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觉得拖着被子去开门这种行为,太别扭了……他做不出来。
好在伊诺克少将是只善解人意的虫子。
“我把衣服放在地上了,是新的,我没穿过。”他停顿了一下,“抱歉,是我疏忽了。”
“你别着凉。”
夏伊把门打开,地上果然放着一套簇新的睡衣,灰瞳雌虫早就不见了踪影。
直到晚饭时间,伊诺克少将才出现在餐厅。
“抱歉。”
“对不起。”
两人同时道。
夏伊弯着眼睛笑了出来。
少将摸摸鼻子,打开冰鲜柜,拿出几样蔬菜来。
“外面有记者,不好出门,先将就一下。”
他举起调料瓶端详片刻,往锅里倒了一点,瞬间,厨房里涌出一股呛人的烟味。
02吱呀吱呀地响起警报,就要启动防火装置。
夏伊一看伊诺克的动作就知道他不会下厨,连忙制止了他。
灰瞳雌虫的表情一僵。
事实上,伊诺克也确实不会下厨,雌虫更偏爱高效的能量摄取方式,比如说营养剂。
但雄虫就要娇贵得多。
雄虫保护协会对不同年龄段的雄虫每日摄入的蔬菜、肉类和水果都有明确的标准。
受过正规教育的雌虫多多少少都会一点厨艺,他们中学时期是有这样一门必修课的。
但是伊诺克·韦伯斯特,从小就不是一个善茬。
他看不上周围娇弱的雄虫,也不愿意为了讨好他们而学习这些。
所以家政课他一节没上。
以至于现在连调料都分不清。
韦伯斯特少将罕见地感到了挫败,他发现他擅长的机甲、战斗,都没办法弥补他丝毫不会厨艺的劣势。
“我来吧。”年轻的雄虫站起身来,将过长的睡衣袖子挽起。
“少将,你有什么忌口吗?”
夏伊会做简单的饭菜,当时是为了向他的父母证明轮椅上的他还有自理的能力,让他们安心出去工作。
直到有一次他病情加重,无法关火,差点把屋子烧了,才停止了下来。
虫族的调料虽然他没用过,不过也大差不差吧。
“没有。”高大的雌虫沉默地注视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今天听到你在哼歌。”他突然道。
夏伊一愣,笑道:“是啊,是我们老家的歌。手机里……不,个虫终端里经常放,好听吗?”
“嗯。”伊诺克点点头,又觉得自己太冷漠了,他补充道,“听上去会让虫感到快乐。”
“是的,我今天很开心,伊诺克。”夏伊将切好的不知名动物的肉下入锅中翻炒,“我刚刚打死一只青蛙!”
伊诺克:?
这附近有青蛙吗?
就听小雄虫继续道:“我以前经历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我常常会觉得自己没有用,是家里的负担。”
“我对自己感到无力,而我付出了再多也没法改变。”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伊诺克少将说这些,他们只见过几面,“但是现在,我觉得一切都在朝好的地方发展。”
“谢谢你,伊诺克。”小雄虫扭过头来对雌虫露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甜度超标,直到菜吃到嘴里,韦伯斯特少将才觉得自己从那种晕晕乎乎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啊,是不是有一点咸?”夏伊尝了尝,被烫得嘶嘶两声,但他舍不得吐,囫囵吃了下去,“嗯,我下次少放一点盐。”
下次?
说者无心,听者的心却剧烈地跳动起来。
坐在饭桌上吃饭的小雄虫,发现对面的高大雌虫突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变成了竖瞳。
克制不住的情动。
——
伊诺克不敢相信自己是这样的毛头小子,只因为雄虫的一句下次,就心动过速控制不住变成了竖瞳。
有的雄虫善于伪装。
就在几天前,他还认定这是一只充满心机的雄虫。
不能因为雄虫的一句话就放松警惕。
伊诺克少将在心底提醒自己。
但是夏伊显然是误解了。
“少将,冒昧地问一句。”夏伊语气郑重,“您精神海狂化到什么程度了?”
