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玄真君万寿帝君大概是本朝最聪明,最敏锐,最尖刻的皇帝;这种皇帝绝不可能被简单的谎言欺诳(修仙除外),能够遮蔽圣听而左右视线的,必须是绝对的实话,完全的实话,只不过需要将实话的时间线与逻辑线稍稍做一些裁剪,呈现出一点独特的风味而已。
这,就是新闻学的魅力时刻。
可惜,在如此精彩的筹谋面前,参云子只是再翻了一个白眼:
【区区琐事,又与老朽何干?】
痴迷神书十年有余,往事已成烟云。眼见仙境化为梦幻泡影,参云子也不会有什么心气追究区区一场大旱了。
穆祺早有了预料,倒也不算太吃惊。
【好吧。那就谈谈你感兴趣的事情。】他道:【首先,如果宗藩的改革能够成功,我们就可以省下大笔的开支,不但能改善河南的民生,还可以为军费腾挪出空间,设法稳定边疆的局势,为将来争取时间。当然,这一点改动很渺小,但一处一处做下去,也许可以向你想象中的那个“仙境”再靠近一步。】
【其次,你的身体是支撑不了多久了,我相信你也明白。但如果你愿意招供的话,我可以设法让你看一眼“仙境”。虽然只是幻想,但应该也算惟妙惟肖……】
说罢,穆祺抖了抖衣袖,从夹层中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电子屏幕,屏幕犹自散发着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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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太医们终于熬好了各色急救的药物。而世子也拍一拍衣衫,从马扎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蜷缩成一团的钦犯。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冷冷道:“现在最好的太医都在这里,足可以吊着你的一口气,直到锦衣卫一一试遍酷刑为止。你要是想少吃点苦头,还是老实交代为妙!”
仿佛是被世子声色俱厉的恐吓所震慑,僵死的犯人蓦然打了个哆嗦,肮脏枯瘦的老脸上竟然多了一点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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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日申时初刻,穆国公世子亲临诏狱,严刑讯问逆案钦犯。而装死数日有余的参云子亦为刑罚所慑,终于松开招供。彼时参云子喉咙已哑,手足皆断,是以牙齿叼着蘸了墨水的软笔,硬生生“写”出了自己的口供,一一供认了多年来交通的同党与苦心经营的逆谋。
申时三刻,审讯既毕,世子率众离开。钦犯在牢狱中枯坐半晌,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酉时初刻,未加修饰的原始供词被紧急送入了内阁。而供词之火辣之劲爆,即使众位阁臣早有预料,阅览后亦惊骇绝伦,大受刺激,何况乎心胸向来不甚宽广的真君?但终究没有人敢在这样的事情上遮蔽圣听,于是供词毫无改动,再被直接送入宫中,由李再芳面呈皇帝陛下。
呈送的结局亦不出所料。皇帝倒是实在骂不出口了,但基础的运动机能还算正常。他只看了这份供词的前十分之一,居然被气得从床上直接来了个鲤鱼打挺,而后便不受控制的重重摔下,一屁股蹲把床都给坐塌了!
第63章 颠倒
坐塌了龙床当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但这种事也很难瞒得住。因为大内迅速就招来了太医院中最善跌打损伤的名手,为飞玄真君肿胀的龙臀涂抹药膏。而涂药之后真君的起居更加不便,只能撅着屁股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那份怒气就实在无可想象了!
第二天一早,身居高位且手握重权的穆国公世子便收到了宫中的消息。这样尴尬而隐秘的病情,外朝当然不好过问。而世子仔细想了一想, 便让人请来了这几日都在翰林院当值的张太岳, 托他帮自己写一份奏表。
“大致的意思都在这里了。”世子递过去一张草稿:“烦请太岳帮我润色一二。”
张太岳接过了那篇稿子,果然又是熟悉之至的狗爬字, 毫无文采的口水话。但张太岳上下看了几眼, 却不由稍稍瞪大了眼睛——这一篇文章与其说是奏表,倒不如说是檄文, 从尹王逆案开始一笔横扫,将河南及周边数省的宗藩披头盖脸骂了个遍,其用词之恶毒, 比喻之刻薄,除了不能直接骂脏话之外,大概已经穷尽了穆国公世子的修辞水平。
落水狗万人都要打, 本来仅仅是痛骂也就罢了, 但奏表中却又将太宗以来的宗藩体系当头痛批了一番,笔锋凌厉措辞尖刻,俨然是要对如今的宗室制度大动干戈了!
