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押在这里的人,用不了几天就会押往刑场,确实是活不了几天。
当然,除了这牢房里的那个老油子,好几年了,终判还没下来。
所有的犯人根据违反的律法关押在相应的楼层牢房里,越往下罪越重,最下层便是死刑犯,由大祭司赫姆恩批发终判,上三层一年一判,最下层一月一判。
狱卒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谈论生死这般坦然,正犹豫间,就看到刚刚那个小随侍走到他身边,揽住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这位好大哥,就不能通融通融吗?”
垂着的手心被塞进了什么东西,狱卒愣了下,是个小布袋子,他拆开上面的线,借着火光去看,一小袋子的金豆子。
“这这这……”他两眼发直,话都不会说了。
“走,大哥,咱们去那边聊聊天。”阿曼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揽着人就往外走,“我好些年没在底比斯了,现在哪家酒馆的酒最好喝啊?”
狱卒抖着手,磕磕巴巴说:“城,城南的那家,还不就那家,一,一直都好喝。”
两个人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楼梯口。
伯伊勾了勾唇角,偏头对卖力擦地的两兄弟说:“把水换一换。”
地面擦了好几道了,水桶里的水都成了黑色,即便如此,地板也仍旧是灰色,很难想象它原来的颜色。
巴特巴尔说好,站起身,一人提着一桶水,也跟着出去了,走的时候顺带把脏污的茅草用亚麻布卷起来,一并带走。
拉塔巴默默看着,直到牢房没了人,他才出声说:“你看着不像是来坐牢的。”
更像是贵族突发奇想过来丰富人生体验的。
伯伊扬起眉,笑道:“确实,最多三天我应该就会出去了。”
拉塔巴眼皮兀地跳了一下:“你不是得罪了王后吗,王后能让你出去?”
伯伊向后靠,后背抵着椅背,僵硬了许久的腰背有了支撑,舒适感立刻大幅度提升,牢房里散发臭味的茅草没了,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我刚刚说过,我能自己保自己。”他说。
拉塔巴本来是不信的,但看到这些又不得不信,他从来没见过有人坐牢是这样的。
牢房里沉默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拉塔巴是在思考,而伯伊则是在等他开口。
许久,拉塔巴终是下定决心:“你把我带出去,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消息。”
他咬紧牙关,加重了语气说:“一个能扳倒王后的消息,但你得向我证明,你不是王后的人。”
伯伊思考了下说:“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王后的人呢?”
拉塔巴瞪着眼:“我都在这里住了六年了,你不信可以问刚刚那个狱卒。”
为了套话,还不至于安排一个人在这里住六年。
伯伊一笑:“王后向来谨慎心细。”
拉塔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想,王后谨慎也比不过你。
“这是王后做的。”他捞起自己破破烂烂的上衣。
看到男人的上半身时,伯伊的眉头不自觉皱了下。
火光跳跃下,男人上半身十分消瘦,单薄的皮肉下包裹着根根分明的肋骨,但最吸引人注意的是在心脏的附近有一条又一条的伤疤,仿若巨大的蜈蚣,张开狰狞的步足。
伤疤有新有旧,新长出来的嫩肉上压着另一条新出现的疤痕。
伯伊撩起眼皮,对上那双淡灰色的眼睛,略带歉意地说:“抱歉,我对你的条件不太感兴趣,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条消息。”
他笑了笑:“王后如今已经病重,即便没有你的消息,王后大概也支撑不了多久。”
他的语气轻松,仿佛胜利就在眼前,之于对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残忍至极。
拉塔巴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发出尖锐的鸣叫。
“怎么可能,”他愣愣地说:“明明上次她……”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收声,整天活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他对时间已然失去了判断,王后多久没来了?
他不知道,但身上全部的伤口已经愈合,痂皮脱落,到现在,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疤除了偶尔发痒,已经没有多大的感觉。
地牢里的人来了又走,换了不知道多少波人,一开始他会试图和他们说话,但没有人搭理他,大家都是将死之人,聊天有什么意义呢。
后来他便沉默地数,数来了多少人,又走了多少人,再后来他的大脑变得迟缓,不再能想起那些没有意义的数字。
伯伊看着他,遗憾地叹了口气:“我自己出去是没问题的,但你被王后关了六年都没有处死,说明你对她很重要,虽然她确实是快死了,但我觉得这个时候好像没必要冒这个险。”
王后要死了,拉塔巴的脑子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本来是一件极好的事情,但王后死了,将没有人知道这个地牢里还有他这个活死人的存在。
哦不,也许赫姆恩知道,每个月他都会批复一次自己的判决,但王后死了,这拖延了六年的死判就该下来了吧。
“不,不行,我不想死。”拉塔巴牙齿碰撞,发出咯咯的脆响,脖颈的青筋直跳,“王后想要我手上的东西,你带我出去,我可以把东西也给你。”
伯伊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似是在评估这件事于自己来说的利弊。
“那东西能指挥屋卡人,”拉塔巴急得额角浸出一层冷汗,虽然他说出了关键的一部分内容,但还记得自己的目的是要出去,“东西我给了别人,只要你带我出去,我就给你。”
伯伊挑起唇角,淡淡一笑:“成交。”
这句话一出来,拉塔巴顿时浑身瘫软下来,眼眶通红,衣服因为着急恐慌被冷汗浸透,回想起来都是后怕。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会不会带自己出去,但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希望,都让他想要流泪,终于,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伯伊俯视着面前又哭又笑的人,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眼底笑意清浅。
屋卡,他没记错的话,这是阿蒙一世对外征伐的最后一个国家,以游商和巫术闻名,被埃及灭国后,只剩下少许屋卡人在各个国家流浪求生。
第37章 地牢(含评论2k加更)
巡游结束,法老返回底比斯的当日傍晚。
底比斯的平民们讨论着法老归来的盛况,神庙人来人往,挤满了等待法老圣水的平民。
一高一矮的两个游商从小摊贩面前经过,走到道路的尽头,转身进了小巷子里。
“麦德那,我们为啥不直接去地牢救人啊?”身材高大的人揭开脸上的面纱,赫然是塔塔沙漠的悍匪乌姆。
个头稍矮的自是麦德那,他也拆开面纱,左右看了眼这才说到:“大人说了,只有他被押去刑场咱们才出手。”
乌姆啊哦一声,不太能理解这是为啥,不过他不懂的还有很多:“大人怎么知道他回底比斯会被抓啊?”
