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顿,“注意别在阿伊面前提及此事。”
瓦斯低声说是,偷觑着帘子后的内殿。
陛下因为阿伊大人不喜劳累,颇多顾忌,如今所有的政务都不会在阿伊大人面前提及,只叫阿伊大人每天看书喝茶。
“谨遵陛下吩咐。”
“那我先走了。”伊西是匆忙赶回来的,不仅仅是为了汇报情况,主要还是回来拿药,小城镇里药材有限,刚好她回来也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做。
比如和她的酒友们做一个短暂的告别,顺便带一些好酒走。
外面说话的声音渐低,伯伊只能听到风声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等到脚步声响起,他重新闭上眼。
熟悉的气息一如往常地包裹住他,过了会儿,伯伊便听到旁边的人呼吸逐渐匀称,伯伊微微偏头。
清冷的月辉铺散在床上,男人的眉眼在此时显出几分神圣,许是心里惦记着事情,浓密的眉微微蹙起。
伯伊收回视线,心想,要是在现代这小子还只是个大学生。
翌日。
伯伊又是被说话声吵醒的,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坐起身,圈在脚踝上的链条被牵动发出“哗啦”的脆响。
“什么声音?”
伯伊动作一顿,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视线被墙壁阻隔看不见人,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外面说话那人他不认识,是很陌生的声音。
“醒了?”男人清晨的声音中略带沙哑,伯伊耳尖微动,看向床榻的另一边。
拉赫里斯在瓦斯的伺候下更换上朝的礼服,繁复的首饰将素白的长袍装点得华丽而奢靡。
若是平常人这般打扮,少不得要被说俗,但偏偏这人五官深邃,暗金色的眼眸如同曳动的流金,一身华贵不及他眼底的半分颜色。
伯伊看着他,微微偏头示意外面。
外面的声音嘈杂,听上去人数不少,互相低声讨论。
拉赫里斯顺着他的动作看了眼,片刻,看向他,单薄的唇角扬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弧度:“伯伊久不回底比斯,倒是忘了今日是朝会。”
伯伊微怔,朝会?
拉赫里斯抬手,瓦斯躬身退到一边,拉赫里斯沿着床尾走到伯伊面前,弯下腰与他对视,手指轻慢地将伯伊略显松散的寝衣整理好。
“阿伊可以继续睡,等我下了朝会再来陪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蕴着笑意。
伯伊那点刚睡醒的迷糊瞬间消散:“你在这开朝会?”
“不然呢?”拉赫里斯挑眉,“朝会不一直都在这里开吗?”
在太阳神殿住久了,伯伊都快忘记这里是开朝会的地方了。
但问题是,他还在内殿,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脚上拴着链子,像什么样子。
拉赫里斯眉眼带笑,用额头贴了下伯伊的额头,直起身往外走,瓦斯默不作声,踩着小碎步跟上他的脚步。
等人走了,伯伊才咬着牙骂了句有病。
“见过法老,愿法老永恒!”拉赫里斯行至人前,所有朝臣齐齐下跪行礼。
太阳神殿的外殿和内殿只隔着一道帘子,所以伯伊可以轻松地听到外面的声音,他甚至还在一众声音中听到了几个格外洪亮,熟悉的声音。
伯伊本来有些气不顺,但环顾一圈,又莫名感到一些好笑——
很好,这下是真的垂帘听政了。
熟悉的流程在瓦斯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进行,伯伊这些天闲得狠了,乍听到这些朝政上的事情,竟然还觉得有些怀念。
“陛下,”正在此时,有人突然出声:“陛下往返亚历山大与底比斯辛苦,理应罢朝一月,但臣下听闻陛下要迎娶王后,为何不曾公布王后身份?”
