”的奏折,能是什么正常奏折么?

  修文化远是吧?“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是吧?堡宗的文德修来修去,怎么还把瓦剌人给修到北京城墙外了呢?

  该不会远赴瓦剌留学进修,也是堡宗修持文化的一环吧?你还不如说他是北上去卖屁——

  不对,这一点还不能污蔑堡宗。堡宗已经被抓走了,瓦剌哪里还需要买呢?不给钱就不叫卖,这个问题不能疏忽。

  当然,堡宗毕竟是国朝不大不小的忌讳,轻易不会提起。这姓周的混账特意提及“天顺旧制”,摆明是心怀鬼胎。什么“天顺旧制”?夺门复辟之后,堡宗为了收买上下大肆分权,曾特意把朝贡理蕃的事务划给了翰林院兼管,大大增加了那群学士的声势——换言之,这封奏折分明就是要挑起翰林院与他们两人的争端,不惜报废掉整个朝贡大局,也要拖闫党下水!

  争权夺利的心肠,居然能黑到这个地步!

  本来朝政中权力划分,国公府也无权置喙;但那群翰林学士饱读诗书自高自大,实操中却是一泡稀烂;管朝贡的几年被外藩使节哄得团团乱转,连军事机密都泄漏了不少,真论管理效果,甚至远不如礼部照章办事的那一群腐儒。设若周至成谋划得当,真让他们搅合进来,那穆祺辛苦筹谋的种种,岂非瞬间化为无有?

  奶奶的,此人留不得了!

  穆祺立即下定了决心:“狂悖嚣恶,难以理喻!真如他所说,难道为朝廷做得越多,便错得越多?闫兄,对这样的人绝不能手软!”

  闫东楼登时大喜。勋贵与文官混的本就不是一个圈子,只要没有谋反叛乱,穆国公府这种人家根本不必搭理什么弹劾。他专程来找穆国公世子,最担心的就是世子袖手旁观,扔下他一个对敌。却没有想到世子这么仗义,居然主动承担了下来!

  既然如此,他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表态:

  “穆兄所说,句句都是我心里想的话!这样的小人四处搅局,将来非搅到天下大乱不可,是得坚决回击!”

  穆祺不由大为放心。综合数十年经验来看,闫党的道德水平也就在拟人这个区间内晃荡;但闫党整人的水平却是日新月异,有口皆碑。有这样的队友左右掩护,不愁不能把姓周的打入冷宫。

  当然,开战之前要先摸一摸对方的底细,穆祺问道:

  “此人是许阁老的亲戚,莫不成也是受了许阁老的指示?”

  “不大好说。”闫东楼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按理说许少湖不会不管他的亲戚,但老许毕竟已经在御前答允了此事,总不好随便插手。我看还是不像。”

  对于许少湖闫分宜这一流脸厚心硬的人物,平常发个誓就当是放屁。但西苑毕竟是在飞玄道君驾前。你别处放屁没人管你,难道还敢当着真君的脸放屁不成?当真君的降魔雷法是白练的是吧?

  而且,闫东楼心里也有另一重考虑。他亲自带着闫党与清流对过招,知道许阁老是多么绵里藏针静水流深的一个人;真要由他出手阻拦,上的奏疏绝不是这么个粗糙的半成品。别的不说,这奏折要是由许阁老润色一番,那穆国公世子就是做上一百遍阅读理解,从思乡之情揣摩到怀才不遇,也决计看不出来里面跪舔堡宗的内涵。

  这便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同为高段位选手,对彼此的风格还是熟悉的。

  有行家做保,穆祺的心也放了一半,只是依旧要提醒一句:“即使如此,与许阁老有瓜葛的人物,总是不好对付。”

  小阁老微微一笑,尽显从容。以他闫东楼的阴损狠毒,也就是对付许少湖还有些吃力,料理这样的小虾米,却是手拿把攥;他抖一抖奏折,用指甲在上面掐了一道,随即递给世子:

  “此人愚蠢浅薄,自己就埋下了要害。穆兄请看。”

  闫东楼勾出的是周至成洋洋洒洒罪状中的一条,斥责他们两人勾结宫中的势力,压迫远道而来的番邦使者,乃敢滥施淫威,竟令使臣战战兢兢,亦献媚于人前……

  闫东楼在“亦”字上划了重重的一笔。

  “‘亦献媚人前’的‘亦’是什么意思??”小阁老阴测测的笑:“‘亦’嘛,说明已经有人这么干了——众所周知,我们不过给藩邦使臣送了几册御制的青词而已。他这么一句,是不是在蓄意暗示,早就有人被宫中势力压迫,对着青词献媚人前了?那到底是谁这么可怜呀?”