自武宗皇帝之后, 改革宗藩制度其实已经成为天下士子的共识, 并屡屡推上朝廷的日程,但因为祖宗家法的种种窒碍, 因为皇帝有意无意的曲加庇护,杨廷和张璁等无不功败垂成, 平白浪费了巨量的政治资源。如今穆国公世子倒也算有了点当轴主事的权力,但立足未稳就骤然挑战这样的难题,会不会太不自量力了?
张太岳思虑再三,还是委婉进言:“此事当然很好,但毕竟已有前车之鉴,是否可以徐徐图之?”
即使是内阁首辅,强推政策不成,也是很伤威信的,基本很难在朝堂混下去;张璁就是因此黯然归田,再不过问政事。当然世子可能脸皮厚不在乎这一点羞耻,可又何必去碰钉子呢?
面对这样真心实意的忠言,世子却只是微微一笑:
“张先生可能不明白。办事情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我的本事当然是不如历代的名相,但如今的时机却是因缘际会,分毫也迟误不得。”
因为事涉机密,张太岳没有资格打听由参云子招供的要命供词。但作为始作俑者,穆祺却非常清楚这份口供的厉害——考虑到新闻学的基本原则以及老登的智商,他倒是没有直接编造证词,只是指示参云子挑选一些从闲散宗室处听来的劲爆消息,打算以此为原料再做点艺术加工。
但事实证明,闲散宗室们的癫狂远远超乎了穆国公世子最狂野的想象,以至于他拿到材料后检阅数次,骇然发现自己居然也找不到添油加醋的空间——大概是出身相似的缘故,这些闲散宗室对当今圣上是嫉恨交加,尤为怨恨皇帝凭空捡到宝座的泼天运气,于是嘲骂讥讽无不齐备,而且骂得尤为恶毒下流。参云子就招认,他随尹王外出宣讲邪说蛊惑人心的时候,便曾亲眼看到与尹王熟悉的宗室将一种名为“元宝”的爆竹绑在兔子上,点燃后看兔子蹦跳取乐,称为“瘟兔子捡到宝”、“湖北兔子得了宝”。
……喔对了,当今皇帝的生肖就是兔。
此外,在皇帝刚登基还没有生出儿子的时候,这些宗室还喜欢随身带个公兔子,彼此见面时的寒暄就是:“你家兔子下崽了没有?没有?没有还要它何用!”、“下不了崽子还不如扒了皮做袄子,白站着位置不挪坑”——诸如此类大逆不道且专往下三路走的阴阳怪气——而且这还仅只是比较不那么露骨,可以展示的一小部分。参云子靠着一手邪术戏法在宗藩中颇受信任,但论他在私密宴席中听到的暴论,攻击性便少说是这几句闲话的十倍不止!
怎么说呢,穆祺被pua良久,也算是对老登恨之入骨、难以释怀了。但就算以他的怨愤,在一一读完了这些恐怖的暴论之后,半夜都得从床上爬起来:
不是,这些人有病吧?
历史上海刚峰上《治安疏》,还知道顺毛夸赞两句“天资英断”、“睿识绝人”;这种指着鼻子直接骂娘的恶毒供词,要是飞玄真君万寿帝君这都能憋下气来,那他的庙号就不该叫世宗肃皇帝,而该改叫忍宗窝囊废皇帝!