伯伊倚着靠枕,闻言饶有兴趣地挑唇一笑,倒是好奇拉赫里斯是怎么应付这群朝臣的。
而且提出这个疑问的还是个老熟人,泰伊,不用想,这位肯定是被神殿推出来的。
毕竟王后这样举足轻重的位置突然就被一个不知名姓的人给抢了,对于朝会上各方势力都是一记痛击。
拉赫里斯垂着眼,将台阶下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朝会上众人面面相觑,看似惊讶错愕,其实耳朵一个比一个竖的高,生怕听漏了什么重要消息。
“我不是已经告知神殿人选了吗?”拉赫里斯单手撑着头,面带笑容地将问题抛回去。
阿伊还在时,全权掌握着神殿,拉赫里斯手握武将一派,朝中势力完全被两人把持。
如今阿伊离开,神殿分裂成了两派,一派以达曼胡尔,阿克里斯为首,以维护伯伊在位时推行的一系列新法,名为新伊派。
一派是守旧派,泰伊作为资历最老的,成为其中最有话语权的存在,提倡神权不以人为做改变,拒绝改革变法。
是以,两派人如今互不相容,势同水火。
泰伊一噎。
如今两派已经分开处理公务,但他们这边并没有收到任何关于王后和婚事的通知,显然陛下是把占卜一事交给了新伊那边。
虽然达曼胡尔确实是掌管占卜,历法的祭司,告诉他也无可厚非,但明明没有告诉他们这边,眼下却一副我告诉了你的样子,怎么能不叫人气噎。
果然——
“是啊,听闻陛下将婚事交于神殿和礼仪司,泰伊祭司反倒是百般推诿,不肯告知实情。”一个武将抱着手,似笑非笑地对泰伊说。
武将倒是向来瞧不起神殿这些文弱之辈,平等地针对每一个神殿祭司。
泰伊看他一眼,想说什么,突然咳咳咳地咳嗽起来,苍老的身躯如同疾风骤雨中的枯树,摇摇欲坠。
武将本来还想刺他几句,看他这样,不耐烦地撇撇嘴。
这些神殿的老头子吵不过就喜欢搞出这幅病歪歪的样子,无趣。
眼珠子一转看向同样是老头子的达曼胡尔,相比泰伊,达曼胡尔的神情看上去很是奇怪,像是憋着一口气上不来。
坐在他旁边的阿克里斯也是一脸欲言又止,一言难尽的模样。
“阿克里斯祭司应当是知晓王后身份,不若说给大家听听。”
阿克里斯看着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又看向坐在上首的陛下。
这可让他怎么说啊,说陛下要娶的是个男王后?
不过拉赫里斯倒也没叫这群人为难,笑意不减地说:“嗯,不知各位可曾听闻过亚历山大海港的一个传奇人物伯伊船长?”
众人对视一眼,这谁?
拉赫里斯用轻飘飘的语气,如同话家常一般,抛下一枚重磅炸弹:“我受阿蒙神启发,将要迎娶这位船长为王后。”
底比斯位于尼罗河的中游,距离亚历山大颇有些距离,加上那里鱼龙混杂,刚开发没几年,许多底比斯贵族对亚历山大都缺乏了解。
众人议论纷纷,讨论这传奇船长到底是何方神圣的时候。
艾拉特将军缓缓张大了嘴,作为常年驻守边疆,他对各方消息来源都比较敏感,刚好听说过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伯伊船长。
“这这这,”他抖着嘴唇说:“臣臣下没记错的话………”
他吞咽了下口水,“这位船长貌似,是,是个男人吧?”
本来还在暗暗琢磨王后身份的人齐齐啊了一声,懵了。
“男,男王后?”乌瑟哈特怪叫一声,“啊??”
第96章 “瓦斯,罢朝。”
这话一出,整个朝会都陷入了死寂。
许久。
“陛下,臣下觉得不……妥。”泰伊这下也不咳嗽了,语速没了平日的沉稳,“有史以来,我埃及就没有迎娶男人做王后的先例。”
拉赫里斯淡淡瞥他一眼:“若是无人去做,那不就一直都没有先例?”
朝臣:?
这是什么逻辑??
“陛下,”乌瑟哈特激动地站起身,结实的身躯把椅子撞得往后倒,发出嘎吱的一声,“陛下乃阿蒙神化身,迎娶了男王后,神之血脉如何保存延续?”
拉赫里斯轻笑:“我阿蒙家诸多后人,岂有断流之忧?”
坐在下面的达曼胡尔暗暗撇嘴,这些话他早就说过了。
一位看上去颇为文弱的祭司站起身,有人看到他,立刻停下了与他人的窃窃私语,其他人也注意到了,看向他的人越来越多,大殿也逐渐安静下来。
那瓦达祭司扶肩恭敬行礼,神色慷慨地直视着上首的法老:“臣下觉得此行有违天地行转,恳请陛下三思。”
所有人都不自觉绷紧了神经,手握成拳。
拉赫里斯垂眼看着他,唇角微微上扬:“我若是不呢?”
那瓦达挺起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下,朗声说:“为神之血脉延续赴死,是我那瓦达之幸,阿蒙神永恒!”
说着他便一头朝着旁边的雕花石柱撞去。
“那瓦达大人!”乌瑟哈特大惊失色。
艾拉特大跨一步,手堪堪从那瓦达手侧滑过,没能拉住去势汹汹的那瓦达。
连这离他最近的武将都没能拉住人,更别说其他四肢不勤的祭司。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被拉长,乌瑟哈特甚至觉得自己能看到对方瞪圆的眼睛里燃着烈火,牙齿咬紧,额角的青筋鼓起跳跃。
“碰!”下一刻,那瓦达的脑袋撞在石柱上,声音响得在场的人都不自觉心头一跳。
白色的石柱染上了血液的鲜红,如同绽开的春花,那瓦达被重重地反弹回去,形容破败地跌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大殿中落针可闻。
拉赫里斯垂着眼,神色淡淡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瓦斯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何苦,他压了压腰,低声询问:“陛下,如何处理?”
拉赫里斯瞥他一眼,语气淡然地说:“厚葬。”
瓦斯:??
一众朝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