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远离了人群之后,穆祺呼出了系统的页面。他翻找片刻,看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提示:
【废帝搓麻:东西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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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虽然雄心勃勃,要将葡萄牙人一个也不剩的驱逐出这个世界,但穆祺毕竟只是癫不是傻,还是知道要尽力做预备的。对葡萄牙进行特别治安行动的决定并非来自于他一时发热的大脑,而是三人组反复讨论后通过的决定。所以另外两个瓜皮是有义务援助他的——还是很大的援助。
在这里外力,最值得期待的是来自赵菲的礼物——当初为了协力抗金打爆女真人,赵菲将民兵手册大肆印发后又亲自上阵指点,用土法搞出了不少威力完全超标的玩意儿,并且动用了国家机器召集控制范围内的一切工匠,不惜代价的大批复制这些高度危险的器械,力图用热武器用火·药用稀奇古怪的化合物活生生堆死金人。她倒是分毫不差的做到了这一点,但也剩下了大量来不及使用的军火,只能堆积起来等待时机。
而现在,时机终于到了。
穆祺打开了废帝搓麻发来的图片,仅仅看了一眼就略微瞪大了眼睛。
“……哇哦。”他小声惊呼。
——从这些存货看来,当初赵菲在抗金战场上的确还干得有那么一点极端呢。
但也没有关系啦,反正他也正打算对葡萄牙人下下狠手。现在用这种手段长一长记性,总比将来吃一发大的来得好嘛。
穆祺编辑完感谢的短信,随手点击发送,然后关闭掉了系统。他望了望北方冬日冷冽到万里无云的天空,不觉仰头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管怎么样,我们联合!
第85章 开战(上)
在道路上颠簸了二十几日, 穆祺一行终于抵达了浙江境内。
以国朝百余年的惯例,内阁重臣莅临治所,当地的地方官都该朝服来迎才是。但穆国公世子毕竟是以所谓“省亲”的名义告的假, 就算有飞玄真君心照不宣的默许,也不好把动作搞得太大。因此他们的行踪相当之隐蔽,基本没有惊动巡抚一级的官员, 悄没声息的就接近了上虞。
按后世的说法, 这大概叫不打招呼不听汇报,直奔基层直插现场, 最厉害也最难防备的调查方法, 基本看一眼就能把地方官的底裤掀出来。而从众人这几日走马观花的见识来看,海刚峰大半年的任期干得还真是不赖。上虞周遭虽然还谈不上民生富庶, 但基本也是人头攒动,商贸兴盛,出外的男女虽然衣着朴素, 气色却算上佳,与一年前兵部奏报中一塌糊涂而人心思变的混乱局面已经大不相同了。
仅仅这一份临大事,决生死, 不动声色间安定民心的本事, 便绝非寻常可及。不要说小小一个绍兴知府,就是浙江一省的巡抚按察使,历练几年也不是当不得。但现在的考验却绝非一点小小的民政, 更涉及到事关全局的紧要军务, 难度自然也大大提升。
海刚峰乘船南下,略无阻碍提前了大概半个月到达上虞, 归府后立刻召集属吏,开始搞战前的全面动员, 分派人手负责安放随他一同南下的诸多武器,紧急操练民兵——每一样每一件都是极为琐碎艰难的麻烦事,大大超出了绍兴这种封建时代地方州府的行政能力,不能不反复督促手下仔细办理,甚至事必躬亲、一一过目。甚而言之,因为开战的消息并不明确——海刚峰总不能告诉属下是穆国公世子巧言令色癫狂错乱一不小心把葡萄牙给宣了吧?——那就只能将情报来源含糊处理。含糊处理往往会增加疑虑、影响士气,这个时候就全看领导的威信顶不顶得住了。
