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赫里斯的声音低沉而磁性,是很有存在感的声线,听着都是一种享受,伯伊摸了摸耳朵,心想,这小子身上的优点还真是不少。
内外殿中间只隔着一道门帘,任何声音都能毫无阻碍的传进来,让伯伊有种自己好像也坐在大殿中的感觉。
一阵窸窸窣窣的落座声后,侍女迈着碎步将丰盛的食物和美酒呈上,拉赫里斯邀请各国使臣品尝来自埃及的盛情款待,各国使臣诚惶诚恐地起身行礼。
又是一番商业吹捧和互相寒暄后,使臣再次落座,宴会这才正式开始。
伯伊只听了一会儿,感觉和自己以前参加过的宴席流程完全一样,便没了兴致,继续看书,旁边的近随见状也不再说话。
宴会进行过半,玛尔纳的使臣起身,对着拉赫里斯恭敬地行以一礼,用埃及的语言说到:“尊敬的法老陛下,下臣此番受邀而来,对陛下的盛情款待感激不尽。”
拉赫里斯淡淡颔首:“使臣不必多礼。”
玛尔纳便是此次伯伊提到的八个联盟国之一,联盟国中是实力仅次于埃及的存在,以香料最为出名。
玛尔纳使臣抬眼,视线迅速在拉赫里斯身上掠过,又礼数周全地垂下眼,避免冒犯了这位埃及伟大的法老,他走出一步,说:“下臣这次前来,还肩负着一个重任。”
拉赫里斯抬手示意对方继续:“使臣请说。”
这个时间节点,想必对方提出的重任与这次向赫梯发兵有关。
玛尔纳使臣又行一礼,这才抬头,提高声音说:“下臣首先恭贺陛下大婚,以我玛尔纳风俗,迎娶新妻时,再纳一个侧房,以求好事相随,所以下臣此行来,为陛下带来了贺礼。”
说罢,他抬手,站在他身后的人微微向前迈出一步。
那人一直半垂着头,但存在感却不弱,每一个和玛尔纳使臣交谈的人都很难不注意到他。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人长得实在是漂亮。
男人穿着宽大的衣袍,只腰间勒出比女子还要纤细的腰肢,皮肤雪白,乌发在脑后低低束起,眉眼舒淡,唇色却是艳丽,如同刚摘的玫瑰。
他眼睫低垂,姿态端庄地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十分柔弱,需要人保护的感觉。
众所周知,埃及法老的新王后是一个男人,所以玛尔纳也投其所好。
大殿中所有人的视线放在他身上,暗暗惊叹于这哈托尔见到都要为之折服的罕见美丽。
瓦斯也是看得有些出神,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心下一咯噔,偏头去看自家陛下。
果不其然,拉赫里斯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暗金色的眼眸极冷。
埃及是一夫一妻制,但在大贵族中一夫多妻并不少见,也有同时迎娶两位妻子的现象,但是……
瓦斯默默看了眼身后的门帘,要是这群人知道王后就在内殿听着,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这位是我玛尔纳的小王子,喀里王子,”玛尔纳使臣笑容满面地介绍身边的男子,“一直倾慕于伟大的拉赫里斯法老,听闻法老大婚便自请为陛下送上贺礼,王子,请与法老见礼。”
喀里轻抿唇角,眼睫轻颤,学着埃及的礼仪,扶肩行礼,礼罢,才缓缓抬眼,看向王座上的男人。
埃及的法老是在尼罗河滋润下应运而生,有着神赐的俊美容颜,伟岸的身体,强悍的体魄,正如传闻所说,王座上的男人比画像上还要叫人惊艳。
喀里有些赧然地垂下眼,脸颊泛起粉红,低声细语地说:“愿陛下永恒。”
他的声音也与他给人的印象相匹配,轻柔而缓慢,略带着属于男子的宽厚,也被他细而慢的说话方式冲淡了许多。
“喀里王子带着玛尔纳最真挚的祝福来到埃及,愿意喝下尼罗河的水,为埃及日夜祷告祈福,只愿玛尔纳与埃及友谊长存。”
玛尔纳使臣高举双手跪下,行了一个周全的大礼。
喝过尼罗河水的人,将会与埃及接下不解之缘,即便是离开了埃及,终究会回到埃及。
这是每一个留在埃及的人都会经历的仪式,将自己与埃及紧密相连。
这位喀里王子在玛尔纳有非常多的追求者,对此国王很是忧愁,因为这位王子喜欢的是男人。
所幸这位王子谁也看不上,只觉得粗鄙丑陋,直到看到了埃及法老的画像,便要求跟着使臣一起来埃及。
在使臣看来,这简直是送上门的艳福,所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拉赫里斯神色间的冷淡。
拉赫里斯挑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感谢玛尔纳王子的看重……”
完全不需要思考,拉赫里斯就要拒绝,心下止不住的懊恼。
本意只是为了让伯伊能了解几个联盟国的态度,早知道玛尔纳有这么一出,他不会把宴席设立在太阳神殿。
话刚出口,拉赫里斯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很轻地扯了一下。
拉赫里斯侧眸看向身边的瓦斯,瓦斯眨眨眼,捂着嘴低声说:“陛下,当面拒绝只怕不好。”
暗金色的眼微眯,瓦斯在拉赫里斯逐渐冷淡的视线中,顶着巨大的压力继续说道:“而且陛下,这是一次机会。”
他小心地看了眼帘子,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些:“您不想知道阿伊大人的态度吗?”
