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眯起眼观察缩头缩脑的菲米尔,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巡航战机那边,周围的风声很大,刮起来的声音有点像人的哭嚎,他收回目光:“很严肃的事么?”
菲米尔愣了愣:“……战机里不方便说吗?”
“你倒是挺聪明。”罗德耸肩,他可不会怀疑战机里自己的队友,但还有个杰利主任呢,虽然杰利主任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不过最近发生的事多且复杂,提高警惕总是对的。
“我所在那艘星舰里的学生在房间里睡觉,房间隔音效果很好,也没有哨兵。”菲米尔对罗德说。
“很好,去你所在的星舰。”罗德将菲米尔放下,瞧见这小家伙差点又被风吹走了,于是赶紧抓住对方的后衣领,就这样一路提着返回星舰。
机舱门关上,隔绝外面的狂风,罗德看看后面紧闭的房间门,他很放心帝国星舰的隔音效果,于是领着菲米尔去没有人的驾驶舱,驾驶舱刚才经过处理,炸的面目全非的哨兵们全部带去巡航战机后面,准备将他们带回帝国火化安葬,现在机舱驾驶室依旧还闻得到血腥气。
罗德站在旁边,把唯一能坐的副驾驶给了菲米尔,他双手环抱,对冷得发抖的菲米尔说:“说说吧,有什么要告诉我?”
菲米尔顿了顿,斟酌道:“我怀疑,我的父亲有问题……”
罗德眯眼,声音稍微凌厉了些:“小兔子,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经过猎鹰战队的调查,如今三个怀疑对象中并没有奥古斯那家伙,不过当时四百多号人里的确有奥古斯,只是后来被排除了而已,因为能勘察到的关于那老东西的线索的确很干净,所以才在一轮轮勘察中被排除。
“我、我没有乱说话。”菲米尔连忙摇头,慌张到差点结巴:“我刚刚听你们队里的人说,阿诺娃是白螳螂。”
他说着安静下来,从身上取出通讯手环,翻找到一张照片,将手环递给罗德,并解释:“这是我很小时候和他们拍的全家福,父亲一直很喜欢盘玩,他有两颗很珍贵的手球,盘了很多年,照片里左手上就是,你仔细看,那上面有只白螳螂的刻印。”
其实这个线索他自己都觉得牵强,但很多事情就是很诡异且无法解释,近来发生的事好像都和他家有牵扯,准确来说是和卡尼有牵扯,卡尼的死因又确实奇怪,白螳螂杀掉卡尼的动机又是什么?
菲米尔一紧张就下意识掐自己的手指,他望着罗德,主动起身将那张全家福放大,图片里奥古斯坐在椅子上,身后站着一位温婉的女人,两旁一共有三个儿子,放在椅子上的左手上的确托着两只很漂亮的手球,球上白色的螳螂图案很清晰。
罗德突然冷笑一声,捏着手环的手重了几分:“你的消息很有用,谢谢了小兔子。”
他将手环还给菲米尔,沉默着思忖片刻后说:“这是几年前的照片?那两颗球还在吗?”
“照片上有日期,是……”菲米尔在心里算了算,抬头看着罗德:“十一年前。”
“十一年……”罗德慢慢念出这个字,突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讽刺:“十一年前,最严重的那段时期。”
十一年前,维里克分化那年,玫希贝丽只身救下帝国战舰后被反叛者抓走那年,帝国学院里出了个天赋型反叛者向导,都在那年,好啊,奥古斯校长……
罗德面容越来越阴沉,菲米尔屏住呼吸紧张的站在旁边,好一会儿后罗德才收敛了脸上的戾气,深呼吸:“小兔子,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明白了吗?”