能不能让下属心甘情愿跟上头干,可是相当复杂的一项技术呢。
穆祺很担心在这种事情上出篓子,所以此行特意带了国公府的大衣服下来,打算事有不偕就立刻用朝廷钦差的身份强压,哪怕事后吃几发弹劾被亲爹抽皮带也顾不得了。但事实证明,ssr的水平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马车驶入上虞临海一带,却没有在沿途的民居中看到一个人影,各处房屋空荡荡一无所有,连细软家私都被一并打包带走。看来海刚峰已经充分动员完毕,完成了大战前坚壁清野的操作。考虑到古代的行政效率,这个速度就相当之惊人了。
考虑到要掩人耳目,穆祺是在城外的一所小破庙见到的海刚峰,彼此都是便衣,相拜也不过草草一礼。屏退一切无关的劳役力夫之后,海刚峰简要汇报了这十几日以来的局势,重点强调了抗倭的情形——虽然大规模的侵袭渐渐绝迹,但由小股的倭寇劫掠却是此起彼伏,不能不费力弹压;半年前海刚峰履任,以强硬手腕铁血荡平海域,游兵散勇一样的海盗迅即消弭,却又有不怀好意的密探时时在海面游荡,四处窥伺着消息。显然,是纺织作坊建成后新式技术的浪潮随贸易向外扩散,已经激起了某些不可言说的觊觎。
某种意义上,这才是海刚峰同意与穆国公世子合作的根本缘由。官场不是游戏,下属也不是npc,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用之,在沿海开战搞个不好就是个生灵涂炭,基本没有地方官愿意拿自己的前途拼这个风险。更不用海刚峰这样刚强凌厉金刚不可夺其志的性子——真要是上面敢不顾一切硬来,那恐怕就得试一试神剑的锋芒了。
所以,世子是千方百计才说服了这个自己亲手举荐的下属,达成共识。而论证中最有效的证据,就是当下这昭然若揭的局势;既然敌寇已经虎视眈眈,那与其坐等对方收集情报做足预备,还不如提前引爆危机,在战争中掌握绝对的主动权。先发制人,大致如此。
当然,共识是共识,利益是利益,就算被不少人视为穆国公世子的铁党,海刚峰依旧从容的自袖中取出一本账目,双手奉了上去。
穆祺接过来翻了一翻:
“这是什么?”
“坚壁清野小半个月,上虞百姓所蒙受的损失。”海知府平静道:“至于开战以后的种种开销,到时候还要一一造册呈交,托大人报销。”
秘密进行的特别治安军事活动根本没有在兵部批准,当然也就拿不到兵部的军费。一切开支除了地方府库自己出钱,就得想办法让上司挪借。但挪借归挪借,哪里有拎着一本账册直挺挺逼到领导面前要钱的?这是要钱呢,还是直接抢钱呢?
官大一级压死人,哪怕是历事老练见多识广的巡抚总督,面对这样的冒犯也万难容忍;更何况面前的还是勋贵出身内阁当轴,据说年纪轻轻就能在京中呼风唤雨的穆国公世子!年轻人从来气盛,海知府是真不怕把人惹毛了不成?
这一句石破天惊,连跟着海刚峰前来办事的几个县丞都被吓得面色骤变,几乎要当场跪倒在地,战战兢兢的和这位冤种知府划清界限。但京中来的世子大人面色不变,只是将账簿仔仔细细看了一会,便递还了回去。
“这种账册恐怕还要经皇上过目,在下可不敢置一词。”
当今飞玄真君万寿帝君懒归懒摆归摆,朝政上的控制却没有一刻懈怠。但凡涉及军务调动的大事,哪怕只是一个特殊治安行动,那么事后都必须要详细汇报,一一审查核对。换言之,飞玄真君没有点下他尊贵的龙头,那谁都不敢在这种事情上乱批银子。
当然,以飞玄真君持续摆烂后那效率愈发感人的行政系统,这种仅仅牵涉一县之地看似亦无关紧要的报销多半会被尽情拖延,拖到当事人心力交瘁无力追究为止。所以,在走完这漫长到令人绝望的可恶流程之前,穆祺还得自己另外想办法筹钱。他转头看向了儒望:
“儒望先生前几天参观了此地的纺织作坊,感觉如何呢?”
