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喻安安都只是一个五岁的小朋友而已,不能对喻安安要求太多。
她还没忘记,那根本就没有被留下来看的曲谱,以及喻安安快到离谱的翻看动作。
毕竟,喻安安能做到看明白曲谱里暗含的情感,并且能听准这个音高,也已经足够令人惊喜了。
在她又走了这会儿神的功夫,喻安安已经从琴上抬起了头,满含期待地看了老奶奶一眼,道:“赖赖!安安准备好啦!赖赖现在要不要听呢?”
回过神来的老奶奶温柔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都还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啊。
喻安安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摆出了演奏架势。
虽然小提琴演奏不拘坐着还是站着,在乐团演出里大家更是全都是坐着的,这样不仅不会挡住后面的乐手也更好保持体力,但是喻安安的个字实在是太小了,如果坐在小板凳上,活动空间就有些太小,拉琴不太方便。
幼崽的身高实在太矮了,哪怕他要的是型号最小的小提琴了,那小胳膊小腿也显得很难负荷这一架琴,让人忍不住怀疑幼崽是不是真的能拿得动。
白语帮喻安安连好了话筒和音响,喻安安轻轻试了一下音,清脆悦耳的音符从琴弦上掉落,小广场一下子就变成了真正的舞台,洒在幼崽身上的暖黄色阳光则是最耀眼的聚光灯。
从没有体验过站在舞台上的感觉的喻安安,觉得自己此时好像也和解洁一样站在了音乐之都维都的金色大厅里,开起了一场属于自己的个人演奏会!
平时家里没有人的时候,喻安安也常常会听姐姐的演奏会视频,觉得好像这样,姐姐仿佛就陪在自己身边一样。
只不过,身体一直不好、也一直被养在家里的幼崽,还是偶尔会忍不住羡慕姐姐能去这——么大的礼堂里开演奏会呀。
“安安?”见喻安安又不自觉地开始发呆了,白语无奈地轻咳了一声。
喻安安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将注意力拉了回来,放在自己的琴弦上。
别说观众们了,就连白语都是第一次看喻安安的演奏,从前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家幼崽竟然还“偷偷”学会了这个,因此她也和所有观众一样的期待。
喻安安学着解洁弹钢琴时的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开始了自己的演奏。
如水乐音从琴弦流淌而下,经过话筒和音响的放大,传到远处听众的耳中时也依旧动人,仅仅是第一个音符,就仿佛有着震慑人心的力量。
而观众们的关注点,则先是放在了喻安安闭眼睛这件事上。
闭眼演奏对乐手的要求是很高的,闭眼的情况下,乐手没办法参考乐谱,也不能靠眼睛辨认键位,很多音乐家在专场演奏会的时候,都会闭上眼睛来演奏,这不仅是展现他们技巧之熟练的一种方式,也是因为对很多人来说,“闭眼”的沉浸式演奏,是更容易进行想象和情绪表达的方式,喻安安所看的自家姐姐的演奏会上,白临渊闭上眼睛弹琴也正是这个原因。
不过单纯懵懂的幼崽只是学了个皮毛,完全不知道这么做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既然自家解洁这么腻害的音乐家都是酱紫做的,自己也应该酱紫才对啊!
【安安这么厉害吗?真的闭眼拉琴啊。】
【虽然小提琴不像钢琴这样那么多键只有四根琴弦,但是左手按在哪里也还是很有讲究的,安安竟然真的这么熟练,我瞳孔地震了……】
【不是啊家人们,所以安安到底是哪里来的曲子,他是不是就是演奏了之前学过的曲子啊,这支曲子我好像没听过。】
【emmm楼上的,我有一点眉目,但不多,等我再听一段再说话orz。】
背谱对喻安安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甚至都不需要他主动去回忆,乐谱好像就在他的眼前一页页地翻动着,任他直接对照一样。
一支交响乐通常分为序章、第一幕第二幕等等多个部分,整支曲子演奏完得十几二十分钟,因此光是最初的序章,就有两三分钟的长度,抵得上一支练习曲了。
一开始还好,越听老奶奶心底越是震惊。
虽然这只是一开始的序章,但难度也不算小了,根本就不是乐手可以直接记住,甚至没有练习过就直接顺利地演奏出来,不管是旋律还是节奏都毫无错误的。
她之所以对自己的徒弟的指挥效果不满意,也有他们乐团的小提琴家虽然也是很厉害的乐手了,但华国的交响乐发展毕竟比较晚,乐团里的乐手水平比不过以交响乐见长的几个西方国家的缘故。
毕竟,在乐团里,乐手和指挥家是相辅相成的存在,徒弟的指挥一直没能让她放心将乐团交给下一辈,也和几个乐手哪怕练过这么多遍,真上了台节奏和旋律也有时候会犯错有关。
可是现在,喻安安演奏完了第一个序章,竟然还一点错没有犯,丝滑程度和他们乐团的首席小提琴师有得一拼,已经超过了其他几个小提琴师的水平了?!
喻安安明明只是一个五岁的小朋友,这怎么可能?
