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了解文征性格的，是给他上过课的周林。

　　周林听乔九安这么说，笑了下，语气肯定道：“他对帝国失望了。”

　　当时在文征选择法律专业的时候，周林就提前和文征说过，帝国的法律掰开来直白点说，就是用来约束平民的锁链。

　　哪怕说是能审判贵族的最高法庭，里面的利益纠葛也十分复杂。

　　文征不是一个没有追求没有理想的人，可他的理想与抱负，永远不可能在帝国有所展现。

　　“大概。”乔九安翻了个身，枕在枕头上，仰头看向光屏，“但既然他说现在这样挺好的，那也由他好了。”

　　“你刚刚说，森丘的状态不好？”周林话音一转，又问到刚才乔九安掠过的话题。

　　乔九安发出一声嗯哼的鼻音：“其实他算是撑得时间挺久的一批了，后面那批被放出来的实验体，不论是身体素质还是精神力韧性都差了点。”

　　“我去看了他用的那种休眠仓，那东西据说还是卓熙早年做的，有点粗糙，副作用挺大的，但构思很有意思。”

　　毕竟卓熙的主业还是机甲设计制作，一些功能奇奇怪怪的小东西，多半是他随便捣鼓实验时候的临时产物。

　　这种临时产物，让设计制作者重新去做恐怕都很难复刻。

　　“在精神力紊乱症后期，这种休眠仓也不失为一种拖延时间的办法。”

　　周林道：“卓熙说应淮现在的情况，可以试试那种休眠仓。”

　　“嗯？”乔九安挑眉，“那我给你们送过去？”

　　周林摇头，解释了一句：“他们决定了要去混乱星域那边，顺带让小柚出去锻炼一下，见见世面。”

　　“唔，是该出去看看。”

　　乔九安想到仓鼠D一拳能打十个的金发少年，不禁皱了下鼻子。

　　“那孩子除了帝都星和蓝星，就没怎么去过别的地方吧？”

　　乔九安和周林教出的学生里，在夏柚这个年龄时，要么在混乱星域混得风生水起，要么在虫族战场一战成名——

　　哦，当然，也有强睡了单身俏皇子还给人拱上了帝位的。

　　治愈师的身体素质基本都不好，夏柚的精神力又特殊，经常因为升级而极度不稳定，发烧昏迷都是常有的事。

　　不过想想当初被乔闻语一个照面就用精神力放倒的黑历史……

　　某种程度上来说，治愈师其实挺像是用身体素质换了更加强悍且具有压制驱使性的精神力。

　　乔九安默默在心里划掉刚才对夏柚的形容词。

　　照现在这样的发展趋势，这少年以后的精神力强度恐怕不一般。

　　乔九安一边想，一边习惯性地点开雇佣兵平台，想刷新看看有没有新的有意思的任务。

　　然后就看见代号金雕的账号在几分钟前刚刚发出的高额悬赏。

　　悬赏内容很简单，全力保护目标从混乱星域离开就行。

　　悬赏的佣金是多少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项悬赏是失踪已久的金雕发出的，所以只要是顶尖的雇佣兵，都会接了任务试探看看。

　　这样的一个护卫队，可以算得上是豪华配置了。

　　但是吧……

　　乔九安欲言又止：“你这叫，锻炼？”

　　当初锻炼其他人的时候，可没有这种一群顶尖雇佣兵过来护着，随叫随到，任凭差遣的待遇。

　　周林悠悠开口：“战士需要的历练是战斗，而治愈师需要的历练是合理运用自己的能力活下来。”

　　周林只字不提促成夏柚这趟混乱星域之行的其实是他。

　　夏柚的精神力触手在治疗时会吞噬觉醒者精神海中的未知堵塞物，的确需要接触更多精神力紊乱更严重的觉醒者，以此来积累经验，同时也锻炼精神力强度，更快进行精神力升级。

　　但周林会提出让雇佣兵随行看顾夏柚，更多是源于他的私心。

　　乔九安本来有无数个机会接触夏柚，但他一直都没有。

　　甚至有意在拉开和夏柚的距离。

　　因为两人相克的精神力属性，周林并不敢贸然用他的精神力探查乔九安的精神海。

　　而季苍断联后，就只有乔九安自己知道自己的精神海状况。

　　如果让夏柚的精神力触手真正接触到乔九安的精神海，一定能看出乔九安现在的精神力紊乱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安安，阿竹的意识已经初步清醒了，小柚的精神力看强度已经到了S级。”

　　“我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小柚看看你的精神海。”

　　“可以吗？”