巡游队伍在经过塔塔沙漠时,阿伊大人便联系了他们,要求他们跟在队伍的后面一起秘密返回底比斯。
当时阿伊大人便说:“如果我被关押没有出来,那你们就在刑场上把我劫走。”
具体事由没说,乌姆和麦德那也不好多问。
“大人的聪慧哪是我们可以明白的,”麦德那想了想说:“晚些时候我们去寻阿曼特大人,探听下情况。”
乌姆点点头说好。
同行来的自是不止他们俩,还有一众兄弟,他们以游商做生意为由,潜入底比斯,游商的队伍向来庞大,加上底比斯每天进出的游商极多,倒也没人怀疑。
除此之外,在距离底比斯两百公里外的马斯以沙漠还有一队人马驻扎等待指令。
“我们先四处逛逛,熟悉下场地。”
两人都是第一次来底比斯,几乎是一路问着走的。
为了表现律法的威严,所有死刑犯都会在刑场进行最后的审判,刑场以花岗岩打造,石头的缝隙里都透着丝丝缕缕的暗红。
他们如同最普通的游商一边走一边聊天,时不时会停留在商贩面前挑挑拣拣,询问下价格,然后离开去下一家。
如今有了货币,想要买卖也变得简单便捷了许多。
底比斯的城门口——
一队游商缓缓走近,直到城门口,为首的侍卫跳下马,对着门口的卫兵行礼:“你好,我们是从孟斐斯过来的商队。”
卫兵抬头往他身后看去,顿时吸了口凉气。
只见队伍极其漫长,一眼看不完,仍旧有牵着骆驼的人在不断地走近。
“这都是你们的人?”他不确定地问道。
侍卫点点头,从腰袋里递过一个小布袋子,笑道:“是的,我们是大埃商会的,原来是在孟斐斯发展,如今决定搬迁过来。”
“大埃商会啊,这个我知道。”卫兵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手里的布袋子,好家伙,出手这么阔绰!
大埃商会是三年前突然兴起的组织,汇集了大量的商人,听闻会长身体不好,鲜少出面,大多数时候都是副会长在主事。
进出底比斯的商人里至少有三成都是大埃商会的,在游商众多的埃及,这个数字算是非常惊人的了。
今年这个数字涨到了五成,据说是会长和悍匪达成了某种合作,只要是大埃商会的商人只收取二成过路费,而且绝不伤及性命。
一开始还有人怀疑真实性,后来发现是真的,加入大埃商会的人成倍的往上翻。
“想询问下大哥,请问底比斯有没有合适的房屋让我们用来做商会。”侍卫笑呵呵的,虽然有讨好的意思在,但态度倒也不谄媚。
卫兵又瞅了眼后面还没走完的队伍,暗暗咋舌,说:“你们这人和货物都太多了,一栋肯定不够用,城南有一片地,你们可以去和神殿购买,买下来盖,完了找麦得查人审批。”
侍卫哎哎两声,笑眯眯地说下次请大哥们一起喝酒,然后就回去复命了。
车队进城后,在底比斯最大的酒楼入住。
随侍和侍卫们开始拆卸骆驼身上的货物,东西堆了一地,这壮观的景象,引得不少经过的路人驻足观看。
酒楼的后门,一辆轻装简行的马车驶上通道。
车上坐着的人正是商会的副会长希比斯,除了他就只有一个最为亲近的随侍。
希比斯如今已是五十出头,年纪很大了,若非这次商会迁居,他已经不会在外走动了。
“大人,我们是去见会长吗?”随侍问道。
希比斯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见大人不再说话,随侍也安静下来。
马车很快行驶到一栋两层民居前,随侍搀扶着希比斯下车。
随侍走上前敲了敲门,很快有人过来开门,开门的是一个小孩儿,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请问你找谁?”
希比斯笑道:“听说这里出售莎草纸,想要收购一些。”
小孩儿点点头:“你们出多少钱啊?”
希比斯:“八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