飞玄真君当然不是这种窝囊废的性格。只是现在卧病在床,实在没法子出手爆锤他那些怨种亲戚,所以急需要一个嘴替,还不能是什么文绉绉引经据典的废物文章——在这样的关口,骂得越脏越好,动作得越刺激越妙,老登为了吐出这一口恶气,为了念头通达,决计是管不了什么皇家颜面了。
“这是最好的时机。”穆祺慢悠悠道:“只要这份奏折一上,陛下立刻会借题发挥,帮助我们解决最大也是最麻烦的问题……只要失去了皇权的庇护,宗藩也就只那么一回事了。”
说起来好笑,在大安如今的政治架构中,文官武将勋贵各擅胜场;唯有宗藩跳出三界之外,算是最无用、最软弱、最没有威胁的一股力量了,但偏偏又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在皇权的纵容下激起了大臣及勋贵一致的反感。要不是从后世史书中明确知道了历代皇帝真实的态度,搞不好还会以为他们是在郑伯克段于焉,搞什么捧杀的计策——人憎鬼嫌偏偏又油水丰厚的软柿子,当然人人都想捏一捏。数十年以来,改革宗藩的思路其实已经酝酿得非常成熟了,世子只需照抄即可。
萌新张太岳当然不怎么明白这些弯弯绕,依旧是满腹疑虑。但数十日的相处下来,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以平日的表现来看,世子虽然的确是癫狂错乱而不可理喻,但也从来没有耽搁着往上爬。他这区区的六品翰林编修,哪里有资格指点年未弱冠就能总掌机要的大佬呢?
所以他也只有老实闭嘴,收拾好稿子准备回去斟酌。
总揽全局的穆世子坐在躺椅上瘫了片刻,忽然又开口了:
“这几日以来,我看到翰林院的诸位学士上了不少奏疏,要么是义正词严的检举叛逆,要么就是披肝沥胆的上陈拳拳忠君之心,上蹿下跳,热闹得很呐。只不过数来数去,怎么没看到张先生你表忠心的奏折呢?”
张太岳微微欠身:“下官初来乍到,人微言轻,本该学习政务才是,哪里就敢随意上书,妄议朝政。”
踏入官场五日就能起草本朝数十年来最重要的一份诏谕,这个起点实在是太高了,也太辉煌了,辉煌得让张太岳自己都有些害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不能不强自压抑,低调行事。
“为官三思呐!”世子叹了口气:“太岳果然很明白官场进退之道……这么多人都在烧热灶,再用心也未必就是好的,不掺和是明智之举。先生既然已经进了翰林院,还是先安安心心办事,将《元史》与《献皇帝语录》修出来再说吧。”
修《元史》是给历代的翰林院擦屁股,修《献皇帝语录》是拍飞玄真君死鬼老爹的马屁。两样都是世子特意为未来的摄宗安排的光鲜履历。草蛇灰线伏笔千里,慢慢做下去自然会有收益。
张太岳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也有些现实的困难,需要内阁协调,尤其需要大佬首肯:
“回世子的话,《元史》的进度倒没有什么问题,倒是《献皇帝语录》人手不足,恐怕还得耽搁些时日。”
《元史》是朝廷钦定的公事,一切资源都可以公开调拨,当然不成问题。《语录》却是世子与小阁老悄悄商议的私活,在完工之前却是不能见光的,资金上就是不小的麻烦。
世子显然早有预料,所以只是喔了一声,便是以总掌机要的名义,说出了预备已久的那个指示:
“这有什么麻烦的。先前为英宗皇帝准备的预算不还有得是么?你全部调过来不就得了!”
张太岳有点惊讶:“这样的话,英宗皇帝那边的进度,恐怕就……”
圣上登基以来,翰林院与国史馆基本是合并办公,为了修订本朝的实录档案,每一代皇帝都准备有专门的历史项目组。先前为了筹备资金,世子和小阁老已经指示手下挪用过不少英宗项目的资源了,只不过仗着这是个八十几年的老大难工程没有人会关心,所以敷衍着还能过去。
可一旦将现有的资金全部调走,现有的进度立刻就会崩溃,到时候留下一本天大的烂尾奇观立在翰林院,就是傻子都能看出不对来!