老奶奶甚至忍不住上前半步,拉过了白语小声问道:“阿语啊,你或者是小喻,总之你们家的人,之前有没有带安安来听过我们乐团的五十周年巡演?”
第44章 音乐家(2k营养液加更)
“没有……”白语自己也同样有几分恍惚。
喻安安的活动轨迹, 他们再清楚不过,一直被养在家里的幼崽从来就没有接触过音乐会这样的活动,最多也就是在家里看看电视罢了。
老奶奶难以置信地看了闭着眼睛对这一切无知无觉, 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喻安安。
或许是因为长期习惯了一个人呆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缘故,喻安安一开始还想着要好好表现让老奶奶高兴,这会儿确实完全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纯粹是在自己的世界里享受音乐了。
喻安安没怎么接触过这么长的曲子, 小提琴对他来说体力消耗还是太大了, 身体不太好的幼崽不太能坚持演奏四五十分钟, 哪怕对别人来说, 四五十分钟不过是小提琴课上一个课时的时间而已。
对幼崽来说, 还是看看书这样什么都不消耗的爱好更加友好,因此喻安安才会觉得自己并不稀饭小提琴,毕竟他都不愿意为了这个“爱好”花时间!
不过眼下,沉浸在音乐里的感觉战胜了疲惫, 喻安安一下子忘记了时间,所有的注意力都给到了音乐上。
“实在很难相信,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支曲子,甚至都没听过一遍, ”老奶奶有些恍惚地低声对白语说道,“他平时在家里, 一天练琴的时间有多少?”
按照喻安安这个熟练程度,想必是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投入了进去吧?可是刚刚看喻安安画画也那么厉害, 他这么小年纪,到底一天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将两个完全没有关联的技艺都掌握得这么好呢?
想到这里, 老奶奶又觉得有些心疼,同时也抱有几分为华国音乐事业“招揽人才”的想法, 板起了脸对白语说道:“安安,年纪还这么小,你和小喻也别逼他太厉害,同时学两项还是太累了,我看安安很有天分,学一项就好了。”
说着,她生怕白语曲解了自己的意思让安安专心跟着她学画画去了,还特意往小提琴的方向看了一眼。
白语迟疑了一下,没敢和她说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喻安安在家里一天练多长时间的琴,更不敢和她说,搞不好安安其实压根就不怎么练……
【啊啊啊沈老师和白老师在说什么啊,怎么澜神和安安在一起的时候说悄悄话,你们两个老师也要说悄悄话啊。】
【可能是怕影响到安安吧orz。】
【虽然我不太懂音乐,但也觉得安安拉得挺好听的,比我家楼下学小提琴的小朋友天天在那锯木头可好听太多了。】
【!!!楼上的!你怎么能拿安安这一段和初学者锯木头相比!我音乐学院小提琴专业的,安安这段演奏水平反正是比我和同学们都高,感觉都和系里的导师差不多了!】
【啊啊啊不是吧,楼上的我读书少没有鉴赏能力,你别骗我……】
结束了序章的喻安安来到第一乐章,因为这支曲子是华夏爱乐乐团特意为了成立五十周年所创作的曲目,情感表达非常丰沛,每一个篇章都层层递进,从一开始的对手中的乐器的热爱,上升到对音乐的热爱,再慢慢上升到对艺术的热爱和对国家民族的热爱,哪怕是专业的乐手,也很难将每一部分的情感层次都清晰表达出来。
但此时,哪怕是从没有学过音乐的观众,也能听出喻安安演奏的音乐里明显上升了一个台阶的情感力度。
不远处的老奶奶更是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你真的没有骗我,安安真的没看过我们的现场演出吗?”她难以置信地再次问道。
很多情感上的细节,非得实景体验过才能体会到那种微妙的情感差别,哪怕是看视频都因为隔着一层屏幕而很难捕捉,她实在无法相信喻安安没有看过现场,却能将这支曲目演绎得这么好,不仅在技巧上没有出错,就连情感表达上那种微妙的递进都被抓住。
“安安身体不好,我们之前都没敢带他去人多的地方,一去回来就要发烧。”白语摇了摇头,实诚道。
老奶奶的眼睛里,一下子就闪过一道名为希望的火光。
天才,这是绝对的天才啊!
从前喻安安的姐姐白临渊跟着自己学习的时候,她就不止一次感叹过白临渊在音乐方面的特殊才能,也是第一次对喻家的“天才基因”有了直观的认识。
而现在,虽然只是听了短短几分钟的演奏,老奶奶却一下子觉得,喻安安简直比当年的白临渊更加天才!
喻家不愧是喻家,为国家各行各业输送了大量的天才。
她甚至都觉得,多年以后,华国的交响乐事业,也许真的能后来居上,让世界看到华夏的力量呢?