夏伊看到雌虫的灰色眼睛,变成竖瞳后好像失去了人性的温情,变得更加冷酷。
他看见雌虫的嘴角抿成一条线。
意识到他的回避,夏伊放轻语气:“有出现过复眼吗,伊诺克。”
那双竖瞳唰地锁住了夏伊的脸。
这个反应已经给了夏伊答案。
“你怎么知道?”半晌,伊诺克开口问道,嗓音喑哑。
“因为餐厅里的视频没有公布。”夏伊回答,“所以我猜测,那天夜里你和冯曼·亚特打斗时,返祖化程度很高。”
“极有可能变出了标识性极高的复眼。”
小雄虫的敏锐让伊诺克侧目。
“会影响到你吗?”夏伊担忧地道,头顶上的两条触角和主人的情绪一样耷拉了下来。
亚特家族既然已经公布了悬浮车的行车记录仪拍下的视频,那么势必也有伊诺克少将复眼出现的证据。
他们捏着这个视频不发,只为了让伊诺克投鼠忌器。
——如果他们铁了心要追究此事,那么伊诺克想要隐藏的狂化等级也藏不住了。亚特家族是会受到损失,但韦伯斯特也别想全身而退。
一只F级的雄虫,并且还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损失,最好就是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毕竟星网从来不缺少热点,而网虫总是健忘的。
“你是我来到这边后对我最好的虫,我最不想连累的就是你。”夏伊看着伊诺克,认真地说。
这句话夏伊的本意是他来到虫族这个世界后,得到了许多伊诺克少将的帮助。
但是在伊诺克少将听来,就是这只小雄虫以前受了很多委屈。
他对他这样的冷漠,还毫不留情地开口斥责过他,那朵雪白的帝国之歌早就不知道扔在了哪个垃圾桶里,但眼前的小雄虫还天真地认为他对他好。
“你不用在意星网上的言论。”伊诺克少将答道,“亚特家是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多久,没有公布视频是因为时机没到,你不必忧心。”
夏伊摇头:“伊诺克,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请务必告诉我,本来这件事就是因我而起的。”
谁知道伊诺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还是个小鬼。”他话不怎么好听,但是动作很轻,像是一位长辈在对待最疼爱的幼崽一样,“思虑太重,会长不高。”
夏伊觉得鼻子一酸。
他本来不爱哭。
因为他若是爱哭的话,眼泪是流不完的。
他的,父母的,妹妹的。
他需要一个人忍受病痛的折磨,他需要强颜欢笑表现得很从容,所以他变得比谁都勇敢,比谁都坚强。
可是让他险些失态的,不是被掐住脖子差一点被侵犯,不是全网的误解,不是不能澄清的委屈,是一个堪堪见过几面的雌虫的温柔。
当天夜里,夏伊就发起了高烧。
02检测到雄虫温度异常时就冲到了伊诺克的房间里,把他叫醒。
伊诺克抱起双颊绯红的雄虫,才发现他浑身烫得惊人。
“联系薛医生!”
02应了一声,伊诺克将外套裹在雄虫身上,雄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又很快偏倒在一旁,坐都坐不起来。
“冷……”他无意识地唤道。
“马上就好了。”伊诺克把他抱在悬浮车上,不停安慰道。
“嗯……”
发烧的夏伊依然很听话,进了医院后医生让他干什么他就温顺地干什么。
伊诺克有个雄虫堂弟,别说打针了,就是吃几颗药都得一群虫子连哄带骗才肯吃。
但夏伊被抽了两管血后,也只是皱着眉,连疼都不说。
薛医生看着仪器上的数值,表情凝重。
“他今天干了什么?”薛医生道,“精神力使用过度。”
“你看这个数值。”他指着一组折线图的波峰和波谷,“他的体内有大量珀涅的残留物,已经达到了致死量。”
薛医生看着脸色铁青的雌虫继续道:“而他甚至还没有进入过破茧期,意思是长期营养不良,正常雄虫十六岁就该进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