菲米尔点头:“我知道了。”
罗德低声啧道:“现在我怀疑,你那一直在战区的大哥可能也遇难了,你返回帝国后尽可能少回家,就在学院里住着。”
菲米尔紧张的捏着手指,闷声点头。
“你加我的通讯,有什么事就找我。”罗德说着伸手拿过菲米尔手里的通讯手环,将自己的联系方式添加在对方的手环里,随后将手环还回去,他深深吸气,伸手摸摸菲米尔的头,刚才的凝重一扫而空,安抚这位小向导:“放轻松,回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菲米尔目送罗德离开驾驶机舱室,罗德已经拉开星舰的门准备走了,外面的狂风刮进来,头发被吹乱的他转身,从兜里摸出个小东西扔给菲米尔,笑着说:“你小时候的样子很可爱,这个给你,就当感谢了。”
说着迎风跃下星舰,机舱的门自动关上,隔绝外面的狂风,费米尔愣了半天,低头看着手里接住的东西,是一颗奶糖。
罗德迎着风往回走,再大的风都无法掀动他,他双手插在兜里,低头对身侧一直开着通讯的军用通话仪说话:“都听清了吗殿下?”
维里克所在星舰内,他单手扶着倚在他身上的沐幺,另只手拿着军用通讯仪,头抵在他身上的沐幺又开始下一轮高热,用过舒缓药物,情况比刚才好很多,还能保持清醒。
和罗德商定后,决定在风暴结束后即刻返回伦多尔,维里克清楚的记得,他们从海洋星上启航时,剩下那群参加宴会的军官的政客也都由巡航战机送回帝国,也就是说,奥古斯已经返回伦多尔了。
如果十一年前那场战争事故奥古斯参与了其中,那这件事就没那么简单了。
结束通讯,手环搁放在旁边,维里克空出手扶着身体不太稳的沐幺,从刚才开始,沐幺就一直埋头不看他,直到高热再次席卷而来,身体重心不稳,头才轻轻抵在了他身上。
沐幺在努力抑制身体里那团火,尽管有舒缓药物的帮助,但成效似乎并不太好,也可能是之前那几轮他的意识模糊,现在清醒着才体会到这个结合热根本不简单,真的非常难受。
远处戴着伊丽莎白圈的狲师傅又开始在伊的身上闹腾,沐幺的视线忍不住往那边瞧,让他觉得羞耻又奇怪的是,他也很想往维里克的身上靠近。
但现在情况让他很非常坐立难安,罗德副队通讯来临前,维里克问他的那个问题,他还没回答。
可最开始明明是他先问维里克,对方怎么就把问题抛回来又给他了?
兴许是结合热过于难受,沐幺本不是个心思敏感的人,现在他不知为何有点想发脾气,但内心深处实在不愿对维里克发脾气。
其实早就很明显了,如果沐幺上次仔细思考的话,如果那天晚上他稍微动点脑子的话,就会发现,也不至于到现在这种紧急的关头上。
他的脑子控制不住的想乱七八糟的事,沐幺又忽然觉得有点委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委屈劲究竟从何而来,可能还是因为身体的燥热和难耐,想要蹭动一下都害怕惊扰此刻的安静,他甚至不用看都知道维里克一定在瞧他。
怎么办啊……
