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已经好些天没做课业了,倒不是因为受伤……
“阿伊大人不妨明天再来,陛下已经歇下了。”托德试图给法老拖延一下,哪怕只是多一天。
伯伊似笑非笑地睨着他:“随侍都能替法老拿主意了?”
青年明明年纪不大,偏生那双眼睛有种看透人心的魔力,只看得人心里发虚,更别说是这做了亏心事的人。
托德讷讷片刻,最终还是进去寻陛下了。
陛下,我已经为你争取过了,实在是扛不住阿伊大人的压迫。
他进去了一会儿,又出来,让伯伊进去。
伯伊往里走了两步,倏地停下脚步,托德见他不走,纳闷地问:“阿伊大人这是怎么了?”
“你在外面候着吧。”伯伊神色平淡,但托德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那那,”托德有些纠结,不知道如何是好,“我不能离开陛下,陛下如今受了伤,离不得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内殿里传出拉赫里斯的声音。
“托德你去守门。”
托德:“……好嘞。”
托德心想,这陛下当真是个善变的,刚刚还在说阿伊大人再来就轰出去,现在都叫他守门了。
哼!
见伯伊走进内殿,托德伸手动作小心地把殿门带上,隔绝了里外的声音。
刚一出去,就看到阿伊大人身边经常跟着的小随侍正拉着诸神殿的人聊天,两人手上一人一串葡萄,葡萄刚刚洗过,还带着晶莹透亮的水珠。
这大热天的看着就十分叫人眼馋,口舌生津。
“你们在干嘛呢?”托德走过去,非常刻意地清了清嗓子。
“托德大人,”阿曼特看到他,眼睛亮晶晶地举起手里的葡萄,“大人一起吃葡萄吗,家里新摘的,可新鲜了,特别甜。”
葡萄离得近了,那股子香甜的味道直往鼻子里冲。
托德想拒绝,但才张嘴,就被溢出的口水呛了下,阿曼特一点不见外地把自己手里的葡萄塞进托德的怀里。
“大人快尝尝,我给你说说我阿姐的事情,可有趣了!”阿曼特笑得牙不见眼的。
托德想了想,吃一串葡萄而已,又没有触犯天条,反正陛下和阿伊大人还在查课业。
三个人坐在一起,你一颗我一颗的吃着,一边吃一边聊。
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人,聊起天来热闹,聊着聊着,话题也不再围绕着阿曼特他阿姐,越发地辽阔无边。
阿曼特压着声音,捂着嘴说:“说起来,我听说前些天米维尔将军走的时候脸臭臭的,回军营发了好大的脾气,这是咋的啦?”
托德撇撇嘴,全然忘了陛下说不能透露诸神殿事情的嘱咐,小声说:“米维尔将军怀疑陛下包庇刺客,这些天来问了好几次了。”
稍顿,他把声音压得更低:“自打塞贝克将军去了边境,米维尔将军就越发猖狂了,对陛下十分不尊敬。”
阿曼特义愤填膺,把嘴里的葡萄恶狠狠嚼碎:“真是太可恶了,竟然这样对待咱们伟大的陛下,我咬死他。”
“就是就是,”托德气哼哼地,“还不止这事儿,我跟你说,不止米维尔将军,还有……”
三个人越聊越上头,凑在一堆愣是把陈年烂谷子的事情都翻出来唠了一遍。
诸神殿里。
伯伊走进内殿,拉赫里斯半躺在榻上,身后垫着羊毛抱枕。
看到他,脸色不太好地说:“你回来干嘛?我都受伤了你还要检查课业!”
亏他以为这人是觉得自己不够关心学生才掉头回来的。
伯伊扬眉:“来看看我的学生是不是还在偷偷生气。”
拉赫里斯愣了下,轻哼一声把脸转到一边:“我干嘛要生气,我们关系可没好到我要因为你生气。”
伯伊微微一笑:“看陛下精神这么好,那我就能放心地提出我想聊的话题了。”
拉赫里斯瞥他,警惕地捂住自己的伤口说:“我还受着伤呢。”
这家伙可别想说些什么气人的话。
“聊得就是你的伤,”伯伊说,“现在知道疼,下手的时候就没想轻着点?”
伯伊垂下眼,视线落在少年的脸上,十岁的孩子,倒是比他想的还要心狠一些。
拉赫里斯一愣,抿起唇:“你怎么知道的?”
伯伊笑了声:“那天站在你右侧的人我没记错的话是托德吧。”
托德作为拉赫里斯的近侍,必然随时要在法老身边伺候,但正是这样如同影子一般的存在反而容易叫人忽视。
王后和米维尔将军怀疑是站在右侧的人对法老下的手。
也许他们也曾把视线放在托德身上,但托德这小子没什么城府,心眼子浅得很,别说严刑拷打,多看两眼估计就露馅儿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给自己扎刀的人正是法老陛下本人。
没有人会搜查法老,更不会有人会想到法老本人会行刺自己。
至于那个奴隶,只不过是为了混淆视听,让大众的注意力被所谓的刺客吸引走,让所有人都坚信,现场一定有刺客存在。
“你倒是胆子很大。”伯伊说,“不怕把自己捅死了?”