【啊啊啊不知道为什么我眼睛有点发烫了!】
【楼上的你不是一个人,妈妈跑过来问我为什么看娃综看哭了,然后听到安安拉的琴就坐下来和我一起听一起哭了……】
【安安演奏得真的很感人啊,我还以为自己根本就没有艺术细胞呢,原来还是有点的!】
大概是幼崽的演奏情感传染力实在太强的缘故,竟然让不少观众都产生了“我不是音乐白痴”的想法,纷纷为旋律间强烈的情感落泪。
哪怕是最不懂音乐的观众,此刻也无一不热泪盈眶,动容地欣赏着这支曲子。
对大众而言,他们看不懂那复杂错综的旋律和节奏之下代表的技巧性,也说不出具体的情感表达上的所以然来,但只要有着基本的审美的人,都能体会到曲子里毫不掩饰的对音乐的热爱,以及最真实的力量和感动。
第一章节结束后,又是第二章节、高潮和尾声,整支组曲前前后后加起来得有快四十分钟,喻安安也就真的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演奏了四十分钟,全程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连周遭越来越安静的环境,以及在安静环境之下显得愈发明显的鸟鸣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
仿佛整片天地间都只有他一个人,这整片天地就是他一个人的舞台一样。
早已收拾好了东西站在远处的祁澜默默看着这一幕不说话,他面上虽没有任何表情,心底却软成了一片。
直到了这一刻,祁澜才终于有了一种只有自己一个人能懂的幼崽,终于也能够被更多人理解,能够被更多人看到他身上的闪光点的满足感。
就好像有一束光,照进了幼崽阴暗的世界里,让习惯了孤独的幼崽一点一点适应这个社会,也一点一点将自己打开,直至完全呈现在大众眼前。
虽然这么想有点“自恋”的嫌疑,但祁澜还是觉得,他就是那束光。
哪怕他不是那束光,至少也是将光照进了幼崽的世界的人。
夏思昭就站在祁澜的身边,比起祁澜纯粹为喻安安的“释放”感到高兴,音乐世家出身的她感受到的更多是震撼。
虽然夏思昭从事的是民族乐器,但音乐无国界,她比在场所有人都更明了,喻安安这一段演奏中震撼人心的力量。
“他连这个都会,你也知道?”夏思昭不可思议地问自家儿子道。
“不知道,”祁澜远远不像其他人那么震惊,淡定地欣赏着喻安安的表演,平静道,“但是安安会这些,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不正常,当然不正常,就算是天才也不应该天才成这样。
不管是她还是白语,小时候打基础的那段时间,都不可能像喻安安这样游刃有余。
“算了,不想了,”夏思昭叹了口气,“果然我还是很讨厌天才啊。”
目光一直黏在喻安安身上的祁澜终于舍得分一瞬间的神,对自家妈妈说道:“妈,你不觉得你自己没资格说讨厌天才这话吗。”
毕竟夏思昭可是全球公认的民乐天才,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凭一己之力,将古琴的旋律从华夏的大江南北送向了全球各地,甚至在西方世界都燃起了一股民乐潮。
夏思昭摸了摸鼻子,无辜道:“好好看你的表演,别贫。”
祁澜不再和妈妈讨论此时,目光又回到了喻安安身上。
暖黄色的阳光落在喻安安身上,给演奏小提琴的幼崽嵌上了一圈金边,幼崽的皮肤实在细腻,在阳光下甚至能看见在空中忽闪忽闪的细小绒毛,更像是在天国的庭院里演奏音乐的小天使了。
祁澜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弯起,诡异地产生了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老父亲感觉,看得夏思昭悚然一惊,到了这一刻才终于相信自家丈夫所说的“原来小澜是真的会笑只是不对着咱们笑”是什么意思了。
音乐旋律来到最后的高潮,此时喻安安的手臂已经有点酸了,额头上的细汗也越来越多,顺着幼崽漂亮的小脸滑到领子里,祁澜强忍着想要上去给喻安安擦汗的冲动,在心里默默将晚上一定要给幼崽弄点浓浓的姜汤喝记下了。
出了汗又吹风对幼崽来说实在是太容易感冒,但是祁澜知道,比起因为这样的小事而被打断,喻安安一定更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舞台”能够展现最真实的自己。
就像他虽然能理解喻叔叔和白阿姨因为安安从小身体就不好,所以不带安安去人多的地方,却也更明白那不是安安所想,安安和所有同龄的小朋友一样都渴望自由。
哪怕沉浸在了音乐里的喻安安自己还没有察觉到疲劳,眼尖的观众却能看见幼崽拿着弓的手臂都开始微晃,本来就有点泛白的脸色更白了。
即便是手臂肌肉相对发达的成年人拉小提琴,也很难避免拉琴久了以后手臂酸的问题,更不要说喻安安年纪小,肌肉还没有发育完全,平时也疏于锻炼了。
因为手臂肌肉有些发颤的缘故,琴弓带动琴弦震动时所发出的音色不可避免地有点颤抖。
其实这一点颤抖完全瑕不掩瑜,反而总算是让喻安安这场演奏有了几分“他还是个五岁小朋友”的真实感,毕竟前面三十分钟喻安安一个错误都没有犯,每一个片段都演绎得异常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