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他不能说出来,别说他此刻无法人言,就是真的能开口,说出来也不过徒增烦恼。
酆渊静静听着何星煦一一介绍完,全程没打扰。直到最后,他才在何星煦期待的目光下,垂首咬上离得最近的一块大骨头,开始啃起来。
动作不疾不徐,却一直没停,这才让何星煦放心,看来这些食物白狼还是很喜欢的。
等白狼这边吃上,何星煦和马洛也开始享受他们那一桌美味,食物入口的瞬间,何星煦总觉得自己忘记什么。
等啃完一只鸡腿,他终于想起自己把什么忘了。
他猛地回头,果然看到自己飞船门槛后,小狼崽正两只小爪搭在上面,水汪汪的狼眸里溢满难以置信,悲痛欲绝,摇摇欲坠的小身板全都是控诉瞅着他:所以……爱会转移是吗?
以前兽王没来的时候,它好歹还能啃个骨头,现在兽王吃三!大!盆!
它连口汤都不配喝了吗?
呜呜亏它看到主人在兽王面前摆了这么多食物,还以为它终于能吃上主人做的食物,结果受伤的……只有它一只。
何星煦对上小狼崽控诉的眼神,心虚轻咳一声,以前每次吃饭,小家伙都是最积极的,不等他反应已经嗷呜嗷呜围着腿边转,自然忘不了小家伙。
结果这次小家伙太安静,他愣是把狼给忘了。
马洛被这一幕逗乐,赶紧端过一个小木碗递过去。
何星煦选了两根骨头和几块排骨走过去,蹲到门前,把已经转身,摇摇欲坠晃着小身板往回走的小家伙捞回来,抱在怀里一通哄:“哎呦乖宝,怎么会忘了你?这不是还以为你在睡,给你留了,都在锅里呢。”
小狼崽到底抵挡不了主人的“甜言蜜语”和骨头传出来的香味,啪嗒眨了眨眼睛,湿漉漉的狼眸看过去,窝在何星煦怀里,啊张着嘴,一副想让主人喂的架势。
何星煦今天伤了小崽子的心,倒是耐心一口一口喂着。
小狼崽美滋滋吃着,只是几口下去,总觉得浑身凉凉的,像是头顶悬着一把剑。
不远处,本来正慢悠悠吃着的白狼不知何时停下来。
深邃的狼眸静静望着这一幕,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某人熟悉带着诱哄的一口一个乖宝一个心尖尖,身后的狼尾不动了,耳朵尖也直直束着,细看之下后背的毛已经开始炸起来。
马洛正看着那温馨的一幕,陡然一寒,他摸了摸后颈,四处去看,却只看到旁边白狼正静静垂着眼吃着盆里的食物。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白狼吃得有些漫不经心,不像刚刚何先生在时那么专注认真。
错觉吧?连咀嚼的频率都没变,怎么会吃出敷衍的感觉呢?
何星煦喂完小木碗里的食物,没有继续再喂,重新洗了手坐回桌前,控制不住朝旁边看去。
看清正静卧在桌前垂着头吃大盆里食物的白狼,所有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他没办法不注意到这么完美无缺的白狼,皮毛油光水滑自带滤镜,蓬松的毛发,他甚至能想象双手掌心按在上面陷下去的触感,定是无与伦比的舒服。
趴在那里收敛周身属于猛兽的凶狠,只剩下给人错觉的温顺,离得这么近的凶兽,本应该让人天然畏惧害怕,何星煦却只觉得安心。
他这个位置能刚好看到白狼伸出舌头去舔舐鸡汤时,在盆里一卷,顿时鸡汤入口,整个画面呈现极致的美感。
何星煦下意识伸手去摸手机记录下这一幕,后知后觉他现在在星际时代,虽然有手环,但他不能当着白狼的面调出界面拍摄吧,总觉得自己像是觊觎白狼的窥视者。
何星煦控制着澎湃汹涌想要伸出的“罪恶”之手,把视线从白狼身上转回来,低头开始吃饭。
直到何星煦的目光消失,酆渊敛下的狼眸里才从淡定从容温和谦逊恢复淡漠,余光察觉到什么,锐利的目光偏头朝不远处腆着小肚子在舔爪子的小狼崽。
小狼崽不想看的,可主人做的食物太香了,它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骨头,又因为年纪小被限量,哪里不羡慕一顿能吃三大盆的狼呢。
即使那位是兽王,是一只爪子就能拍死他的兽王,依然克制不住眼馋兽王面前的大盆。
忍不住畅想,等它长成兽王这般大,是不是也能一顿吃三盆?