闻听此言,死皮赖脸一路跟来的儒望不觉脸色微变。前几天穆祺要开封几箱重要的军事物资,实在不能让这鬼佬在现场打扰。所以干脆让人带他到建设好的新式作坊参观。为了坚壁清野打扫四周,城中作坊内的工人都已经全部撤出,是看不到往日人头攒动机器山响的盛装了;但带鬼佬参观的小官很聪明,现场找了两个娴熟的织工给他示范织布,左手拿梭右手线,小半日就能织成两匹质量上乘的棉布。
这样织布的速度虽然迅捷之至,却还不至于让儒望如何。真正让他失态的是参观之后与地方小吏的对谈。地方上的官吏告诉他,这些娴熟的工人都是海大人招募的流民,绝大部分并没有任何的纺织经验,所谓熟练的手艺高明的技巧,不过是在招揽后短短半个多月内紧急练成的而已。
半个多月就能培训出一个可用的熟练工人,哪怕对纺织业不甚了了,儒望就是闻也能闻出来这其中近乎于颠覆的革新性气味。他在大安呆了这么久,是太知道中原的人力资源优势了,如果真有什么器械上的革新能够充分利用起这种优势,天下还有谁是敌手?
所以,他沉默片刻之后,还是老老实实承认:
“非常惊人。”
的确是非常惊人,无怪乎穆国公世子这么笃定葡萄牙人会眼热心动,撕下脸皮不要的抢工匠和技术;别说此时纵横无敌拎着把榔捶看谁都像钉子的葡萄牙的西班牙了,就是现在势力尚且孱弱的带英,见到如此神器也未尝不会动一动心思——咳咳。
儒望咳嗽了两声:
“但是,在战争期间是没有办法谈生意的。战争的风险太高了。”
“我明白。”世子轻描淡写道:“不见兔子不撒鹰嘛,先生总要等到胜负确定,再向胜利者讨好。可以理解,可以理解。但胜利之后呢?”
无论此战胜负如何,以带英的大缺大德,都肯定会在失败者身上死命咬下一口。可具体咬下的部位嘛,就要看后续的操作了。
儒望犹豫片刻:“现在棉布的价格是三丈布一钱银子,我可以多出两厘。”
由一钱变为一钱两厘,轻轻松松间一张口就涨价百分之二十,看来儒望对新技术的潜能还颇为期许。百分二十的利润委实不少,连海刚峰眼中都闪了一闪——有这二成的利润打底,战争的损失就很好弥补了!
轻轻松松就能填上缺口,海上贸易原来可以这么赚钱的吗?
海刚峰犹自沉思,但默然不语的世子却只冷笑了一声,心想带英死要钱的脾气果然是永远不能更改,如今东西往来贸易一大半的成本都是要给葡萄牙和西班牙这两个中间商上贡,如果能在战争中设法去除一个,那利润少说也得翻倍。翻倍的利润却只肯加百分之十的价,这胃口也是绝了——他可不是保守封闭世面还见得不多的大安官吏,对大航海时代的暴利可是相当有数的。
哼,想刮老子的油水?
他懒得理这位纯得不能再纯的带资本家,转头问海刚峰:
“戚将军呢?”
“戚将军还在整兵。”海刚峰拱手道:“依照内阁的公文,已经从浙江调了两营的兵来驻防。但现在还不能妄动。”
大安朝的规制严苛之至,尤其忌讳内外文臣武将的勾连。即使只是为了避嫌自保,戚元敬亦绝不能在私下与穆国公世子相见,否则必有不可预料的奇祸。世子点一点头,从袖中抽出一张卷帛,双手递给了海刚峰——这是飞玄真君万寿帝君亲笔书写,允许他们在上虞便宜行事,暂时调动军队的旨意。没有这一份手诏在,穆祺是连浙江驻军中的一个伙夫都使唤不动的。
当然,这一份手诏是非常罕见的。飞玄真君历年来都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谜语人当久了已经不会说人话,很少就什么事情做出这样清晰明确的表态,所以如今这一反常态的热衷与积极,反而令经手的人(尤其是世子)升起浑然不解的疑虑。
