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陛下明明还这么年轻，就像是一个死循环，每一任陛下都会因为太过强大的精神力最后被反噬早亡。

　　羿元帅换好进宫的衣服重新走出来时，有人穿过院门前来，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唤道：“父亲。”

　　羿元帅抬眼，看到是养子，轻嗯了声：“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羿上将三四十岁的模样，身形笔直，一身军装穿得英武有力。站在那里不看面容，还以为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精神头很好：“下头送来消息说有人想害酆统领，儿子就先过来一趟。父亲这是要进宫？”

　　羿元帅每次进宫都会郑重其事换上军装，羿上将很了解。

　　羿元帅对于这个唯一的养子很是看重，倒是也没瞒着：“陛下召我进宫，酆统领那边可有事？”对于酆家这个尽心尽力的家臣，羿元帅同样在意。

　　羿上将摇头：“发现的及时，并没出现什么危险。倒是荒星那边酆曜出了些事，想让首星这边派一队护卫。”

　　羿元帅：“这些事你让酆统领自己拿主意就好。”这种小事按理说不应该报到他面前，他看了眼养子，没忍心戳破对方的心思。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陛下从始至终都没对他露出任何特殊的态度，他应该早就死心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羿元帅能明白那种无法克制的感情。像是求而不得的执念，如养子这般；像是无法忘记的丧子之痛，想起的时候就如同一根刺扎在他心中，如他这样。

　　他们都是被情所困之人，养子是爱情；而他，则是亲情。

　　羿元帅叹息一声，没再说别的，就在他要走出去时，身后传来养子带了些迟疑，却又忍不住问出的关心：“父亲，陛下他……可还好？”

　　羿元帅没回头，只是轻摆了摆手，但这样无声的动作，羿上将已然看懂。

　　他眼神里无法抑制流露出感伤和叹息，管家看到这一幕想劝几句却又不知说什么。

　　上将和陛下几乎是一同长大的，只是一个为主，一个为臣。

　　如今陛下的精神紊乱听说愈发严重，上将这番埋藏多年的心思，怕是注定要落空。

　　羿上将一直等看不到羿元帅的身影，这才缓缓回到后院。他越过一扇大门，踏进设置有精神屏障的界限内，眼底无法遮掩又克制的哀伤顷刻间散尽，紧抿的嘴角无法控制上扬：这一天……终于来了啊。

　　不枉他等了近三十年的时间，从陛下出生那天他就在等待。等着酆氏大厦终于将倾，等到酆氏最后一位陛下即将彻底成为疯子，等到陛下……即将禅位给羿元帅。

　　他是羿元帅唯一的养子，没了陛下那位天命之人，他会是……下一任帝国陛下。

　　一如那本《天降神书》中写的那般。

　　——帝国易主，酆氏最后一位陛下精神识海即将崩溃自爆，为了不让太强悍的精神力继续遗传到下一代，陛下酆渊禅位给羿元帅之子，帝国正式改姓为羿。

　　可怎么办呢？从他能窥探天机的那一日，一切都不一样了。羿元帅之子三十年前就死了，如今羿元帅唯一的养子，是他啊。

　　首星皇宫。

　　羿元帅见到陛下的时候，一踏进精神屏障内就察觉到不对劲，他心情复杂望着屏风后的身形。

　　因为同样精神力强大，即使漆黑一片，他依然能看清对方蜷缩在那里的一团，苍老的面容沙哑问道：“陛下……您已经无法维持人形了吗？”

　　酆渊的精神识海传来一道声音，自动翻译给羿元帅听：“差不多。”

　　羿元帅脚下愈发沉重，想单膝跪地，被一道精神力撑住，不让他跪下去：“羿元帅，你为帝国尽心尽力几十载，如今我的身体状况元帅也能猜到。这次喊元帅来，是为了商议三件事。”

　　羿元帅咽下心头的苦涩，他知道如今说再多也没用。陛下无法控制外溢的精神力，以他如今的能力，也只能压制无法解决，很快连他也无法困住陛下外溢的精神力。

　　“陛下，老臣定会完成这三件事。”

　　酆渊的声音沉稳平淡，因为使用精神念力的声音又带了些虚无缥缈感：“第一件事，原本是打算今日禅位给元帅。”

　　“什么？”羿元帅猛地抬眼，震惊抗拒，“陛下！这万万不可！”刚想劝说，随即反应过来，“本来……陛下是改注意了？”