维里克的确在看沐幺,他也不忍打破现在的安静,一直这样待着也不是办法,维里克的手按住沐幺的肩膀,低头,用额头抵着沐幺的额头,带领沐幺的视线汇集在他的身上。
“调整呼吸,很快就过去了。”维里克的手指轻抚过沐幺的眼尾,从艳红的眼周带走些湿润,他耐心的对沐幺说:“等外面的风暴散了我们就返回伦多尔,现在还剩两支舒缓注射剂,过一个小时再给你注射一次,现在先忍耐。”
他将头慢慢抬起,用手托住沐幺的下巴,身体并未远去。
“沐幺。”维里克的指腹摩挲过沐幺的下巴:“刚才不该把问题抛给你。”
他安抚沐幺的情绪:“你现在不用回答我,不和我说话也没关系。”
沐幺的后颈被维里克的手指轻捏两下,随后那只手不轻不重的把他往前带了带,他们之间的距离再次缩减,维里克的手按住沐幺的后脑,将人轻轻搁在自己的肩膀上。
沐幺的头埋着,他的双手紧紧抓住维里克的衣服,呼吸炽热,侧过头看见对方近在咫尺的脖颈,那上面全是新鲜的牙印。
他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燃烧,小腹深处好像有什么在肆意生长,发疯爬满了他的全身,他使不上力气,腹部往下紧绷的状态让他觉得很羞耻很无所适从,他不想在维里克面前露出这幅模样,但偏偏又很想靠近对方。
沐幺的尾巴和耳朵终究是没忍住露了出来,尾巴紧紧的缠着维里克的手臂,兽耳就在对方的侧颈上蹭动,沐幺憋着股劲,眯眼,觉察到维里克似乎想要帮助他,身体立刻绷起,他埋在对方肩膀上的头努力的摇了摇,维里克立刻停止了动作,就这样安静的抱着他。
维里克缄默许久,轻声对沐幺说:“这没什么,是很正常的反应。”
沐幺还是摇头,他的确难受,想了很久,抓紧维里克衣服的双手慢慢松开,闭着眼闷声问:“维里克,你是不是……”
“嗯,我喜欢你。”
维里克侧过头,唇擦碰过沐幺的眉梢,没感受到沐幺挣动,于是很轻的在那轻颤的眼睛上落下吻,一瞬后便撤离开:“你不用立刻回答我。”
他侧头,轻声安慰的同时也在试探沐幺身体的接受程度:“也不用勉强。”
沐幺忽然感觉把柄被抓住了,立刻又扭动起来,他双手按住维里克的手:“不、不行……不能麻烦你了……”
维里克静默几秒,松来,用被褥将沐幺裹起,低头嗯了一声:“那你自己来吧。”
沐幺:“………”
他吸吸鼻子:“我可以去浴室吗?”
维里克摇头:“浴室没有暖气。”
“那你能……”沐幺有些着急的看着维里克,尴尬道:“能、能先出去吗?”
维里克掀起眼睛,视线落在沐幺那张焦急又通红的脸上,罕见的驳回了沐幺的提议,他的头抵放在沐幺的头发上:“抱歉,结合热不是小事,我不能离开。”
沐幺哀伤的吸吸鼻子,他偏头看向远处的伊和狲师傅,心如死灰,想着干脆不管了就这样等着,总会自己消解的,但结合热比想象中还厉害,根本等不到疏解甚至还越来越难受。
沐幺实在受不住了,后来迷迷糊糊的想,隔着一层被褥应该也没什么,这时候维里克低头对他说:“我把感官屏蔽了,这样可以吗?”
身处水深火热中的沐幺听见这么一句话,仿佛全身心都得到了拯救,盈着水光的眼睛顿时亮起,小鸡啄米似得点头:“嗯嗯!可以!”