　　第一次的，周林正面且直接地将选择摆在了乔九安的面前。

第133章

　　乔九安当时并没有给周林回答。

　　他如果真的想要去找夏柚看一看，早就去了。

　　如果不是因为活到现在唯一的那份胆怯，他不会犹豫迟疑到现在。

　　乔九安反复打开光屏，关闭光屏，手指在那个任务上晃来晃去，但就是没有点。

　　到后面，他索性套上了惯穿的兜帽斗篷，悄无声息地先一步赶到了混乱星域，并没有告诉周林，也没有接雇佣兵平台上的悬赏任务。

　　飞艇以极缓慢地速度在星河中慢慢移动，游荡着徘徊。

　　乔九安盘腿坐在飞艇舱门后，一连好几天姿势都没变。

　　仓鼠D也坐在他身边，盘着腿，两只仓鼠爪托着腮帮，闷闷沉思。

　　比起其他实验体，乔九安的精神海问题显然更大。

　　乔九安到现在还能保持清醒，不至于精神力完全崩溃，一部分原因是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内，周林都在用自己的精神力喂补乔九安。

　　还有一部分原因，其实是乔九安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接受过高阶治愈师的精神力梳理安抚。

　　乔闻语显然在这方面非常有经验，即使那个时候乔九安的精神海还没有受损，她也未雨绸缪地在乔九安精神海中留下了不少柔和安抚的治愈系精神力。

　　这些对之后种种经历的乔九安都至关重要。

　　乔九安幽幽叹了口气。

　　其实，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他都应该去让夏柚看一看的。

　　毕竟他的身后并不仅仅是他，当年研究中心出来的实验体们，除却已经死亡的，剩下的或许都需要夏柚的治疗。

　　而判断夏柚的精神力是否能达到治疗水准的最好标准，就是比他们的精神海还要糟糕的乔九安。

　　但……

　　乔九安皱着脸，动作慢慢吞吞地从精神力空间里掏啊掏的，掏出一个小本子。

　　翻开来，前面小半本，都是周林当初用来给乔九安“记账”的痕迹。

　　乔九安哗啦啦地翻页，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的还账过程，嘴巴不由笑扬起唇角。

　　但看到后面换了一种笔迹的记录，乔九安唇角的弧度又落了下来。

　　笔记本的后半部分，都是乔九安每一次精神力失控，短暂失去意识后昏迷，然后在苏醒后第一时间记录失控原因，昏迷前和苏醒后精神海感觉的记录。

　　一次又一次，一页又一页。

　　乔九安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去见周林，很大原因不是因为他真的相信出现了一个可以改变绝境的治愈师。

　　而是因为，他隐隐有预感，下一次的精神力失控，他恐怕不会再有醒过来的机会。

　　前半本是缱绻爱意，后半本是奋力挣扎。

　　乔九安也不知道他在离开前特意从雕哥那顺走这个本子的意义是什么。

　　他就是想这么干。

　　或许是在等，可能真的会有一天——

　　他们趟过这潭泥泞吃人的沼泽，越过这段漫长挣扎的光阴。

　　而他躺在洒满阳光的走廊下，举着这个笔记本，语气轻松而感叹地向最爱的人嘟囔抱怨，然后换来用力的拥抱和落在鬓角的、温暖的吻。

　　乔九安翻过手中的笔记本，一页又一页，忽然就改变了主意，不想把这个给雕哥看了。

　　悬浮在旁边的光屏发出探测到目标飞船的嘀嘀声，乔九安转头，看向那艘明显是出自帝国军部的飞船。

　　去看看吧。

　　如果……如果呢。

　　***

　　这是乔九安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夏柚。

　　他在夏柚的眉眼中看到了宁追月的影子。

　　只不过比起宁追月眼眸里总是挥之不去的郁气和若有所思，夏柚的蓝眼睛里则是充满了蓬勃的朝气和自信。

　　大概是因为拥有了足够多的底气，以及触手可及的，能够看得到幸福的未来。

　　挺好的。

　　兜帽斗篷下的乔九安笑眯眯地想。

　　仓鼠D特别乖巧地抱着装满高阶能量石的小袋子排队跟在看病的精神体后面。

　　然后在夏柚眼神惊诧看过来时，轻而易举地抱着小布袋跳上乔九安伸出的手心，将小袋子递给夏柚。

　　夏柚的眼睛和脸上几乎是明晃晃写满了不敢置信。

　　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只物种是小巧玲珑无害可爱卷毛仓鼠的精神体，居然会是雇佣兵榜单上高高挂名的代号D。

　　原本将尾巴搭在夏柚腿上的元元动了动鼻子，认出面前被大斗篷裹着的人是乔九安。

　　变成小黑豹的元元正想凑到乔九安身前，就被乔九安的精神力推了一下，一屁股坐回了夏柚身边。

　　被周叔叮嘱过，如果遇到仓鼠主动点的陆应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