　　他眼神里带了期许，不能让陛下这时候就禅位，否则一旦身上没了责任，陛下只会精神崩溃的更快。

　　酆渊的声音更轻：“是，我有一些事要去办，如果我没回来，那么这道旨意依然有效。”

　　“陛下！”羿元帅想上前，被酆渊阻止。

　　“羿元帅，帝国不可一日无主，我的情况已经没有转机。能坚持到现在，早就是强弩之末。”只是一开始他在等，等那人出现，如今……他真的出现了。

　　所以即使这时候离开精神屏障将会是有去无回，可他依然想去一趟，临死之前见一见救命恩人。

　　羿元帅心头苦涩，知道陛下做了决定，已然无法挽回。他在陛下没反应过来之前，再次单膝跪地：“陛下……”

　　酆渊：“第二件事，我要封一人为公爵，享受亲王待遇，只要他不犯大错，谁也不能约束他，而我死后，我私库的一半留给他。”

　　羿元帅震惊抬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是、是谁？”

第26章 抵达荒星

　　羿元帅以为这世上不会有什么比陛下即将走向死亡更让他震动的了，事实证明，有，还是由陛下亲自说出口的。

　　听到这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人，羿元帅一向稳重的面容上多了些茫然。

　　陛下这段时间不是一直在寝殿没出去过吗？

　　这道精神屏障还是由他和陛下亲自设下的，只有二人共同才能解除。

　　所以……陛下到底在什么时候，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接触到外人不说，甚至让陛下不惜留下这么一道完全没来由的口谕？

　　相较于羿元帅的复杂情绪，酆渊整个人很是平和。他三年前回来后没告诉过任何人有关那件事，即使派去荒星的人，也只知道他在寻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如今人已经找到，证实并不是他的臆想，酆渊终于能说出过往那件事。他清楚知道，一旦自己最终精神暴动而亡，唯一能庇佑那人后半生安享无忧的，只能是羿元帅。

　　羿元帅很快从陛下口中知晓一段他从未听过的过往，也没想到陛下差点在三年前就死了，救陛下的竟然是这么一个远在荒星的少年？

　　羿元帅的神情从难以置信到动容，微红的眼圈让他情绪差点没忍住外露。终于理解陛下为什么会留下这么一道旨意，他郑而重之应诺：“陛下放心，只要老臣在帝国一日，定会护恩人周全。”

　　酆渊是相信的，缓缓继续开口：“我要说的第三件事，我要离开皇宫，离开首星一趟。”

　　羿元帅脸色骤然：“陛下！这万万不可！”

　　一旦离开皇宫，没了这处他和陛下共同设置的精神屏障，陛下精神力无法压制，那么等待陛下的，只有死路一条。

　　酆渊像是猜到他在说什么，声音平缓而又认真坚决：“三年前我就应该死了，是那人救了我。而这次，我要去找他，所以……离开之前，我希望羿元帅能替我封住所有的精神力。”

　　只有如此，他以另外一种形态存活，不必担心精神力外溢，但能多活几个月。

　　羿元帅心情沉重，很久之前他提议过这种办法。只有彻底封住陛下的精神力，才能不继续恶化。

　　可陛下当时不愿意，他是帝国陛下，精神力是他拥有的强悍盾牌。一旦被彻底封住，预示着他将会成为一个只能纯靠獠牙利爪的野兽，陛下的尊严让他不愿成为任人摆布的弱者。

　　但他现在听到什么，陛下竟然主动愿意为了多活几个月封住他引以为傲的精神力？

　　“陛下……你当真愿意？”羿元帅意识到对方如今做出这种决定的原因，是想临死前……去一趟荒星，再见一见自己的恩人吧？

　　羿元帅心头发紧，声音发哑，沉重中又隐约带了期许。也许彻底封住之后陛下的精神力维持在这个状态，还能活很久，久到能让他寻到控制的办法呢？

　　首星研究院早就在研究控制精神紊乱的药剂，只是陛下精神力太强，这才无法控制。

　　可万一这段时间能研制出呢？

　　羿元帅得到陛下确切的答复，最终下了决心：“……既然这是陛下的决定，老臣定会扫清后续。第一道旨意，老臣先替陛下收着，陛下离开的这段时间，老臣会安排人继续假扮陛下。”

　　酆渊相信羿元帅的能力，既然选择交出去，那他就不会怀疑。

　　羿元帅安排妥当宫中一切事宜回到元帅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他垂着眼面上瞧不出任何情绪，可陛下的情况一日没得到解决办法，他提着的心就无法放下。

