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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_分节阅读_第31节
小说作者:三傻二疯   小说类别:耽于纯美   内容大小:812 KB   上传时间:2024-10-04 19:24:15

  骂人也是要讲究个情绪价值的,骂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货色实在毫无意义,言官多半也懒得苦苦纠缠。所以骂战开展到最后,被舆论集火的重点,一定是“尸位素餐”、“谄媚权贵”,不能阻止世子入阁的重臣——譬如现在当值理事的诸位尚书们。

  一念及此,赵巨卿赵尚书头皮都是一紧!

  为什么穆国公世子入内阁,挨喷的却是自己这样莫名卷入的无辜臣子?

  为什么在拖累别人下水之后,这姓穆的还能恬不知耻,公然在受害者面前谈论此事!

  天理在哪里?公正在哪里?穆国公世子的脸皮又在哪里?

  赵尚书震惊了,赵尚书无言了;赵尚书从政数十年,头一回感受到了呼天天不应的悲愤与冤屈!

  但穆国公世子还不肯罢休,又补了一句:

  “而且,这个奏折还是尽快办理的好,不然耽搁太久,只怕言官会骂得更厉害。”

  赵尚书呆呆道:“……为什么?

  “因为我五天后就要去参加一个文会,为外地宗亲的使臣接风。”世子理直气壮:“文会上限定了要做一诗一赋,我也是推脱不掉的!”

  以世子的水平,当众吟诗作赋展示文采,和欣赏猴子上下乱窜有什么区别?——他丢脸不要紧,但这文会上丢人现眼表现一旦宣扬出去,那必定刺激得言官们神经紧绷血气上脑,破防后喷人的火力还要强上十倍不止。到时候天翻地覆雷鸣点火,漫天口水倾盆而来,就不要怪世子言之不预了。

  “当然,我个人是无所谓的。”世子很宽宏大量:“只是担忧那几日当值的大臣,平白遭了池鱼之殃……对了,五天后当值的大臣是谁来着?”

  赵尚书:…………

  你猜是谁啊?

  虽然内心有千万句脏话飞奔而过,但重臣到底是重臣,不会因为一点口水就随意退步。他沉默片刻,还是咬牙开口:

  “……内阁自有规制,总不能为了外头两句闲话就改弦更张。”

  虽然依旧是拒绝,但口气已经非常软弱了。

  世子是通情达理的,倒也没有过于逼迫,只是叹了口气:

  “内阁能坚持到底,当然是最好的。但怕就怕言官们的嘴太毒了。本来就事论事也没什么,只是言官口快起来,往往东拉西扯,陈谷子烂芝麻没个休止,乌乌泱泱,乱了正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到“东拉西扯”四个字,赵尚书嘴角不由轻轻一抽。他本来是攀附夏首辅上的位,如今为了落井下石猛踩势弱的闫党,才蓄意阻拦闫东楼负责的海贸事务,装模作样的百般拖延。可一旦被言官翻出老底,那这番肮脏的心思多半就保不住了。

  而且,赵尚书心中还有个更隐秘,更不可告人的过往……昔年大礼议事发,百官于左顺门外哭谏逼宫,彼时尚为给事中的赵尚书也曾躬逢其盛,在人群中跪过那么一回,只不过见机得快,在锦衣卫关门清场前及时开溜,没有被廷杖波及而已。

  多年来赵尚书低调内敛,一意媚上,也从来没让飞玄真君万寿帝君看出过端倪来,甚至圣眷优隆,一至今日。可纸终究包不住火,设若弹劾风波中泄漏出一星半点……

  赵尚书默然了。

  穆祺道:“在下也是为内阁考虑。言官们要说闲话是管不住的,但可以设法转移转移视线么。我算过了,这份奏折推行之后,仅仅靠青词鉴赏的版税,言官们今年立刻就能多十五两银子的进项。下面的小官都过得苦,有这十五两补一补,也算是圣上恩泽,多发一回奖金。言官们的怨气平息了,事情就好说得多了嘛!”

  这句话入情入理,连赵尚书也没法回驳。不动国库就能加福利加待遇,这是上下都欢迎的大好事,谁要是不识好歹从中阻拦,那后果可就不好讲了。

  世子谦虚道:“这就是我的一点粗浅见解……大司寇,你也不想自己被言官喷得满脸花吧?”

  在木然许久之后,赵尚书终于拈起毛笔,在奏折上匆匆写下票拟:

  【照准】

  ·

  票拟之后,穆国公世子心满意足,拎着几份奏折去找司礼监批红去了。而在旁办公的高学士围观了全程,那当真是大为震撼,眼珠子都要捡不起来了:

  天爷呀,原来票拟之权还真可以这样硬抢啊!

第39章 泄密

  内阁当中没有机密。奏折与票拟刚刚送入大内, 穆国公世子强迫重臣拟票的过往便随风扩散,绘声绘色耸人听闻,在一众大佬的心中激起了无穷的惊骇:

  ……还有这样办事的吗?