小狼崽看着看着,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兽王似乎吃得越发悠闲自在,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一般,面对它的方向,慢条斯理用爪子勾出大骨头里的肉,鲜香四溢的肉Duang的一下一抛落入兽口,吞咽入腹时,轻飘飘的一眼,让小狼崽头一次感觉到羡慕。
等何星煦吃完的时候,低头就看到小狼崽不知何时蹲坐在身后不远处,黑溜溜的眼睛巴巴瞅着上方,口水啪嗒啪嗒滴落下来,已然打湿胸前的毛发以及……身前的一片草地。
何星煦望着这只幼崽,无限的怜爱与喜爱在这一刻大打折扣。尤其是眼睁睁看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涎液滴下来,那画面……不忍直视。
何星煦脑袋里有根弦彻底崩断,额头两侧青筋直跳,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这崽子不能要了。
马洛本来也要去洗手,看到这一幕哈哈笑起来。
小狼崽从馋嘴中回神,眼巴巴看过来,对上主人,还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却只看到自家主人眼神复杂欲言又止瞅着他,伸出手想抱去清洗,伸了两次都没能下得去手。
还是旁边的马洛大步走过去,一把提着小狼崽后颈:“我带它去吧,刚好今天在林子滚得都是土,干脆给它洗个澡。”
旁边白狼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敛下的瞳仁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即使味觉失灵,他还是将面前三大盆食物吃得一干二净,连鸡汤也全都喝完,这应该是出事后吃得最丰盛最多的一次。
如果总管在这里看到这一幕,大概会喜极而泣。
不远处的飞船里,芮希兄妹认真分吃了大碗里的食物,这应该是他们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不仅是味道,还有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父母出事之后,他们见到了最残酷的现实,甚至其中大部分来自他们曾经的亲人。
芮文红着眼眶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再坚强他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想到当初被大伯一家强硬赶出来拳打脚踢的画面,与如今来自何先生他们的善意,让芮文暗暗发誓等养好伤,他要努力赚钱偿还何先生。
只可惜他重伤后精神识海出问题,已经不是精神力者。
可只要活着,他往后还有一百多年的寿命,足够他做到力所能及报答何先生。
抱着这种期许,芮文把分到的食物认认真真一滴不剩喝完吃完,最后主动拿过那碗汤药,虔诚般捧着喝起来。
他要早点好起来,也能早点帮忙,即使是个以后没有精神力,他可以锻炼肌肉和身体,就像马洛先生一样。
一碗汤药下肚,芮文红通通的眼眶让旁边的芮希也忍不住鼻头发酸,小心靠过来:“哥哥,你感觉怎么样?身体还难受吗?”
这几天她一直没敢问哥哥那天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也没敢问哥哥出问题的精神力。
芮文抬起手安抚似的摸着芮希的脑袋:“哥哥没事,以后都会好的。”毕竟,他已经活下来了,有些仇至少等他强大到不给何先生他们惹麻烦才能报。
就在芮文说完这如同承诺般的一句,入了口的汤药开始发挥作用,蔓延到四肢百骸,甚至连同嘴里发苦的药汁此刻也微微热起来,让他整个身体都仿佛浸润在温水里,很舒服。
“咦?”芮文忍不住低呼出声,他像是难以置信般感受着身体传来的异样。
直到身上热意将体内什么东西蒸发出来,他前些时日已经枯竭的精神识海竟隐隐有些松动。
芮文以为是错觉,直到在脑海里极轻嘭的一声,如同有声般,让他清晰感受到来自识海的不同。识海枯竭如同干涸皲裂土地,下一刻被注入清水,瞬间变得湿润,继而润泽重新焕发生机。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芮文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终于无法控制,他确定自己的精神识海真的有所恢复,能溢出精神力时嚎啕大哭。
芮希被哥哥的哭声吓一跳,惊慌失措起身想去喊人,下一刻却被哥哥抓紧手腕,听到哥哥激动到狂喜的声音:“妹妹,我的精神力恢复了,恢复了!呜呜以后哥哥有能力继续保护你照顾你了!”
他不是废人了!
嘴上虽然说着不在意了,普通人也能过得很好,可有精神力,他们才能在荒星顺利活下去,才能更好报答何先生他们。
不对,他的精神力能恢复,全都是何先生的功劳,肯定是那碗汤药……
何先生再次救了他!
芮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狂喜砸晕:“真、真的吗?”可、可医生不都说哥哥已经不能使用精神能力了吗?
就在兄妹两个喜极而泣时,听到动静的何星煦率先带着白狼前来,身后紧跟着的是听到动静提着缩水的小狼崽过来的马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
打开的房门内,兄妹俩齐齐看过来,脸上挂着泪珠,眸底却熠熠生辉,让人一眼就能感觉到他们此刻的欢喜。
与想象截然不同的一幕,让在场一行人怔住。
芮希迫不及待爬起身跑到何星煦面前,仰着头声音雀跃又兴奋:“何先生,哥哥精神力恢复了!”