  果然是奸臣中的扛把子,看一眼奏折立刻就抓了痛脚。穆祺佩服之至,但还是不得不指出:

  “闫兄计策大妙,但仅仅一个‘亦’字,最多不过是罚俸申斥而已,未必能吓住他。更何况牵涉了翰林院众人,事情更加棘手。我们还是要下重手,才能以儆效尤。”

  区区一个给事中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怕的是这姓周的反复上书,挑动了翰林院那帮书呆子的兴趣,又想回复堡宗时的荣光。翰林院素有储相之称,轻易难以招架。所以必须打早打小,提前防备,让翰林院趋避三尺,不敢招惹为止。

  小阁老很虚心:“请世子指教。”

  “小阁老可知道,陛下先前曾命翰林院众人作诗撰文,称颂太宗文皇帝的功德?”

  闫东楼喔了一声,眼神中立刻闪起了亮光:闫党位列台阁,当然能打听到中枢的机要,晓得皇帝在紧密筹划,打算把自己的亲老子往太庙里挪一挪。而为了减轻礼法上的压力,皇帝搞的是捆绑销售的那一套,先制造舆论动一动国朝太宗文皇帝朱老四的庙号与祭祀规格,等到太庙改革木已成舟,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亲爹往庙里一塞,以快打慢,岂不美哉?

  这一整套丝滑小连招行云流水,最关键的一步却是给太宗皇帝改动庙号。所以从月前开始,皇帝就在大会小会上称述朱老四的功绩,暗戳戳制造舆论了。

  闫阁老就是搞大礼议起家的,闫东楼当然明白这个套路,一时大为心动:

  “世子是说……”

  穆祺微微一笑,尽显从容:“小阁老,在如今的局势下,称颂太宗功德这种事情,风险可是不小啊。”

  拍皇家马屁这种事情,本是文官们长久历练,熟能生巧的功夫。但历史上老登居心叵测,却把事情搞得非常难办——所谓祖有功而宗有德,庙号有祖有宗,“祖”更在“宗”之上,“太宗”已经是顶级的庙号,再要称述功德,就只能往祖的方向靠了。但问题在于,该称朱老四为什么“祖”呢?

  以常理论之,最合适的庙号其实是“世祖”,称颂朱老四“功同开创”、“再造乾坤”,很符合情理,也真有铁憨憨这么提的建议。但是吧,“世祖”这个庙号,可是隐含着皇室世系变更、小宗取代大宗的意思……

  众所周知,我朝朱老四皇帝乃绝对的正统;高祖皇帝当之无愧的继承人;毫无争议的真命天子(还是那句话,牢牢记住这三个形容词,否则九族会很有意见!)。你暗戳戳提一个“世系变更”、“小宗取代大宗”,是什么意思?

  谁指使你的?你背后是谁?你的动机是什么?久经考验的东厂太监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个潜伏在朝廷中的建文余党!

  你不想跟朱四皇帝的道路走,那就跟建文皇帝走吧!

  总而言之,老道士咆哮了几句“欺天啦!”,就命人把铁憨憨拖出去打了屁股,闭门思过。

  被老道士的狠辣手段吓住之后,有人又翻了老道士先前的言论,发现圣上曾称许朱四皇帝“当皇祖初定之中,又值建文所坏复兴起之”,于是如获至宝,拟了一个“兴祖”的庙号献上——这是你亲口说的“复兴起之”,总没有问题了吧?