上次阿伊大人和巴拉蒙大人的谈话他是听到了,但迫于阿伊大人的威胁不敢告诉陛下。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觉得只要阿伊大人心里有陛下,不会走,只凭这一点陛下日后知道了不会降罪于他。
不过眼下有这么好的机会,瓦斯想,若是阿伊大人吃醋,那陛下不就知道阿伊大人的心思了吗?
这样,他就该升职了……不是,是他就为陛下解开了最大的心结。
瓦斯觉得自己的想法极妙:“您推迟两天再给答复……”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拉赫里斯嘴角扬起的弧度,暗金色的眼底冷漠,不近人情,像是在注视一个将死之人。
瓦斯后背倏地浸出一层冷汗,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很多画面,最后是托德黯然离开王宫的背影。
“奴多嘴。”瓦斯惊惧地垂下头,手心潮湿一片。
陛下最是不喜有人插手他的决定,尤其是这件事牵扯到阿伊大人。
拉赫里斯神色平淡地收回视线,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下去领罚。”
“是。”瓦斯默默后退,退至拉赫里斯身后,心中泪流成河,难怪阿伊大人说多做多错,不如不做,真是至理名言!
内殿中——
在听到那句好事相随时,伯伊手一顿,刚刚端起的茶杯又放了回去,缓缓抬起眼皮看向门帘的方向,果不其然,下一句和他预想的发展一模一样。
“政治联姻……”伯伊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伺候在侧的近随飞快看了眼外面,压低声说:“陛下必然是要拒绝的。”
能守在伯伊身边的都是拉赫里斯的亲信,陛下对阿伊大人的心思他们看在眼里,再清楚不过。
话音刚落,就听到拉赫里斯的声音:“多谢玛尔纳王子的看重……”
然后就没了声儿。
太阳神殿的大殿只有细碎的交谈声,显然在场的使臣对于这场与众不同的联姻都很感兴趣,交头接耳地讨论。
说话的人一多,哪怕声音压得极低,与杯盘碗碟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也难免显出几分嘈杂。
近随额角浸出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滑下,但却不敢擦——
不是,陛下这种时候你说话怎么还大喘气啊!
你倒是把话说完啊!
快拒绝啊!!
伯伊放下手里的书,视线轻慢地从近随汗湿的脸上掠过,最后落在门帘上,狭长的眼轻眯,似笑非笑说:“他好像挺感兴趣。”
第116章 守男德
近随一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生怕说错了话。
所幸短暂的沉默后,外面大殿又再次响起了陛下的声音:“我的王后系阿蒙所赐,图特在埃及的化身,以我法老之名,不敢辜负神明。”
伯伊唇角轻挑,重新拿起了书,近侍暗暗松了口气。
大殿内,在场的各国使臣神色各异。
虽然他们来的时候也有听到民众的讨论,但只觉得好笑。
在他们的国家也有男人和男人搞在一起的,但多是玩玩,上不得台面,别说娶亲,大多连家里都不敢告诉,就私下里乱搞。
然而现在埃及法老迎娶男人做王后不说,竟然还为了一个男人拒绝了另一个国家提出的联姻。
自荐被拒,喀里王子面上那些许桃红倏地褪去,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藏不住心思,一双眼睛水汪汪地看向王座上的男人,我见犹怜的样子,着实是惹人心疼。
拉赫里斯神色冷淡地抬手:“喀里王子请坐。”
喀里在自己的国家颇受追捧,哪里受过这样的冷遇,还是在众目睽睽下,眼眶登时就红了。
玛尔纳使臣的脸色也颇不好看,但顾忌着场合,他还是扶肩行礼:“玛尔纳祝福陛下和王后感情如尼罗河水绵延不断。”
说罢捎带了下身边人的衣袖,把不情不愿的喀里王子带回了座位。
“反正都是玩男人,一个两个有什么区别,”一个四十出头的使臣低声和身边的人谈笑,“到底还是年轻。”
那人低低笑了声,不怀好意地说:“也许是那王后滋味好,这法老正上头呢。”
两个人都只是小国家的使臣,仗着座位靠后,说起话来肆无忌惮。
蹲身在他们面前倒酒的侍女眉头微皱,“咔嗒”一声,将酒壶放在桌上,说话的两人没有注意到,还在继续刚刚的话题。
“陛下,”侍女站起身,提高声音道:“这两位使臣大人似乎身体不适。”
侍女的声音压下了大殿中的喧嚣,所有人齐刷刷地转头看过来,侍女不卑不亢地行礼,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两位大人应该是酒喝急了,一直在说胡话。”
所有人的视线又顺着她的话看向了她口中的那两个使臣,拉赫里斯居高临下地俯视那两人,神色不明:“说什么胡话了?”
侍女没说话,只是视线飞快地扫过王座旁边的那把椅子。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话语里的意思已经很是明显,是关于那位埃及男王后的。
两个使臣一开始还觉得莫名其妙,听到那句胡话立刻明白过来侍女话语里的意思,再看拉赫里斯那似笑非笑的模样,登时后背从出了一层冷汗。
拉赫里斯笑了下说:“那就把两位使臣送回旅馆好好休息。”
他的话说得轻飘飘的,只看神色像是并不在意这所谓的胡话到底是什么,但在场的人都知道法老这是动怒了。
在这么多国家齐聚的宴会上,直接把使臣赶出王宫,简直是把人的脸面踩在地上碾。
那俩使臣脸上一阵红一阵紫,都是不好看。
拉赫里斯垂眼看着两人,语气温和地说:“两位应该对那瓦比较熟悉,酒醒了可以帮我参考一下,那瓦贫瘠久久发展不起来是什么原因,是不是缺了什么。”
两位使臣面色隐隐发白。
他们两个国家黏连在一起,与埃及接壤的城镇便是那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