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游鸡蛋里挑骨头,给闻绪罗列了四大罪状,随后看到桌上有个别致的茶壶,没忍住上前碰了一下,被烫得瞬间弹起。
“哥们儿,”李雨游吃痛道,“说烟灰缸丑,没说你。”
但李雨游受好奇心驱使,并没死心,仔细钻研起这只茶壶来。
研究半分钟后,他第二次做好准备,打算拎茶壶的把手,在触碰之前先听到了闻绪的声音:“小心,它有专门的握把,这么提会烫手。”
李雨游骤然收回手,内心惊诧——闻绪来得无声无息,没有一点动静。
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闻绪把外套脱下,坐在了李雨游对面:“刚下来。”
李雨游松了口气,还好自己刚才那滑稽的戏没有暴露。
片刻之间,闻绪已经将专用握把安装上去:“实在抱歉,刚才跟人谈事情,对方网络不好,几分钟能讲完的事拖了许久,等很久了吗?”
李雨游看出闻绪是想给他添茶,自己拿了个杯子迎上去:“理解,没等多久。”
“别,”闻绪把茶杯拿过去,不小心碰到李雨游的指尖,与刚才的茶壶截然相反,闻绪的手指格外冰凉,“小心溅着手。”
在此前姚息添油加醋的描述里,闻绪好像天资聪颖,比他那几位堂哥读书读得都早,还没毕业就接手工作。今天看来,姚息至少这方面所言非虚,闻绪脱了外套,里面是居家常服,头发也柔顺地搭下来,皮肤状态良好,外貌上还留存着点少年朝气。
但说话做事实在细致得老道。
闻绪把斟得半满的茶杯轻轻放在李雨游面前,微笑着问:“李医生贵姓啊?”
第4章 送客
李雨游:“啊?”
他端茶的手顿在半空,半晌才试探着回复:“我应该......姓李吧?”
闻绪双手垂在两侧,几秒后倏然笑了:“抱歉,前几日宴会上有人开这个无聊的玩笑,我现学现用,好像效果没那么好。”
“原来如此,”李雨游这才喝了第一口茶,“不好意思,我这人没什么意思。”
“不怪李医生,怪我,”闻绪言简意赅,“没什么幽默细胞,算我的一个缺点吧。”
李雨游心跳乱了一拍,这话说得像他刚才的自言自语被窃听到。
但仔细一想,也只是平常的客套话,况且闻绪表现如常,应该只是自己多虑了。
闻绪拿起桌上的金表看了一眼:“瑞昀应该马上就到了。”
李雨游好奇问道:“你们没有住在一块儿?”
闻绪点点头,向他解释:“毕竟没有正式成婚,场面上不太合适,我给她在附近置办了一套房子,平日没事的时候她会过来用餐。”
李雨游点点头,正准备回句什么,脚下突然发痒,还被某种尖锐的物体刺了一道,他瞬间将双脚弹起。
然后一阵凶恶的喵叫从脚底窜出。
“抱歉,”闻绪也面露讶然,“我家的猫本来在庭院的,不知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李雨游试着把双脚放回去,但还没落地那猫又是隔空一爪。
“没事儿,宠物嘛,本来就乱跑,”李雨游无奈道,“但您这猫,有点,呃,雷厉风行啊?”
“它脾气是有点大,”闻绪回答他,“主要这房子也不常来客,可能看见生人有点应激。”
话说完,闻绪突然伸手,指关节在桌上不紧不慢敲了两声。
那猫一瞬间偃旗息鼓,从地下爬出来。是只品种极好的白猫,跃上茶几,然后温顺地爬到了闻绪双腿上。
李雨游的双脚终于落了地:“您倒是把它驯养得挺好。”
闻绪一下一下抚摸着白猫的背,他的手指也偏长,指关节突出,细密血管清晰可见,而那只猫乖巧地任他动作:“我不太喜欢用驯养这种词,只是相处久了,跟它有一些感情基础。”
几句闲聊时间后,安瑞昀也到了。
哪怕只是看个病,她也依旧从头精致到尾,化了全妆,穿着素雅但不简单的套装。
李雨游客套问候了几句,终于开工:“您最近有什么身体上的情况?”
安瑞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其实也不是什么严重的情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概括来说,就是最近偶尔会有些晕眩?或者心跳得很快,但也没有更严重的症状了。”
“您还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不太有印象了,三个月前,我有次吃饭时没拿稳勺子,应该是从那时候便开始了,又或许更早?只是当时没刻意留心这样的事。”
李雨游默默记下,又问了病史:“您之前有动过手术或者其他长期疾病吗?”
安瑞昀摇摇头,这次回答得很快:“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从小父母就比较关心我的身体健康,基本没有得过什么大病。”
一轮问完,李雨游拿出随身携带的仪器和医疗器械,给安瑞昀做了一些简单的检测。
从结果上来看,安瑞昀的确没什么大碍,也正如她自己所言,在过剩的呵护中长大,营养方面格为慎重,每项数值都没什么意外。
李雨游组织了一下语言,谨慎给了结论:“目前看来安小姐身体没什么异状,描述的情况也不太严重,如果短时间精神压力过大也可能会有类似症状。”
闻绪听着,突然微笑着插话:“我给了你压力?”
