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匕首刃尖只有十厘米,星豸的大螯却超过三米,双方的实力如此悬殊,在一次闪避不及中,愤怒的星豸将他的肩膀刺穿,一甩,兰修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到地上,一根断裂的树枝从他的腹部穿出。
灰尘扬起,隔了几秒钟安朗才看清兰修的惨状。
瘦小的雌虫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却还是没爬起来。
被削掉了一只眼睛的星豸发出一声尖啸,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很快到了兰修身前。
兰修躺在地上,这个角度让他看清了星豸前螯上密密麻麻的刚毛、足尖的吸盘,以及口器上附着的带有腐蚀性的黏液。
他要死了。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映照在脑海中。
突然,有什么画面与之重叠了。
同样的视角——
同样的星豸——
同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他——
不同的是,画面中躺在地上的雌虫突然暴起,黑色的虫甲覆盖上他的手臂,他的骨节发出急速生长的咯吱声,虫甲由纯黑变为雪白,他的瞳仁则从血红不断变浅,仿佛在一滴血融入水中。
变成浅淡的、碧玺般的粉红。
画面飞速变化。
他杀了星豸。
他被安朗·柯菲林剜掉骨翅。
他逃出宫殿。
他组建了自己的势力。
画面越来越快,最后定格在某天月夜,他仿佛身在其中,一丝一毫都分外清晰——
月色如瀑。
窗外桂枝摇曳,在做工考究的屏风上投下几道浅影。
他的鼻尖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桂花的香气混杂其中。
腥甜,粘稠。
他眼珠轻轻动了动,白色的睫毛在视野中留下一点点影子,他不适地眨动片刻,那影子便像是枝头上的雪一般消失了。
滴答滴答。
他顺着声音望去,就见大滴大滴浓稠的血从他手腕坠下,重重地敲击在地板上。
一具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上,屋内四处都是喷射状的鲜血。
锦绣华服、珍馐美酒。
无一处不华丽,无一处不豪奢。
只是房间的主人已经死了。
他的头还在他手上拿着。
他微微侧头,与手上人头的眼睛对视。
那双空洞的、黑色的眼睛睁得极大,目眦尽裂,写满了惊恐与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什么呢?
是不敢相信区区一只兰族竟能闯入宫中将他杀害?还是自己的脖子这么不牢靠,他的头竟然能被人轻而易举地摘下来?
这位是谁呢?
‘兰修’觉得手中的人头,越看越熟悉。
哦,原来是那位殿下啊。
是兰族阖族上下都要讨好的对象,为了满足他的喜好以至于剜除了自己的腺体。
是那个被他唯一能返祖化的右手吓得惊厥的贵族。
是那个将他丢入斗兽场,笑着说要让他死的很难看的雄虫。
白发粉瞳的雌虫回想起雄虫当日的语调,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微微偏头。
“尊贵的雄虫殿下,那么现在,是谁的死相这么难看呢?”
他抬手的动作使得未凝固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到手肘,不小心沾湿了那一头银白的长发。
“啧。”
伴随着咕噜一声,人头被丢在了地上。
……
他想起来了。
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兰修挣扎着把手按在汩汩流出鲜血的腹部。
他是绝对不会死在这里的!
第14章 嘎吱
“在这边!”
清亮的声音回荡在森林之中。
眼看兰修就要命丧虫口,安朗也顾不得其他的了,他借着高低错落的树枝荡了下来,连滚带爬地在地上转了几圈。
他努力地挥舞手臂,想要吸引星豸的注意力。
星豸本来就对雄虫更敢兴趣,它瞬间就被上蹿下跳的安朗吸引了注意力。
幽绿色的眼睛在两人之间转动片刻,判断出地上的雌虫已经完全丧失行动力造不成什么威胁后,星豸果断调转方向朝安朗攻去。
它像是巨型卡车一样带着可怕的力道冲了过去,甲虫已经近在咫尺,安朗都能看清楚它尖锐的螯牙和被削落眼睛的伤口。
他就地一滚想要让甲虫撞到树干上,好拖延些时间再爬上树,谁知被遛了几次的星豸学聪明了,竟然猛地刹住了车,用大螯将安朗整个人挑了起来。
安朗来不及惊呼,就见视线不断变高,他看见下方的巨虫又伸出了突触,突触上绿色的眼睛紧紧锁定着他。
抛物线到达顶点之后开始回落,他离星豸不断翕张的口器越来越近。
死定了!
安朗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危急时刻,他却觉得身体猛地一轻。
他仓惶的回头,只看见一双巨大的翅膀,从他的肩胛处倏地展开。
救命!
他长翅膀了!
妈呀!
安朗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翅膀扇动带来的簌簌声听得他头皮发麻,仿佛身后有一万只飞虫在跟着他。
但现在都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安朗咬紧牙关拼命扇动翅膀,他的身体对这一新生的部位掌控力十分有限,他片刻不敢松懈,生怕摔下去送菜。
视线升高之后,他又看见躺在血泊之中的兰修。
不管了!先救人!
他摇摇晃晃地飞向兰修,但却因为使用不熟练三番五次落在地上,而身后的星豸穷追不舍,最近的一次,安朗是踩着星豸的受伤的眼部借力才再次飞起。
突触又软又韧,还黏糊糊的。
星豸发出愤怒又尖锐的啸声。
安朗汗毛倒竖,连头都不敢低。
妈呀,稍有不慎就会死得非常难看。
“兰修!”
安朗高声喊道,他绕了一个圈子,将星豸带偏轨道,同时伸出双手,猛地俯冲。
仰倒在地面的红瞳雌虫震惊地睁大双眼,怔愣间,他茫然地朝着天空的方向伸开双手。
他从未见过任何一只雄虫的翅膀。
它们颤颤巍巍,像是在刚发芽的花。
高高悬起的灯光映照在它上面,随着角度的变化,反射出似蓝似绿似金的光,它铺天盖地,笼罩在雌虫红色的瞳仁之中,如同盛夏编织的幻梦。
下一刻,安朗的胳膊就穿过他的腋下,两人猛地飞起。
被激怒的甲虫当然不肯放过到嘴的食物,它横冲直撞,一路带倒大树。
安朗不断感觉有风从自己耳旁掠过,他肩胛处酸痛不已,刚生出来的脆弱翅膀根本就承载不了两个人的重量,他只感觉自己越飞越低,翅膀扇不了两下就会落在地上。
他怎么也找不到垂落的那根绳索。
等这一片的大树全部带倒或是安朗力竭,他们迟早会死在这里!
“去那边。”怀里的兰修哑声说道,“这是一只A级星豸,绳子已经断了。”
“去别的隔断区我们还有机会。”
安朗不疑有他,两人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根本就没想到过兰修会撒谎。
蓝色的隔断墙在识别道安朗身上的准入资格后倏地熔断,连带着兰修也一起顺利通过。
身后甲虫的大螯顺着还未合拢的光墙顶出,撞上安朗的小腿,安朗早就是强弩之末,他瞬间失去平衡,抱着兰修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
“卧槽!”
安朗来不及惊慌,就见蓝色的光墙再次生长,竟然将那大螯熔断了!
甲虫因为剧痛而挣扎起来,它的口器不断翕张,单只的绿色眼睛疯狂弹动,写满了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