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室内的光线明亮,少年法老王穿着白色的衣袍,带着麦穗王冠,站在神像前拨弄烛台,动作娴熟而虔诚。
伯伊远远看着,没有出声。
拉赫里斯做完朝拜,这才转身看向门口的人:“我让神殿给你安排了在内殿做随侍的工作。”
伯伊想了想问:“你能左右神殿的安排?”
他以为这小子就是个小废物,在神殿面前什么作用都没有。
拉赫里斯一言难尽地看他:“内殿随侍就是个打扫卫生的工作。”
伯伊:“………”
“我明白了,”他说,“你的影响力就是能管一下神殿的清洁工。”
确实是个小废物。
虽然话说得不中听,但拉赫里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事实,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神殿即便是想要利用他,也只是在这种小事上给他一点小恩小惠。
这样安排,或许也有神殿自己的考量。
伯伊虽然更想去文书室,但他也很清楚,账目对于任何一个机构,组织,公司都是最重要的构成部分,轻易不会交到别人手上。
“我每天都要在内殿为子民祈福。”拉赫里斯说,“我认为你在内殿工作会更方便。”
至于方便什么,也许是方便翘班。
这个时候还没有这样的概念,但拉赫里斯已经在伯伊一次次行为中领悟到,眼前的这个人,对于工作的抗拒。
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伯伊抗拒的不是工作,而是不赚钱的工作,例如当他的先知。
伯伊略带同情地看他一眼:“难怪你长不高,都被架空了还要起得比鸡早。”
他大概是四点起床,到这里小法老已经祭祀结束了,也就是说,这小孩儿也许三点就到这里了。
所有的长不高都是有缘由的。
拉赫里斯:“………”
膝盖中箭。
“你不过一个奴隶,也敢嘲笑法老。”拉赫里斯直接黑了脸,身高体型一直是他最在意的事情,这人倒好,在他的创口上反复撒盐。
伯伊走到他身边,低头对比了下两人的身高差距:“你才到我胸口。”
拉赫里斯抬头瞪着他,暗暗咬牙。
“我教你怎么长高,”伯伊说,“想知道吗?”
拉赫里斯耳尖动了动,没说话。
“不想知道算了。”伯伊转身要走,才走出一步就被人扯住了衣角,“告诉我。”
伯伊瞥了眼衣服上的手,暗自满意,哪怕是着急,这小孩儿也还记得他说不准肢体接触的事情。
不错,是个乖小孩儿。
“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伯伊说。
拉赫里斯抿唇,犹豫了下。
这个家伙不会狮子大开口吧。
出于对长高的迫切念想,他几经纠结,还是说:“你说,前提是我能做到。”
伯伊低头与他对视,少年暗金色的眼眸在烛光中明亮又澄澈,更像一只猫了,伯伊想,没有锋锐指甲的小奶猫,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他的爪爪肉垫。
“先说好,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不会答应。”拉赫里斯被他的眼神看得心下一紧,忍不住再次重申。
“很简单,”伯伊勾唇笑了下:“学声猫叫给我听听。”
也不知道怎么的,老看这小孩儿绷着脸,莫名就起了点逗弄的心思。
拉赫里斯愣了下,耳尖蓦地烧红:“你竟然戏弄于我!”
这个可恶的奴隶!
“学吗?”伯伊抱着手,好整以暇地问。
拉赫里斯气得耳朵通红,心想,他怎么可能做这么丢脸的事情,他可是整个埃及的法老王。
“那我先走了。”伯伊抬腿要走,没有丝毫犹豫,“总归又不是我矮得下不来王座。”
才走出一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极小的“喵”声,若不是内殿足够安静,都听不到声响。
伯伊一挑眉,回头去看身后脸已经红成了虾子的少年:“刚刚是什么东西掉了吗?”
拉赫里斯眼神凶狠地瞪着他,不高兴道:“你想耍赖?”
伯伊无辜地摊手:“但我什么都没有听见啊,你叫了吗?”
拉赫里斯气苦,偏偏这人实在是没个好心眼,摆明了不认刚刚那声。
“我……”伯伊刚要说走,就看眼前的小法老,凶巴巴地又“喵呜”了一声。
许是怕他耍赖,这一声的声音格外的大,甚至惊动了守在门口的托德:“陛下,阿伊大人,是有猫闯进了内殿吗?”