拉赫里斯没想到他能这么快联想到自己,被他的眼神看得莫名地心虚,摸摸鼻子说:“我只是不想把性命交托在别人手上。”
稍顿,“我不是莽撞行事,我有把握的。”
伯伊微微眯眼,两步上前俯身,纤细漂亮的手隔着毯子按住少年受伤的部位,伤口因为压迫泛起疼痛,拉赫里斯额角渗出一层细汗,抿着唇抬起眼。
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
伯伊语气温和,面带微笑地说:“你现在是我的学生,要有学生的自觉。”
第19章 离开底比斯(新增作话tips)
自从刺杀事件后,负责监察的卫兵每天都会到芭斯泰特去汇报情况,除了案件调查以外,还有民间的传言。
法老遇刺的第三天,卫兵对王后说:“许多平民都猜测您会推几个替死鬼出来掩盖自己的罪责……”
卫兵的脸上有些为难,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能不能说。
梅丽特的手按在扶手上,手背青筋分明:“他们还说什么?”
卫兵偷觑着她的脸色,几经犹豫才小心翼翼地说:“待到您死后,心脏必定会压垮羽毛,无法通过冥界的考验。”
这是怎样恶毒的诅咒,即便他只是转达,也感到心惊肉跳。
“似乎还有些大臣也参与了讨论。”卫兵觉得今天的工作前所未有的难,“他们认为您确实是对如今的陛下有些意见。”
若是其他人,他们会觉得必定不敢这般明目张胆,但这人若是梅丽特王后,那就不好说了,毕竟有上届阿蒙霍特普法老在前。
出行给不听话的小法老些许教训,浅浅一刀算什么,这不还没要命么。
当然这些话让他们当着本人的面是绝对不敢说的,大家私下里嘀咕几句也就过了。
芭斯泰特的卫兵监察到位,好的坏的统统都给汇报上来。
梅丽特气到了极致,反倒是笑了:“好好好,诺菲斯这次倒是干了件大事,既然他把后路走绝了,那就走着看吧。”
直到巡游出发的前一天,米维尔将军和麦德查人都没有找出所谓的刺客同伙。
梅丽特王后狠狠发了一通脾气,据说除了米维尔将军,所有参与此案的人都受到了惩罚,好几个负责督察的大臣还被降职了。
一直得不到说法的平民迫于梅丽特王后的威压,不敢明目张胆地去芭斯泰特闹,但民间的关于梅丽特王后要刺杀法老的传言传得到处都是。
临行前,伯伊特意去芭斯泰特向王后辞行,王后没有召见他。
梅丽特这些日子被平民闹得头疼,接连几天召了伊西祭司进宫,这一番动静又是引起了不少的震动,诸多朝臣表示想要去慰问王后。
朝臣在芭斯泰特出入,前廊随时都候着随侍和轿夫。
过来传话的随侍一脸不屑,看待伯伊的目光里毫不掩饰地都是鄙夷:“阿克胡最憎恨的就是背叛者,巴乌迟早会找上你。”
这个人伯伊见过,在梅丽特的后宫里,不过更详细的他就不知道了。
许是长得好看,被王后调到了芭斯泰特来伺候。
伯伊对着宫殿的鞠了个躬,提高声音说:“不管怎么样,还是多谢王后这些年对阿伊的栽培。”
在这些不相干的人眼里,伯伊是芭斯泰特的叛徒,投靠神殿,背叛了王后,说得再怎么好听也改变不了他背叛王后的事实。
“倒是没看出来你还挺会演的。”随侍嗤笑一声,看不惯阿伊这惺惺作态的恶心模样,“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这样的天赋。”
他以为阿伊会跟他大吵一架,做好了狠狠羞辱他的准备。
然而伯伊根本不搭理他,说完转身就走。
“阿伊,你这个叛徒!”随侍大声地说,“该死的叛徒,永生永世都会成为阿克胡的奴隶!”
伯伊头也没回,心想,这古埃及在羞辱人这件事上总喜欢和神明挂钩,殊不知对于他这种无信仰的人来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现代人,四字真言就能让对手大脑充血,理智全消。
当然,这是针对大多数人,其中并不包括伯伊。
刚刚走出芭斯泰特,在宫廷花园,还没到前廊的位置。
“阿伊大人——”
伯伊脚步一顿,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站在长廊转角的地方,正是比加。
他神色自然地走过去,对着比加笑了笑:“好巧,竟然遇上了比加女官。”
随着芭斯泰特的大换血,从前没什么存在感的比加如今也抬了位阶,成了一个小小女官。
职位不大,但这意味着这人已经是芭斯泰特的驻守侍女,除了梅丽特王后,没有人可以将她随意调走,哪怕是芙芙女官也不行。
比加微笑着说:“倒是不巧,我特意候在这里的,阿伊大人要离开底比斯了,比加就做了个护身符,希望大人一路平安。”
她递上来一个精巧的香囊,针脚细密漂亮,带着浓郁的薰衣草香。
香囊上还用金线绣了一些伯伊看不懂的符号,不过他大致能猜出来是什么,大概就是古埃及所谓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