  但不久之后, 更大的惊骇便迎面而来了。那封荒谬绝伦被强迫书写的票拟经司礼监批红上交,居然没有被飞玄真君连折掷出永不叙用,虽然立刻派了太监怒骂穆国公世子的飞扬跋扈不可一世, 但到底是将奏折给发下去了。

  虽然还要经给事中审核稽查, 但言官们怎么会批驳给自己加福利的政策呢?只要流程一过,这份圣旨便算是板上钉钉了。

  整套过程如此之顺畅丝滑, 以至于奉命宣旨的黄公公诧异莫名, 仔细细将内容看了数遍,最终还是没有挑出什么错漏来。于是那一份匪夷所思, 便真正是无可言喻了!

  说实话,当初黄公公一意举荐世子,本意也不过是看在往日合作的情面上给国公府卖个好, 顺带着为安排吴承恩的事体打一个伏笔,那是压根没想过会有今日的局面——以他往日的想法,且不说世子通过筛选的机会微乎其微, 就算真过了筛选进内阁, 又怎么可能在政务上与诸位久经磨砺的老臣争锋?这样年轻气盛的角色,能在内阁站稳脚跟就算侥幸之至,充其量不过办事的添头而已。

  但以现在的局势看, 穆国公世子这何止是站稳脚跟啊!这直接就是在内阁抢班夺权一手遮天了!

  我原本以为刘瑾张永已经天下无敌了, 没想到还有人比他们更跋扈专横,这到底是什么人物?

  黄公公心中五味杂陈, 宣完旨后木立当场,呆呆不能言语。世子倒非常懂人情世故, 先是熟练之至的下拜谢恩加请罪自责,迅速打完一套丝滑小连招;然后请黄公公上坐喝茶,又亲热称呼公公为“保保”、“厂公爷”——国公府自有消息渠道,已经打听出了是黄公公一力主张的名单;如今心愿得偿,当然要好好感谢公公。

  被热情感谢的黄公公:…………

  ……真的,世子叫他爷做什么?该他叫世子一句活爹才对——活爹,活爹,活爹你收了神通吧!咱家在中枢混了这几十年,也没有见过谁这样搞政治斗争的呀!

  大概是因为心事重重,黄公公全程都没有怎么说话,只是愣愣的听穆国公世子发挥。等到世子委婉的提到“不知何以为谢”时,他才猛然一个激灵,赶紧握住了世子的手:

  “什么谢不谢的,咱家只求世子一件事。日后,日后世子若有个什么举动,可千万别把咱家的名字说出来呀……”

  世子:“……啊?”

  ·

  虽然黄公公的语气实在古怪,但春风得意的世子丝毫没有受打击。为了表示自己勇于任事的担当,国之栋梁穆世子马不停蹄,在午饭后又赶回内阁,继续翻找奏折。

  当然,世子还是有分寸的。他倒也不敢动朝中的紧要公文,只是把沿海的琐屑公务整理出来,逐一挑选积压已久的奏折。

  内阁乃国家中枢,统领两京一十三省所有要务,日程繁重规制严苛,有些不大不小的事情便会被随手搁置,化为值房内永久吃灰的废纸,坊间名曰“断烂朝报”。

  若真是寻常的琐事也便罢了,以近日的局势而论,沿海上报的消息搞不好就要牵涉到走私及海防的重点,即使是断烂朝报,也有不少的情报价值。

  穆祺选了十几份奏折塞入袖中,左右一看空无一人,只有同样轮班的高学士还在兢兢业业撰写纪要。他将公文扬了一扬,出声招呼:

  “好教学士知道,我先将这些奏折带回家票拟了哈!”

  高学士:…………

  见识短浅的高学士目瞪口呆,愣愣的看着世子在出入的名簿上登记。且不说内阁票拟之权不得擅专,就是以朝廷积年的惯例,议论政事也该在中枢值房,没有回家私相授受的道理——内阁开辟这数百年以来,也就是昔年的张璁、杨廷和等首辅深得圣心,时而有这个独断专行的资格,其余人等哪里敢放肆至此!

  毫无疑问,这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权奸举止,侵夺阁权欺凌重臣把持政务,专横无过如此!所谓国家养士二百年,身为朝廷的大臣,高学士正该挺身而出,与权奸决一死战才是!

  但高学士……高学士愣了片刻,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毕竟,就连堂堂参预机务的刑部尚书赵巨卿都在穆国公世子手下丢盔弃甲,大败而归,不得不违心依从了;你又指望一个年轻、单纯、毫无底蕴的侍读学士能做些什么呢?

  所以,高学士只是呆坐在原位,目送着世子扬长而去,迎面便撞上了看守内阁的太监。

  ……然后,这些奉命监察内外的太监居然无动于衷,就这么放世子离开了!