　　不熟悉的人看到他不怒自威的神情只会习以为常，可熟悉的人能从他严肃的表情中分辨出他真实的情绪。

　　羿上将这个和羿元帅当了三十多年义父子的人，就是其中之一。他听闻义父从宫中回来立刻来了前院，一踏进前厅看到坐在那里沉思不知在想什么的羿元帅，没忍住敛下眼露出一丝笑意。

　　看来陛下的情况，真的很不好呢。

　　羿上将大概是等待的太久，让他此刻生出一种迫不及待。他想听到陛下已经禅位给义父的消息，他迫切想确定这件他等待三十来年的消息。

　　他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势，不再想屈居人臣。

　　明明三十年前刚得到神书的时候他一开始还是惶恐不安的，可这么多年一步步往上走，手上握着的权势越多，他见识过权贵与世家的奢靡与高高在上，这种想要掠夺更多权势富贵的念头再也压不下去。

　　偏偏义父是个忠臣，除了自身能得到的，从不过多谋求。

　　他为了演一个好义子、好臣子，不惜让外界以为他对陛下情根深种、心生爱慕、求而不得、至今未娶。

　　他的痴心一片获得不少人的同情以及支持，为了做到极致，他还和义父一样收养一个义子养在身边。

　　他这番作为很有成效，至少在整个帝国公民眼里，他是帝国百余年来除了陛下和元帅外人气最高的存在。更不要说，如今他那位义子实际上的亲儿子，手中掌握着整个帝国最权威也最赚钱的首星药剂研究所。

　　如今钱有了，权有了，他只差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神书上说过，陛下会在今日禅位给羿元帅之子，可那个人三十年前就死了，如今只剩下他这个义子。

　　陛下不会直接传位给他，只会是羿元帅。

　　义父在唯一的骨肉死了之后没有再婚，孤家寡人一个。当然，以义父的性格，第一次被禅位肯定不会同意，可陛下也绝不会传位给别的酆家子嗣。

　　当年那些人为了抢皇位三年前差点害死陛下，所以怎么看陛下都会继续按照书中写的那般。

　　而义父最终也会无可奈何同意，毕竟陛下的死期不远，已经没时间再寻一位继承人。

　　羿上将嘴角弯着，只等着陛下过些时日死期那日，到时候义父不得不同意，而他将会成为新帝唯一的继承人。

　　羿上将把所有的情绪收敛，动作很轻上前，面露担忧：“父亲，陛下的情况可好些了？”

　　羿元帅像是才回神，抬眼瞧着这位义子，没说话，就在羿上将迫不及待想要再追问的时候，开了口：“陛下的情况好一些了。”

　　羿上将已经张开的嘴僵在那里，硬生生转个弯，面露喜色：“父亲当真？那可太好了！可是找到能压制精神紊乱的办法？”

　　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是拧成个疙瘩，父亲什么意思？这是打算瞒着他？

　　如果不是知道神书中绝无虚言，他怕是也信了，他自己就是研究所最大掌权人，父亲怎么可能会得到别的压制精神紊乱的药剂？

　　所以，父亲这是打算做什么？还抱着把位置让给别的酆家人？

　　可陛下绝不可能会答应。

　　羿元帅虽然信任这个义子，可事关陛下，他并未透露分毫：“办法没找到，不过陛下这两天精神好了一些，为父和陛下一同设置下精神屏障，如今瞧着还能撑半月。不过等半个月后还不知道会如何，你抓紧时间让阿臻继续研究新药，看看能不能提前找到克制的办法。”

　　羿上将松口气，看来因为他当年插手的事，剧情还是有所改变，不过即使不是这次，也应该是半个月后。

　　羿上将稍微放下心，点头应着：“我这些天也在催促阿臻，只可惜吴老不肯回来首星接受返聘，赫尔曼说是前几天派人去了垃圾星劝吴老，还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

　　他们已经派人去过很多次，可惜没有一次能成功，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有所改变。

　　羿元帅在宫里用了太多精神力封住陛下的精神力，这会儿身体不太舒服，听到这没继续听下去，应了声，让人传膳。

　　羿上将瞧见这一幕，愈发确定陛下的情况不太好，即使真的有所回转，也不过是回光返照，下一次只会更糟糕。只可惜，还要继续等半月，他是真的有些迫不及待了。

　　荒星。

　　何星煦和马洛今天不用去狩猎，光是处理这些异兽猪、异兽咩、异兽鸟就用了不少时间，同时整个上空飘荡着不绝的卤大骨头的香味。

　　特殊的香料越是卤制久一些，肉香愈发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