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官多年,塞贝克能在朝堂屹立不倒,是因为手握兵权,但也不止如此,愚笨之人又岂能在战场厮杀中立下赫赫战功。
“妲伊战争,王后是故意把我留下来的。”说出这话时,他甚至克制不住打了个冷战。
刚刚还眉眼矍铄的大将军,此时仿佛是经历了什么重大的打击,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灰败下去。
拉赫里斯转了转食指上的扳指,继续说到:“梅丽特乃我埃及的千古罪人,虫噬绞刑都不为过,将军可知我为何保她?”
明明是塞贝克寻求答案的问题,如今又被他反问回来。
对于一个心系子民,兢兢业业守护埃及每一寸领土的大将军来说,这是何等打击。
也许他在扶持王后时也有私心,想要延续家族的繁荣,但比起这些,这位一生忠义的将军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傲骨被这盛大的哀乐一寸寸打断。
“埃及需要将军的守护,”拉赫里斯盯着他,“边境的子民对将军全心全意的信任,周围虎视眈眈的邻国因为将军为退缩,将军可知,我若是说出真相,埃及将面临怎样的动荡?”
他每问一句,塞贝克的面色就更惨白一分,身体摇摇欲坠。
“我也想要相信将军,但将军说服了我,又如何说服世人?”拉赫里斯语气平淡,却比战场上最锋利的剑还要尖锐。
塞贝克闭着眼,仍旧掩不住他发红的眼眶,呼吸沉重,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将军在这个时候不堪一击。
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妲伊战场上,那死去的弟兄,他们父母,妻儿嘶声力竭的哭嚎仍旧回荡在耳畔。
没有人知道,他扶棺回到底比斯时是何等沉重与痛苦。
出发时意气风发,回来满目疮痍。
这是他人生中最惨痛,也最刻骨铭心的一场失败。
屏风后的伯伊无声抬手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茶水已经凉了,但他向来喜欢喝凉的,所以味道正好。
正如此时,情况也与预想一致。
常年驻守边境,无惧严寒酷暑只为守住国家的第一道防线,护住身后的万千百姓,这样的人是大义的,是忠勇的,但也是简单易懂的。
伯伊放下茶杯,因着垫了杯垫,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塞贝克怎会不知,这位刚刚亲政的法老是对自己起了疑心,但这样的疑心是他无法解释的。
也正如对方所说,即便是他说服了陛下,也无济于事。
王后的身份,陛下没有说明,但风声已经走漏,米维尔能来质问他,最为崇拜他的儿子尚且如此,他又能要求陛下,要求朝臣,要求百姓什么呢?
他知道,这是王后对自己的报复,她用死亡销毁了最后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和证人。
“谢陛下信任,然臣下有罪,”塞贝克缓缓跪下,以头抢地,“请陛下降罪。”
王后扎向塞贝克的最后一剑,也让拉赫里斯和伯伊兵不刃血地解决了最大的隐患。
拉赫里斯站起身走下台阶,伸手搀扶起他:“将军劳苦功高,何罪之有,我埃及百万子民还需将军庇护。”
陛下越是这般说,越叫塞贝克自觉脸面无光。
痴长七十岁数,却是这般无用之人。
塞贝克沉默,半晌,他闭了闭眼,后退半步,从腰袋中取出一块金印,低声说:“臣下愿归还军印,还请陛下务必收下。”
军印乃是掌握兵权的象征,以军印可号召除底比斯外所有的军队,这金印是先王打造赏赐给当时年仅三十的塞贝克。
他们是战场上彼此最信任的人,回到朝堂,也依旧能够托付后背。
拉赫里斯垂眼看着那枚金印,沉默片刻后,抬手从大将军手中取走金印:“那我暂且先为将军收着,等到有朝一日将军洗清嫌疑再做归还。”
塞贝克无声地苦笑。
不可能了,他明白,这是要背负一生的骂名。
“罪臣有罪,请陛下撤销罪臣的职务。”塞贝克说着要跪下,却被拉赫里斯半途拦下,:“将军不可。”
顿了下,他说:“将军比我清楚,埃及如今的局势紧张,再无其他将领如您这般骁勇善战,还请将军为了埃及,为了埃及的子民再坚持坚持。”
屏风后,阿曼特紧紧抿着唇角,生怕自己笑出声。
陛下和阿伊大人实在是……
一边说着离不开,但行动上却是毫不犹疑收了大将军的金印。
这下大将军真成了没牙的头狼,加上那一身的流言,只怕今后再难对陛下和阿伊大人形成威胁。
王后的身份和所作所为将是塞贝克悬在头上的剑,时刻提醒着他,不要忘记自己身上背着的罪业。
同时,隐在放黑暗中的暗卫默默松了口气,捏着刀剑的手心全都是汗。
塞贝克是将军,武艺也是十分高强的,如果对方暴起,他们还真说不准能不能把人拦下。
屏风后的阿曼特偷偷拍了两下胸口,他也紧张死了,生怕出现什么意外。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塞贝克将军竟然会这么轻易交出金印。
“走吧,睡觉去。”伯伊动了动嘴,站起身。
事情已经没有悬念,多留无益。
阿曼特走在前面,绕过书架进入书房,打开密道,用蜡烛照亮通道,伯伊拢了拢斗篷,挡住密道里吹来的冷风,准备返回瓦吉特。
离开宫殿,阿曼特好奇地问:“大人,您不担心塞贝克将军暴起,或者根本不回底比斯吗?”