  的确没有问题,只是这些人忘了一个小小的细节:建文皇帝的亲爹懿文太子,当年可就曾被上过“兴宗”的庙号。

  所以还有什么话好说呢?自然又被拖了出去,挨三十大棍算完。

  同样的原因,什么“中祖”、“烈祖”之类,隐含着复兴蕴意的庙号也不能用了。还是众所周知,国朝朱老四皇帝孝感动天,其情真意切,竟能力回天心,令宣武三十一年便崩逝的高祖皇帝亡灵转生,又卖命(真·卖命)干到了宣武三十五年。你口口声声强调“复兴”,难道国朝还在宣武年间亡了不成?

  在历史上,这样的闹剧反复折腾了一整年,彼此冲突不能决断,搞到后来东厂太监都心里嘀咕,心想朝廷中潜伏的建文余党怎么越抓越多;而究其实质,还是老道士不做人——带有“祖”的庙号本就有开基创业的意思,可偏偏上头又要格外的强调朱老四的正统继承。这样神经质的要求,无异于设计一份五彩斑斓的黑色。也就是闫阁老一干人等的舔功着实了得,居然绞尽脑汁,真把这瘟种甲方给应付了下来。

  ——闫党能盘踞内阁几十年,功力确实也不是吹的。

  但小小一个给事中,难道还能有闫阁老的本事么?穆祺信心十足:

  “小阁老,既然陛下已经发了话,下面的怎能不依从?闫阁老所管的礼部,不就担着祭祀祖宗的职责么?依我看,礼部可以发一份公文,让闲散的给事中们也凑凑热闹,写几篇赞颂赞颂太宗文皇帝的文章嘛!以这位的脑子……”

  一般的时候,言语中出个差错也就算了。但以现在至关紧要的局势,如果文章用词还是这么不靠谱,那么他二人火眼金睛,立刻就能揪出来这个居心叵测的建文余孽!

  小阁老这样的聪明人,自然是一点就透。他哈哈一笑,不胜喜悦:

  “穆兄高见,在下敢不从命!”

第20章 建文

  在欢声笑语之中, 两人迅速达成了默契。穆祺与小阁老彼此抚掌自得,随后让管家端出了前几年买的西洋葡萄酒,与小阁老对饮。

  闫府起居奢华, 穆祺也毫不含糊,端上来的酒壶是宋代绝版的官窑,茶杯是蔡京收藏的珍品;瓷盘更是一流——道君皇帝亲笔题词的白釉!

  饶是以小阁老的家资, 一时也被吓住了:“这般厉害!不知世子从何处得来?”

  穆祺微微一笑, 心想老子难道要告诉你,连诸葛丞相把玩过的陶碗我都有?但你们这些角色, 哪里有资格碰相父的东西!

  酒过三巡, 小阁老醉意微醺,也有些敞开了胸怀。他握住世子的手, 真心感慨:

  “哎,也就是当今圣上至仁至德,不愿多加杀戮, 大事总能化小;要是在太宗朝,只要一个‘建文余孽’的帽子,便能一劳永逸, 解决所有问题了……”

  虽然口口声声称颂仁德, 但遗憾之情,却是溢于言表。老道士毕竟不是马上的皇帝,没有他祖宗杀伐决断的能耐。就算真扣上了建文余孽的罪名, 也未必能把周至成及其同党如何——打蛇不死反成仇;如果只是贬谪远窜, 搞不好会有人兔死狐悲,暗中援手。所以如何处置, 也要费些思量。

  穆祺不动声色的抽回右手,却只微微一笑:“小阁老多虑了。这位周给事中不是口口声声, 仰慕堡——英宗的圣德么?据我所知,英宗复辟之后,曾经在京中修建庙宇纪念瓦剌太师也先,似乎对草原上的日子,颇为怀念。”

  闫东楼讶异道:“你要把人送到庙里去?”

  “小阁老说笑了。庙里哪里轮得到他去?”穆祺慢条斯理:“我的意思是,英宗皇帝回京之后,一辈子都没能再到草原上走走,那也是莫大的遗憾;既然此人景慕英宗,不妨就让他全了英宗皇帝的心愿,任命一个巡查使什么的,到蒙古边境去联络联络感情嘛!他如此仰慕先帝的德行,想必能效法先帝,与蒙古人情好日密,留下一番佳话……”

  小阁老:…………

  小阁老沉默了。虽然英宗留学瓦剌的事情,在国朝是不大不小的禁忌;但对于内阁大臣,却不是什么新闻。虽然英宗皇帝口口声声,称自己在漠北“颇受尊重”,但其中内情,却是暧昧难知,据说还有不忍言之事。

  不过,英宗皇帝既然觉得自己在漠北呆得很舒服,那谁也不能替他觉得不舒服;而周至成如此敬仰英宗的德行,又怎么能贸然回驳先帝当年的自述呢?