但不管怎么来说,皇权撑腰后胆气就是邦邦硬。海刚峰下拜接旨后展开卷帛一看,脸上立刻浮出了笑容,随后恭敬藏入怀中——有这么一份圣旨在,规制上一切的障碍才能扫地无余,他们千方百计调拨来的兵卒,终于能够发挥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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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程上的问题走完之后,接下来就是漫长且无聊的等待。从儒望设法得到的消息看,葡萄牙人显然是勃然大怒要强硬出手,但出手的时间和路数却全然无法确定,常见的打探情报的路数也难以在茫茫大海上奏效。这就是古代战争绝对的迷惑之处,双方都只能在不可辨别的战争迷雾中茫然的等待消息,除此以外几乎一无所能。
如此死寂的等待持续了数日。直到十二月的十三,在破庙中闭门谢客许久的世子才终于得到了至关紧要的线报——他们派去海岸监察的士卒终于送来了消息,说是在海边看到了隐约的船影,好几支桅杆高高耸立,俨然正朝港口极速而来。
以诏书调来的军队驻扎已有多日,人吃马嚼费用无数,上下都已经疲惫倦怠;如今听说敌人显现身形,有资格旁听的官吏精神都是一震,而后齐齐转头,望向了坐在破庙正中的穆国公世子。
即使行兵列阵,也要体面。大安以文御武规制严整,即使大战将始,前线指挥的武将也要向受命统领军队的文臣请授机宜,以此彰显上下尊卑不可逾越的本分;而奉旨统帅的重臣往往也要大而化之,引用兵法诗词精妙典籍点拨几句,以示智珠在握的从容——当然,这种指点也要分好段位;如数十年前王守仁之学究天人,大概还能舌绽莲花,醍醐灌顶,真正指点几句;寻常段位低下的货色,大概憋来憋去也只能憋出个什么“朕与将军解战袍而已”。
当然,勋贵家自有清客代笔,想来不会出这样的乱子。但众人恭敬等候片刻,却听世子开口询问:
“你说驶来的大船上有旗杆?”
“是。”奉命探听的士卒惶恐低头:“船头,船头似乎还挂着什么黑漆漆的旗。”
“喔。”世子稍一出神,随后微笑:“是旗舰。看来洋人很生气啊。”
旗舰是舰艇编队的指挥所,旗舰出没于海域,说明紧随而来的起码也得是一支装备齐全的舰队……即使以此时葡萄牙海上霸主的身份,动用旗舰也绝对算是倾尽全力,搞不好已经是它在远东殖民地全部的老本。一言不发就搞出这个阵仗,那绝对是热血沸腾上了头,愤怒到不可自抑了。
洪天王有奇效啊!
当然,海上帝国拼老本的压箱底一击确实吓人,至少深知海军底细的儒望脸色变了,他敬陪末座本想打探点消息,如今却忍不住东往西望想找点退路——这个时代掌握了舰队就是掌握了海权,只有更大更强的舰队才能抵抗另一支气势汹汹的舰队;可据他所知穆国公世子此次南下运来的基本都是什么火器火炮,却没有什么巨型舰艇的迹象——这还玩个鸡毛?
小型舰艇还可以依仗跳帮做战和凌厉的火器迎头痛击,靠战术和运气挽回敌我装备的劣势;但大型舰艇的交战可就是毫无机巧可言的硬实力比拼,没有巨舰重炮,那便是肉眼可见的扑街!
精明狡诈的商人怎么能在一艘必定要扑街的破船上待到死?儒望心思飞转,已经在思索该如何体面抽身了。
可惜,还没等儒望先生思索出个所以然来,世子又开口了:
“不过也好。倾巢而出一举荡平,省得我们还要费功夫犁庭扫穴嘛。”
好个头啊!儒望在心中怒吼——以如今的实力而论,一支舰队足以在远东横着走了!就算限于兵力不能深入内陆,扫荡扫荡沿海还是不成问题的。葡萄牙人扫荡了沿海,他还能有个好吗?!
再说了,什么又叫“省得我们还要费功夫”?这在大安市井的话本小说中不一般该是反派的发言吗?
临战的时候说这种反派言论是不是太晦气了啊!
儒望头皮发麻脚趾抠地,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的决断大感后悔。但还没等他起身说出自己预备的逃遁托词,世子就先看了过来:
“既然大战将始,儒望先生要不要同我等一道去看看?”