这样的情况,塞贝克将军完全可以直接逃出埃及,他的成就和能力是最好的投名状。
伯伊笑了下说:“如果他是这样的人,就不会守在边境这样的地方。”
边境十分艰苦,以塞贝克的影响力,他完全可以以年迈为由,或者旧伤复发为由留在底比斯,和家人过着颐养天年的悠闲日子。
而不是从青年就守在边境,和将士们过着苦哈哈的日子,每天都是生死难料,与妻儿常年分离,直到晚年也不曾离开。
“英雄都热衷于为责任感这三个字抛头颅,洒热血,”伯伊挑起唇角,不紧不慢地抬脚走进灯火通明的瓦吉特,“这是他们的终生荣耀,也是足以致命的枷锁。”
阿曼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沉默着消化这次的谈话。
两人离开没多久,正殿中,塞贝克重重地磕了个头:“感谢陛下的信任。”
顿了下,他哑着声音说:“罪臣自当守护好埃及的边境,每一寸国土,终生不再返回底比斯,还请陛下允许罪臣带领妻儿一同前往边境。”
金印在拉赫里斯的指间转了一圈,他似是无奈地一笑:“将军执意如此,那便这样吧。”
彼此心知肚明,这是怕秋后算账,祸及妻儿。
但对拉赫里斯和伯伊来说,却是好事,随着塞贝克整个家族撤出底比斯,武将一派自此群龙无首,联盟就此瓦解。
朝堂之上,再无能与之抗衡的势力。
第63章 食髓知味
伯伊前脚回到瓦吉特,拉赫里斯后脚就跟着来了。
“塞贝克将军走了?”伯伊扬眉,这小子倒是跟得挺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怕自己走丢了呢。
拉赫里斯嗯了一声,走上前揽住伯伊的肩,只搂了一下,很快又自然地放开手抱怨道:“你怎么都不等等我?”
伯伊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没好气地说:“你自己没床?”
“我的床没你的好睡。”拉赫里斯笑起来,拉起他的手看,伯伊抽手,没抽动:“干嘛?”
拉赫里斯摸了摸皙白的掌心,笑道:“手上的伤好了。”
他说的是阿娜卡匕首留下的伤,当时伤在右手,对伯伊的生活造成了一些影响,不过伯伊的左手用得不错。
如今手掌上的伤已经好了,但当时伤得挺深,如今留下了一条浅白色的疤痕。
“我在诸神殿就想刚刚做那事的时候有没有伤到你的手。”
伯伊短暂地沉默了下:“你和塞贝克说话的时候想这种事?”
塞贝克这事儿是他们早就预想过的情况了,事实发展也如他们所想,拉赫里斯的发挥也无可指摘,直说得塞贝克羞愧难当,无颜抬头。
但谁能想,法老说着这些大义凛然的话,脑子里想的却是这种事情。
拉赫里斯耳尖微红,摸摸鼻子小声说:“也不全是,就一会会儿。”
只要想到阿伊就坐在屏风后看着自己,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总是往那种事情上飘。
不过他还记得事情重大,所以又强行拉扯回来,反复挣扎着直到阿伊离开,他高温的大脑才重新恢复理智,彻底冷静下来。
伯伊:“………”
好吧,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是这样的,更何况拉赫里斯又是第一次,难免心思比较多。
出门奔波一趟,两个人的澡算是白洗了,又重新洗了才回到寝殿。
伯伊坐在床榻上,身后垫着软枕,拿着一卷书正在看。
还没有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打湿了衣服,身上的寝衣略显松散,拉赫里斯走到床边,用自己手里的巾子帮他擦拭头发。
“怎么又不擦干,”拉赫里斯拧起眉头,“仔细头疼。”
阿伊这人看似思虑周全,偏偏在这种小事上最是疏漏,时常因为不擦头发导致头疾复发。
伯伊自然是嫌擦头发麻烦,如今头发长,擦着费劲儿,便总是由着头发自然干,但水滴在身上的感觉确实是不舒服,眼下有人帮忙擦头发他便也乐得轻松。
拉赫里斯将发尾的水攥干,巾子隔着在他的头发上轻轻揉搓。
平日里那淡淡的薰衣草香在此时变得尤为浓烈,浅浅吸一口,再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淡香。
青年的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氤氲热气,拉赫里斯从他的后颈位置抓起垂着的发尾,手背触碰到微热的皮肤,心口的位置忽快忽慢地乱跳。
被水打湿的衣服紧紧贴着皮肤,透出浅浅的肉色,一颗水珠从发梢滴落,砸进伯伊的颈窝,又缓缓向下流淌,滑进深刻的锁骨里。
拉赫里斯觉得口干舌燥,有种想要将那水珠吮I吸掉的冲动,阿伊身上的水,肯定是甜的吧,他想,如同蜂蜜水一样招蜂引蝶。
“我记得祭司不是要净身吗?”拉赫里斯怕对方听到自己作怪的心跳,便随便寻了个话题,“阿伊的头发特别美丽。”
许是鲜少注意别人的头发,在他的眼里没有人比阿伊的头发更柔顺。
拉赫里斯不是第一次给伯伊擦头发了,在擦拭的过程中还会搭配按摩,
伯伊翻书的动作一顿,但很快他又恢复了自然:“嗯,每个月都要去净湖净身,不过巡游繁忙,自然就是耽误了。”
其他城镇还好,作为底比斯的祭司,是有严格章程的,所有祭司在进入神庙前都必须要净身。
伯伊除了在底比斯那一次就没再做过净身,也不想净身。
拉赫里斯蹙眉:“必须要净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