  先帝都觉得舒服,你总不好挑剔太多吧?

  一念及此,小阁老打了个酒嗝,心中不由生出了一种朦胧的疑惑。他依稀记得,在如今这个朝廷里,自己和自己的亲爹,才应该是迫害忠良的那个奸臣角色……吧?

  ·

  酒又喝了几杯,再吃了一点时兴的小菜;穆祺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又给小阁老斟上一杯,问出筹谋许久的疑惑。

  “说句实话,我倒是有些疑惑。”他慢慢道:“那姓周的奏折里对朝贡的事情知之甚多,其中有些对倭谈判的细节极为准确,必得现场的人才能知晓。不知又是何人走漏的消息?”

  小阁老想了一想,摇一摇头:“现场的书办都是我一一挑过,信得过自己人。司礼监黄公公头上只有陛下这一朵云,也也决计不会乱说。我看,八成还是倭国使者自己泄的密。”

  “喔?倭国的使节居然还敢私通大臣,走漏消息?”穆祺假意吃惊:“这不是天大的罪过么!”

  “那就是世子有所不知了。”小阁老带着几分醉意,倾吐心肠:“在高祖太宗的时候嘛,朝贡使节私通外朝大臣的确是重罪,可以把全家剐上三遍有余。但今时不毕竟同往日了嘛!这样的动作,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事了。这样的事情,本来就不在少数……”

  虽然早有预料,穆祺仍旧一时无语。自孝宗朝宽纵文官以大儒治国之后,朝贡外交的软弱涣散,早已经是牢不可破的旧习。礼部设置的屏障松散犹如花洒,内外都可以随意进出。考虑到倭国使节手中大笔的白银,能够悄悄拉到一个给事中也不算奇怪。

  大概类人生物之间也是心心相通的吧,堡宗皇帝眷爱蒙古,恋恋不忘给瓦剌人舔钩子的缱绻过往;如今时移势易,崇敬堡宗的周给事中没有蒙古可舔,就干脆另辟蹊径,和倭人大搞私通。这样的心有灵犀,真该让周至成殉葬皇陵,到地下与堡宗沟通沟通心得。

  不过,内外勾结明目张胆到如此地步,却无疑彰显了情报上极为恶劣的局面——数十年后倭国登陆高丽,试图复刻它数千年来念兹在兹,以高丽为跳板征服中华的美梦。而彼时入侵的将领,甚至能在书信往来中,清楚的描述中原皇帝起居的宫室,乃至内阁决策的流程。

  这样机密的消息,到底是怎么流传出去的?以而今观之,冰冻三尺,果非一日之寒!

  穆祺不动声色:“既然是祖宗的旧制,怎么就都视若无物呢?莫非不能严惩么?”

  小阁老不耐烦的从鼻孔中喷一口气,显然也对倭人很是不满——当然,不要误会,小阁老绝不是良心发现,忧国忧民;而纯粹是奸臣本能发作,觉得这些不说人话的鬼子居然敢勾结清流背后捅刀,自己捞钱大业被外人所阻,一时愤懑躁怒,难以自制。

  ——他妈的,蕃邦朝贡的大局是在我和世子的肩上担着;你姓周的一个举人出身,攀着许家裤腰带爬上来的区区七品官,居然也敢和我侈谈为国!

  不过,愤懑归愤懑,小阁老还是只能长长叹气,四顾心茫然:

  “世子应该知道,礼部那些掉书袋的蠢货一向讲究的是‘修文化远’,所谓用仁德感化蛮夷;倭人要是没有犯下什么惊天的大事,他们都不会同意查办。仅仅一个私通,也不过就是警告而已……”

  奸臣也不是万能的,你要让他出手整两个人也就罢了;真要应付礼部这么多冥顽不灵的蠢货,那小阁老也有点麻爪。

  但世子却微微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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