写小说烂尾了也就挨两句骂,写国史烂尾了可是真要千夫所指的!
“那就直接结尾吧。”世子淡淡道:“英宗皇帝的史料修了这么久,大致框架其实早就出来了,最多不过是打磨打磨细节而已。再给几个月的时间顺便收个尾,也算是了解八十年间的一桩大事。”
张太岳懵了:“……啊?”
不是,其余皇帝也就罢了,英宗皇帝的历史资料是能随便收尾的吗?以英宗生性之拟人,平生经历之抽象,收尾之后只要逐一对照,那活脱脱就是一本大安地狱笑话兼回旋镖合订本的大全集啊!
你这是公开史料吗?你这是往叫门天子脸上猛抽呀!
饶是以张太岳的城府,一时间也不由惊骇得有些结巴:“还请世子三思!设若——设若立刻结尾,那恐怕会损伤了英宗皇帝的圣名,也要大大地触怒当今圣上——”
英宗皇帝的圣名当然是没有再被损伤的余地了,但朝廷亲亲尊尊敬天法祖,列代皇帝都要给祖宗遮掩一二,这样直接了当的抛出史料痛骂皇帝的曾爷爷,真不怕飞玄真君为了孝道顺手献祭献祭臣下?
“触怒当今圣上?”穆祺轻轻笑了:“太岳觉得当今圣上会欣赏英宗皇帝的行事么?”
“那与喜欢何干——”
张太岳只说了半句,就忽然反应了过来。
大概是忠君的思想太过于根深蒂固,即使以张太岳这半步ssr的本事,在思虑英宗往事的时候也多半有点为尊者讳的习惯,总想着什么皇家体面祖宗规矩,而有意无意忽略了事情真正的本质
——在堡宗抽象之至的一生中,最为辣眼睛的无过于两件大事;一曰叫门,二曰夺门,亦可称为“二门天子”。考虑到飞玄真君宅在西苑半年不出一步的习惯,叫门不叫门是与他无关了;至于“夺门”嘛……至亲的宗室趁皇帝病重之时抢班夺权借机上位,怎么,你觉得飞玄真君会喜欢这样的故事吗?
所以说人总还是要经历过才懂得共情,历史也总是在有需要的时候才格外的体现出价值来。平日里大家你好我好,历代皇帝总是愿意给自己的祖宗涂脂抹粉,说些不痛不痒狗屁不通的废话。但真到了缠绵病榻局势动荡的那一天,满嘴忠孝仁义的皇帝才会瞬间体会到历史真相的绝对分量,以及那种不可回避的莫大恐惧:
——别的不说,只要重病后想一想你贴身的亲眷中就隐匿着叫门天子一流的人物,是不是脊背立刻就要生出难以遏制的寒意来?!
别看司马家平日里舔老祖宗司马懿舔上天,阴阳怪气处处暗讽葛相,可一等皇权交接而朝纲动荡的时候,那绝对只敢让臣子们学武侯,不敢叫大臣效法自家老祖宗。同理可证,要是现在有人再高高举起叫门天子的金字招牌,那缩在西苑养病的飞玄真君绝对会吓得连头发尖都要发起抖来!
所以吧,也无怪乎真君疑神疑鬼没有安全感。若论登基以后的政绩,别人或许还能粉饰涂抹,但以真君的老辣尖刻,他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底子。这几十年来先是大礼议再是大修仙,高压之下劣币驱逐良币,忠贞敢言的臣子凋零殆尽,剩下的不过是面谄心谀的幸进之辈。闫分宜许少湖之流纵使有千百万之众,危难中能够持身刚正苦撑大局,竭力尽到国士的本分么?
——你做梦呢?