维里克双手抱紧沐幺,他往床上靠坐在柜台旁,就这样闭上眼,对沐幺说:“好了的话,可以来我的精神图景找我。”
随即微垂着头的维里克没了动静,但令沐幺意外的是,维里克的臂力依旧很强,他可以卸掉力气坐在对方的怀里,自己没什么力气也不用担心会倒下去,正好现在这个状态也挺方便……
他赶紧甩了甩头,深呼吸,拢着被褥的双手僵了僵,从被褥里伸出手,轻戳维里克的脸。
真的没有动静了。
维里克没骗他,沐幺心里顿时燃起万般感激,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做那种事,维里克的存在感实在太过于强烈,沐幺反复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刚才不敢说的话,现在嘀咕着往外面吐露。
他抱着被褥,手在里面来回犹豫试探,靠嗫嚅帮自己转移注意力,但又不知道说点什么,于是全是心里话。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你那么好,为什么会喜欢我……”
“我以前挺坏的……可能跟你想象中不一样的那种坏。”
沐幺的脸靠在维里克肩膀上,身体绷起发抖,他真的很不会,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维里克的存在无限放大,尽管对方的感官已经屏蔽,但仍然有轻微的呼吸,这些呼吸就像拯救沐幺的解药,将他这只搁浅在沙滩上极度缺水的鱼拯救起来放生大海。
沐幺艰难的抬眼,头侧靠在维里克身上,仰头望着那张好看的脸,顷刻间的如释重负,反应几秒后脸上红成一片,发现自己像个犯罪的小偷,通过觊觎对方的气息来拯救自己,慌乱的埋头把脸压在维里克肩膀上,闷闷待了很久,等呼吸顺畅了,又开始小声唠叨。
“维里克,我觉得我应该是穿越了。”
“这里没有地球,我的家在一个叫做地球的星球上。”
“那天我明明只是在外面旅游,晚上洗了冷水澡,醒来就在水蓝星上了……”
“后来就遇到了你。”沐幺吸吸鼻子,深呼吸:“你那时候好凶啊,我根本就不敢接近你,我怕哪天你把我当烤肉烤着吃了……”
维里克:“……”
“我也不是故意爬你床,不是故意偷看你洗澡,我那时候以为自己就要当一辈子的兔狲,所以慌不择路失了分寸,你后来发现我是人,是不是怀疑我对你的身体图谋不轨啊……”
“我承认我的恶劣行为可能对你起了个错误的引导,对不起我错了。”沐幺自己要把自己说哭了,他用干净的那只手揉揉眼睛,鼻尖都是红的,又开始嘟哝:“是不是我的问题啊,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沐幺说了很多话,想趁机将所有苦楚全部倾倒出来,可能正是因为现在维里克听不见,他才敢这样大胆,从曾经的经历到小时候的窘事,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累了就趴在维里克的肩膀上休息。
这轮高热慢慢降下去,沐幺也说累了,有些想要睡觉,他半眯着眼挨着维里克的颈窝,视线在对方的喉结和周围咬的很漂亮的牙印上徘徊,忽然就抬起手,手指很轻的碰了碰对方的喉结,眼睛热热的。
“你知道我精神图景里有个黑色壁垒吗?”
“那个壁垒被狲师傅挠垮了,里面是我爸妈,他们很安静的睡在那里。”
“我妈以前很喜欢红玫瑰,每年老爸都会送她玫瑰花,现在那里也是玫瑰花。”
沐幺的眼睛动了动,小声说:“维里克,我想带你去看看他们。”
他说着说着就闭上了眼睛,抱着他的维里克这时候动了动,睁眼对他说:“现在就可以。”
才松下心情的沐幺闻言顿时慌乱:“你、你……”
“刚解开感官屏蔽。”维里克轻声说:“没有偷听。”
沐幺眼睛睁圆,狐疑的看着对方:“真的啊?”
“不骗你。”维里克看向远处的伊:“通过伊感受到狲师傅状态好了很多,猜测你的高热应该降下来了。”
沐幺望着维里克看,闷闷的哦了一声。
“为什么想带我去见他们?”维里克低头,发现沐幺扯着他的衣服,许是因为太累和高热,此时沐幺脸上有一层薄汗,两颊红晕,瞧起来可怜又可爱。
“我……”沐幺的唇动了动,微张开又闭上,声音轻得像在自问自答:“……我就是想带你去看看他们。”
断断续续的说话,用的气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沐幺累了,说着说着沉重的眼皮就阖上,嘴里似乎还在念叨什么,很快就卸掉了力气靠在维里克身上,手依旧紧紧抓着维里克的衣服。
维里克深深的注视沐幺的侧脸,他起了私心,低头,唇轻轻印在对方的眉心,离开分毫,轻声说:“不是你的问题,你也没有错误引导我。”
是他自己起了那些心思,可能比想象中还早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