  亲眼目睹了这无人敢拦的权臣做派,年轻单纯的高学士大受震撼,一时反应不能。而在此匪夷所思的震撼之中,某种若有若无的念头也升起来了。这个念头还极为幼稚、极为朦胧,连他自己都不能分辨。但如果要强行解释,大概只有一句模糊的心声:

  【……大丈夫当如是也!】

  ·

  飞扬跋扈的权臣穆世子回到家中,驱散了闲人后仔细翻阅奏折,然后很快发现了麻烦:

  他基本看不懂这些专业公文。

  这也是很正常的。内阁办事由易到难,由重到轻,能被阁老们搁置如此之久的奏折,基本都是些琐屑又艰深的事务。阁老们懒得发函细问又不愿直接驳回,才长久的耽搁在了手里。

  穆祺当然没有阁老们的本事,更不可能料理这一摊子陈年旧账。但他想了一想,把牵涉东南的几份奏折挑了出来,又命下人立刻去传话:

  “请海刚峰海先生立刻来书房见我!”

  刚峰先生久居广东,对东南的事务颇为熟稔。有这样一位智囊随时谏言,他就不必担忧出什么岔子了。

  ssr就是ssr,即使没有长成的ssr也不是寻常官吏可以比较,我们两个联手理政,那岂不是天下无敌?

  海刚峰先生应约而至,但听完世子的请托之后,他却是微微一愣,片刻后才委婉回绝:

  “在下毕竟只是个没有官身的举人,贸然干预机务,怕与规制不合……”

  内阁的票拟,朝廷的政务,难道是闲杂人等想碰就碰的么?

  世子不以为然:“先生多虑了。这些并不是什么机要事务,否则也不会堆在内阁无人处置;再有,我既然能把奏疏带出来,当然考虑过规制的问题。”

  海刚峰惊住了:“难道内阁还允许外人随便议论政务么?”

  “允不允许,我也不知道。”世子很坦诚:“实际上,不仅我不知道,刚峰先生就是问遍内阁的阁老重臣,他们也不会知道答案。至于所谓‘内阁规制’……刚峰先生,到现在为止,内阁恐怕并没有什么成文的‘规制’!”

  自太宗皇帝创立内阁以来数百年,虽然久经延迁权位日隆,如今已经是位列六部之上的绝对中枢;但就实际而言,内阁却始终是个没有名分与明确地位的临时机构,地位的升降全都系于皇权一念,缺乏制度上的保证。

  没有名分与法定地位,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成文的规矩。如今维系内阁运转的制度,大半都只是数百年来磨合出的“惯例”,君臣彼此心照不宣。但真要有强势的一方敢于打破惯例嘛……那基本也没啥后果。

  海刚峰懵了:“……啊?”

  或许是地处偏僻,音讯不通;海刚峰入京之前,还对整个朝廷抱有着某些玫瑰色的童真幻梦,总以为台阁重臣精明老练算无遗策,中枢机构制度清晰运转有序,整台国家机器是在井井有条的体系中严谨而高效的运作,执行着皇帝英明而准确的决策。但现在……现在世子寥寥数语,却无疑是一击中的,给初出茅庐的海刚峰来了迎头一击。

  这就是内阁的办事流程么?这就是国家中枢的运转方式么?怎么感觉和自己老家的养猪大户和染布作坊也差不了多少呢?

  海刚峰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但他将要面临的冲击还绝不止这么一点。世子在袖中摸了一摸,又掏出了一本册子,上面是手抄的标题:《忧危议》。

  “这是从云南那边一路流传过来的手抄本,据说是私下编撰的野史笔记,作者不知名姓,只有一个化名‘木易’。”穆祺从容向海先生解释:“不过,虽说是野史,其中却记录了不少内阁的公文,尤其是先朝武宗皇帝年间的大事,更是活灵活现,仿若亲见;所以很受市井百姓的欢迎。”

  海刚峰:…………

  又是“木易”,又是云南,还对武宗朝的大事这么了如指掌——如今沦落到云南的名人,不就只有前代杨廷和阁老的儿子杨慎么?这所谓的化名和公开亮相还有什么区别?

  不过话说回来,杨慎被流放到云南充军发配去了吧?被当今圣上恨之入骨的罪人居然可以把内阁的公文写进笔记,笔记还能被传抄得天下皆知,这流放制度是不是也太离谱了点?

  杨慎才高当世,士林共举;但状元心高气傲,不合圣意,从始至终都没有跨进过内阁的门槛,只在经筵供职而已。一个游荡外朝品轶平平的寻常大臣,又是怎么接触到朝廷机要大事,甚至能对内阁公文倒背如流,数十年亦不能忘却的呢?

  ——《我的首辅父亲》,是吧?

  当然,杨慎父子的旧事绝非孤例,若要刨根究底,哪一朝没出过几个阁老父亲?既然每一朝的阁老都可以轻松自在的向家里人倾吐机要,那凭什么穆国公世子不可以?哪一个不长眼的文官敢就此发难,那现在还活着的阁老们都得跳到天上。

  理由充分逻辑严密,旧例丰富论述严谨,海刚峰居然无言以对。

  但沉默片刻之后,他还是艰难发言:

  “野史笔记这样流传,朝廷的机密,岂不就……”

  岂不就成了个一览无余的大花洒么?

  穆祺微微一笑,心想刚峰先生终于领悟了本朝政治活动的第一规律:朝廷是唯一一艘会从顶部漏水的船;没有人能在这艘船内保住什么秘密。

  当然,他还是得为野史笔记辩驳一二:

  “这话也太过了。文人笔记未必能泄漏多少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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