数十年倒行逆施为所欲为,纲纪扫地底线崩塌,如今天翻地覆,终于沦落到了自己也需要规则与正义来维护利益的时候。可举目四望茕茕孑立,却俨然已经是无人可用了呢,老登!
但这又怪得谁来,这又怪得谁来?你自己选的嘛,偶像!
不过,穆国公世子还是忠的。即使朝堂的风气已经被糟蹋得江河日下一败涂地了,但在这样风波动荡的关口,他仍然想要尽力的挽回一点,拯救一点,至少能给历史做一个交代,稍稍平复真君恐慌到不能自已的情绪。
当然,道德底线的崩溃非常容易,重塑却那么艰难,而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正本清源,拨乱反正。
“历史这种东西,总是很难长久掩饰的。”世子近乎于自言自语:“所以该做的得做,该写的得写。现在必须得把英宗朝的事情交代清楚,只有交代清楚了,有些事情才好堂堂正正的办。当然,英宗毕竟是先祖,你们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不虚美,不隐恶,实在写不下去的,含糊过去就是了。但无论如何,只有秉笔直书,把颠倒的历史颠倒过来,才能让陛下安心。”
在这样风波鼎沸朝局动荡的时候,人人都在争着攀扯逆案追求进步的时候,只有世子还愿意想一想皇帝内心惶恐不胜却又无人能理解的安全需求,这怎么不算一种忠心呢?
张太岳竟无言以对。
愣了片刻之后,他终于迟疑道:“这样的史料,就算修出来了,怕也不好公开……”
公开的秘密不等于秘密的公开。夺门之变以来这么多年,大家其实都知道叫门天子是个货色了。但大家知道是一回事,由翰林院权威认证后颁订天下又是另一回事。归根到底,在当下的体系中,臣下总是不好非议君上的。
“那就先不要公开。”世子平静道:“这样吧,修订完后先给我一本,我设法呈送给皇帝陛下,安一安圣上的心。想来圣上也不会怪罪。”
的确不会怪罪。历史总是为现实服务,宗法制度也不能步为皇权让步。往日里仁义道德孝顺祖宗是为了维护皇室的体面,如今大难临头惶惶不可终日,那也就只有苦一苦祖宗了。
保存皇室的颜面,却要牺牲他飞玄真君的权位,怎么,当今皇上是这么大公无私的人么?
至于什么骂名嘛……读过史料之后,挨骂的反正又不会是他飞玄真君,那又有什么所谓?
保证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张太岳还能说什么呢?也只有垂手答应了
当然,仅仅送宫中是不够的。这毕竟是烂尾了将近八十年的大项目,如今能在新一届内阁的手中大功告成,好歹也算一件不大不小的功绩。所以世子思虑再三,又亲自写了一张手令,让翰林院拨一笔款出来,将英宗皇帝的史料刊印成册,不仅仅是内阁,就连司礼监、东厂、锦衣卫,各个要紧的所在都要雨露均沾,共同体会翰林院的政绩。
“各处衙门都要送到,这才是公平公正的道理。”世子指尖相对,若有所思:“不过嘛,资料送了这么多,保密的难度未免就大大的增加了。张先生你应该也知道,朝廷的保密水平,一向都是……”
他以一个意味深长的沉默,总结了一切意犹未尽的陈述。
张太岳:…………
他艰难道:“……那如果泄密了呢?”
“如果泄密了,那就是各部堂官的责任,是市井谣言的责任。而非翰林院的责任,更不是你我的责任。”穆祺轻描淡写:“当然,这其实也谈不上什么罪责。张先生,你读过京中曾时兴的《庭院春深锁阁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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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皇帝歇斯底里的重拳下,如今《庭院春深锁阁老》依旧在坊间隐秘的流传,从未杜绝,也决计无法杜绝。事实雄辩的证明了。京师百姓的八卦欲望比一切衙门的强力都更强力坚韧,已经绝不是区区一点皇家威严可以制止的了。
以此现成经验来看,文人们连活皇帝都敢编排,还会怕你个死皇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