啊?儒望愣了一愣:
“以葡萄牙人的航程,怕还有不少的功夫才能交战,现在相隔还很远……”
望山跑死马,汪洋大海一马平川,目之所及而似乎近在咫尺的方位可能要扛吃扛吃航行上大半日之久。以儒望航海的经验来看,如果传令兵能在天际看到旗舰的桅杆,那么双方行驶到足以开战的距离,少说也要个七八个时辰。这七八个时辰已经足够儒望先生脚底抹油润到数百里之外,绝绝对对的稳妥无余。这也是他为什么敢陪着这位一看就不靠谱的世子南下的缘由——打不过还可以跑嘛。
但无论怎么有心理准备,这反应也太不靠谱了吧?预备要打海战的人,连这点基本常识都不懂吗?
面对儒望近乎失态的愕然,穆国公世子罕见的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展颜而笑。
“不打紧。”他轻描淡写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嘛。葡萄牙人相隔太远没法子动手,又不代表我们不能动手,对不对?”
儒望目瞪口呆,心中罕见的泛起一股绝望来:
这到底是什么疯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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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大一级就是压死人。无论怎么绝望挣扎,儒望还是没有办法在一众中土官僚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跳反开溜,只能跟着前呼后拥的一众人等离开破庙,寻捷径直奔海边;登上了先前早就勘定好的一处高山。从此处高山向下俯瞰,恰恰能将大半海域尽收眼底,所谓“玉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很符合大安官场对一场酣畅淋漓潇洒飘逸之大胜战的审美追求。领头的穆国公世子甚至特意更换了宽袍长袖的大衣服,伫立山巅衣带当风。颇有昔日诸葛丞相羽扇纶巾指挥若定的意思。
只可惜……
“阿嚏!”穆祺打出个喷嚏,在凌厉森寒的海风中裹紧了自己的披风。他眯着眼睛举目眺望,半晌才不确定的开口:
“天边那团黑影……就是旗舰吗?”
屹立在下首的将军叹了一口气,默默上前一步,往东南方向指了一指。穆祺定睛一看,果然瞧见了海面上艟艟的船影,以及一根高高竖起的桅杆,其上黑旗招展,隐约有起伏的纹路。
“原来如此。”世子眯着眼睛想了半日,也实在猜不出这一张旗帜的来路(当然他对纹章学也并不精通),于是只有点一点头,表示胜一切尽在掌握:“既然这样,那接下来的就有劳戚将军了。”
甲胄在身的指挥佥事戚元靖拱手一礼,也不去纠正“戚将军”这样大得惊人的称呼;大安文武殊途,内阁重臣与外地武将的防备尤为森严。即使有诏书作保,双方明面上也绝不能显出什么你来我往的交情来。他只是沉默着领受命令,而后抬手向下面一招,山下立刻就有亲兵纵马驰出,一骑绝尘,迅速消失在山道之后。
一切安排妥当,戚指挥才俯首行礼,恭敬出声:
“标下已经安排人在旁掠阵,请大人临阵指挥,一展虎威。”
实际上这几日开军事会议讨论临敌的方略,穆国世子闭关不出一律没有参与,只是最后在会议纪要上批一个“可”字而已(字还很丑),基本属于摆烂躺平人影不见,如今当然也谈不上什么指挥。但戚指挥的情商高就高在这里,无论上司是不是只有一个造型上的作用,表面上的功夫都一定要敷衍到位。
而上司也很给面子,点一点头后笑逐言开,从怀中取出了一支小巧玲珑的千里镜,像模像样的凑到眼边——此时欧洲光学有所进展,已经有手艺高明的匠人能靠着经验硬生生磨出放大倍数足够的凸透镜,只不过良率低下成本高昂,只能作为宫廷珍藏的玩物而已;直到如今世子花样翻新改良了工艺,才终于制备出第一批质量可靠的望远镜,此次南下后充做礼物送给了领兵的几位将领。要不然他初来乍到且一窍不通,单靠权势也是没办法压得大家服服帖帖奉命唯谨的。
穆祺眯着眼调试了半刻,终于看清了那十数里之外的旗舰。海面晴朗无云略无遮掩,高山上的视线一览无余,甚至能分辨出船上攒聚如蚂蚁的人影,一一纤毫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