“说什么呢。”安瑞昀轻声责怪。
这人好像确实没什么幽默细胞。
李雨游腹诽。
安瑞昀身侧站着与她同来的佣人,似乎是个经过筛选的骨干,身形高大,双鬓微白,看起来相当沉稳,此时却皱着眉头道:“但这些症状此前从未出现过......”
李雨游接话:“如果不放心的话,还是可以去医院做一些针对性的检查,排除其他的可能性。”
“不用了,”安瑞昀这次也回答得很快,“抱歉李医生,彭叔在我家工作几十年,跟了我比较久,容易关心则乱,我本来也觉得这点症状没什么大碍,不想兴师动众,听你这么说我更放心了。”
彭叔还想说句什么,安瑞昀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闻绪抱着双臂,旁观着众人的神情,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定了方案:“这样吧,再观察观察,也定期请李医生过来,过段日子再看看。”
工作结束。
李雨游开始收拾自己的工具箱,安瑞昀起身,嘴上说着想跟那只白猫去花园里玩玩。但那猫实在不给面子,安瑞昀还没碰到,便灵巧地逃窜而走。
彭叔反应迅捷:“我去捉过来。”
安瑞昀给李雨游道了个谢,也随彭叔去了。
李雨游收回目光:“您这猫跟安小姐也不太亲昵啊。”
出于礼节,闻绪还在原地等李雨游:“还需要时间培养感情吧。”
李雨游不想接茬。
他专心做事时总喜欢无视周围环境,此刻也很想无视闻绪安心收着自己这堆玩意儿。但姚息跟上次那位跟狗打架的客户都曾批判过他,说他在这方面颇为木讷,不够客气,长此以往会给人留下不好印象。
因此李雨游只能就着话题没话找话:“您跟安小姐订婚多久了?”
闻绪礼貌作答:“大半年。”
“怎么认识的?”
“两家一直都有往来,只是特意介绍后才变熟的。”
越说越不对,怎么问着像盘查户口的。
李雨游扫了一眼闻绪,试图转换方向:“呃,看您这个身材,平时应该挺喜欢锻炼的吧?”
闻绪突然又笑起来。
这人大概是天生爱笑,但这次笑得尤为明显,笑得李雨游有些不适应:“......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李医生还挺有趣的,”闻绪笑容收敛了些,“出于习惯确实有在锻炼,但没什么特别擅长的运动,最近倒还挺喜欢射击的。”
说到这里,李雨游倒突然联想起来,前几十年里一直都有枪支禁令,要组织狩猎也得在严格管控下进行,但近年来因为混乱的局势,有些豪门贵族行事越来越张狂,私下储藏枪支且进行了不少非法活动,甚至有小道消息称部分最为猖狂的家族会为了训练继承人组织有真人参与的狩猎场合。
李雨游不禁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
“没有,”李雨游回答,“射击好啊,射击那个什么,增强心肺功能,改善协调性,还能提升专注度。”
闻绪视线一直在李雨游身上,此刻文不对题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李雨游心里笑了一下——看吧,就算是八面玲珑的豪门公子哥,找话题依旧那么老土。
不对,好像还真见过。
李雨游没想到闻绪竟然真能认出他:“之前我是偶遇过您跟安小姐逛超市,不过我们应该没有交谈过。”
“是吗,”闻绪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没太纠结这个话题,“原来如此。”
终于收拾完毕。
李雨游如释重负,跟闻绪道别:“那我就先撤退了。”
“您回去小心,”闻绪颔首,“车就在外面。”
李雨游出来时天色已晚。
很明显,这处豪宅的路灯都经过精心设计,白日里看不出端倪,等到夜晚亮灯时,才发现灯光错落有致,有明有暗,照射出一条直行的路。
李雨游顺着这路走着,心中起了“歹念”,这大概是他看过最特别的房子,他有些想偷拍下来,以供后续研究。
刚一回头却惊愕住——闻绪正居高临下地站在门口。
又是背光,闻绪表情不得而知,他的外套在风中起伏,他笔直得像一根针。
而闻绪却对李雨游的一举一动看得很清楚:“我送送客,李医生慢走。”
李雨游偷拍计划告吹,小幅度鞠了一躬,坐上了回去的车。
李雨游回到家时已经颇为疲倦,简单洗漱完毕便滚上床去。
今天猫哥倒反常地活跃,在床上静候,等他过来便围着他上闻下闻。
“已经洗得很干净了。”李雨游向它报告。
看了一眼手机,里面有好几个姚息的未接,都是在他给安瑞昀看诊期间,后来在闻绪安排的车上也不方便回电,一直拖到了现在。
现在也不太想理会,他打算忽略掉。
睡前回想到刚才的经历,李雨游倒察觉出一个奇怪的地方——哪有送客的人,不陪着宾客下台阶,只遥遥目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