拉赫里斯的脸色由红转黑,再转红。
伯伊轻笑着对外面的人说:“没事,是窗外经过一只小野猫。”
第12章 神殿的工作
“你的手臂怎么了?”拉赫里斯突然注意到伯伊的手臂。
白皙的手臂上红了一片,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
伯伊嗯了一声,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看到自己的手臂,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我皮肤比较敏感。”
他的皮肤薄,毛细血管比较密,不小心磕到碰到就会留下痕迹。
说来也是很巧,这个阿伊竟然也是这样的敏感体质。
昨天他剃毛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一回宫殿,手臂后知后觉地开始疼,昨晚红得还要更吓人一些。
“撞到了?”大概是这人皮肤实在是太白了,以至于他甚至都忘记了这家伙刚刚对自己的羞辱,关注瞬间被这片红给带偏了。
伯伊瞥他一眼:“小孩儿不要管大人的事情。”
拉赫里斯:?
“你也才比我大七岁。”拉赫里斯不高兴地反驳。
伯伊:“但我比你高这么多。”
伯伊用手拉出两人之间的差距,六十公分却犹如天堑。
拉赫里斯一梗,黑着脸说:“兑现你的承诺。”
等他长高,成为强壮的男人,一定要把今日的耻辱狠狠报复回来,让这个奴隶后悔今天说过的每一句话。
“我上次看到市场有人在售卖牛奶,那应该是有牛奶的吧,每天早晚一杯,”伯伊说的其实就是现代人最常用的理论,“吃牛羊肉,鸡蛋,鱼类,豆类,多运动跑步跳高……”
稍顿他又补了一句:“还有多睡觉。”
阿蒙霍特普家族的基因很好,这小法老估计是发育期比较晚,加上营养不均衡,所以才显得格外瘦小。
拉赫里斯从没听说过这些奇怪的理论,迟疑了下说:“你就是这样长高的?”
伯伊略一挑眉,笑道:“对,我就是这样长高的。”
他不清楚阿伊是怎么长的,也许也是基因好,确实比身边的人都高,他测量过,十六岁的阿伊大概有一米七还多。
不过这套理论是经过现代科学认证的,补充蛋白质,钙,维生素,还有充足的睡眠和适当的运动,就是长高的外部因素。
“贫民能吃到牛羊肉?”拉赫里斯眼里充满了质疑。
以自己的了解,平民日常饮食非常简单,大多都是以素食为主,面包,蔬菜,水果,肉食非常有限,想要完成这套长高理论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这人的前身还是奴隶,奴隶只配喝稀粥,哪怕是啤酒都是贵族们偶尔大发慈悲的恩赐。
伯伊抱着手,闻言耸耸肩:“那你一定不知道,贫民窟总有很多求生的方式。”
“例如?”拉赫里斯问。
伯伊回忆了下,说:“比如等在贵族的猪圈里,或者去垃圾场,贵族们的恩赐非常丰厚。”
他说这话时,眉眼都带着笑。
“你……”拉赫里斯微怔。
看惯了这奴隶的张狂,很多时候他甚至会忘记对方的奴隶地位,哪有奴隶这么嚣张的。
“你父母呢?”拉赫里斯问,“你的父母不养育你吗?”
要知道如果被贵族知道,自己吃剩的东西被奴隶吃了,贵族们会非常愤怒,贵族的愤怒往往意味着死神欧利西斯即将探访。
没有贵族能够忍受自己的东西被奴隶触碰,哪怕是他们吃剩不要的。
“父母,”伯伊唇角的弧度自然,“死了。”
少顷,他微笑着补充道:“现在父亲大概是死了。”
“大概死了?”拉赫里斯从来没见过有人对生死如此含糊。
死了就死了,没死就是没死,什么叫大概死了。
“因为我来到这里以前,他生病了,”伯伊叹息一声,“很严重的病,照顾他的人说,他大概熬不过两个月。”
事实上,在他来到古埃及以前,他刚刚见过自己的父亲。
在监狱里,那个记忆中强壮有力的男人瘦得像是一块风干的腊肉,眼窝深陷,身上带着青紫的淤伤,手腕上是新旧不一的疤痕,一条盖着一条,让人联想到画素描时的排线,美感而富有艺术气息。
因为病痛的折磨早已神志不清,哪怕是见到了他,也只会重复一些咿咿呀呀的话。
明明已经这么老了,却跟个不会说话的婴儿一样,让人心生怜惜。
临走前,他给狱警塞了钱,希望对方能好好照顾自己的父亲,让他再多享受一下这美好的人生。
想到那个男人麻木空洞的眼神,伯伊还有些遗憾,如果不是法律不允许,他甚至想要在这个监狱任职,陪着父亲安度晚年。
拉赫里斯以为对方说的来到这里以前指的是进入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