“啊?恢复了?”何星煦先前从芮希口中知晓她哥的情况,重伤后精神识海受创枯竭,以后再也使不出精神力,沦为星际公民眼中的废物。
在何星煦看来,他自己就是个普通人,虽然能理解从强者变成普通人后的落差,可没有精神力,他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有与没有,还是不同的。
何星煦也为芮文开心:“这是好事,看来芮希你这几天照顾还是有回报的,这都是你的功劳。”
谁知何星煦这话落下,芮希兄妹俩齐齐摇头,对视一眼,已然有了决定:“不,这是何先生的功劳,何先生,以后你就是我们兄妹的大恩人,我们愿意为奴为婢,替先生卖命!”
何星煦慢半拍才意识到两兄妹话里的意思,一脸懵:“???”是他耳朵出问题了吗?芮文精神力恢复,和他有啥关系?
身后听完全程的马洛闻言与有荣焉,微仰着头:他们才知道先生的厉害吗?
从酆科长恢复速度这么快他就看出来了,只是何先生低调,先前那个朱厄特和那对夫妻还不信先生能退热,更严重的伤势都难不住先生。
何星煦一脸懵,他是真不觉得自己熬出的汤药有这么大作用,但兄妹俩只以为他低调不揽功,愈发感动。
以至于何星煦恍惚回到自己的飞船,看向旁边亦步亦趋跟着白狼,摊开手喃喃:“莫非我还有别的不知道的技能被点亮?”
他没觉得自己穿来后身体有任何异样啊。
酆渊在何星煦身边趴下,轻轻摆动的狼尾预示着他的好心情,他倒是相信兄妹俩,眼前的人就是有这种特别之处,化腐朽为神奇。
何星煦搓了把脸冷静下来,无论是哪里出问题碰巧让芮文精神力恢复,总归都是好事。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管治愈的关窍是啥,以后肯定会找出来。
现在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何星煦望着不远处正把小狼崽从水中提溜出来控水的马洛,掩饰住自己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一本正经看向旁边趴着懒洋洋晒日光的白狼:“白狼先生,先前你对付那些护卫时身上沾了一些血,我打了温水给你擦擦吧?”
正享受这难得温馨时光的白狼酆渊:“???”
何星煦也只是随意一问,毕竟白狼听不懂人话,他走完程序起身:“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完已经抬步往前,走出几步,速度加快,迈开的长腿很快小跑起来,光是看个背影都能此刻的心情愉悦。
酆渊僵硬着身体望着远去的人:他这个擦,是整个全擦,还是只擦拭有血迹的地方?
不知道是日头升温还是何星煦先前那番话,酆渊趴在那里,浑身逐渐热起来。
热意笼罩在周身,他敛着眼,刚恢复狼身没多久,无法坦然接受别人帮他擦洗。
这种行为很亲密,算起来今天才是正式和对方见面,第一天就接触到这种程度,是他过去这么多年都没有过的体验。
只是很快这个念头就没了。
何星煦端着一个干净的大盆过来,温热的水冒着氤氲的水汽,随着他行走间扑到面容上,时不时让酆渊看不清他的五官。
身后两步紧跟着肉墩墩的小狼崽,狂甩着尾巴颠颠跟着何星煦,咧开的嘴笑得那叫一个开怀,嗷呜嗷呜小声叫唤着。
何星煦听不懂狼语,酆渊却是听懂了。
小东西刚刚已经洗过,结果现在误以为这盆水是他的主人想再次给他洗一遍?
白狼幽深的兽眸看过去,它狼不大,想得倒是挺美。
于是等何星煦端着温水放到白狼面前,把里面打湿的帕子沾湿拧干,湿漉漉抬起手时,酆渊没有拒绝。
敛着眼大脑袋自然垂下,好让何星煦更方便擦拭。
低下的视线刚好对上小狼崽天塌了的目光中,朝它露出一个极轻不易察觉的笑。
同时,带着热气的毛巾靠近他的耳后,温热的触感吸引走他所有的注意力,敏感的耳朵尖扑棱一下,克制不住抖了抖。
何星煦探过头认真把白狼耳后的一块血渍动作轻柔擦掉,因为血液干涸,他探身和白狼脑袋挨得很近。
酆渊猝不及防耳朵尖碰到对方的腰,浑身僵在那里,一时间无法动弹。
下意识屏住呼吸,在终于胸腔达到极限后大口吸气,下一刻等嗅到若有若无属于人的气息萦绕在鼻息间,酆渊整个僵在原地:他刚刚……是闻到味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