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幻境中的预演再度浮上水面,圣子被天下人架在名为期望的火上炙烤。
而等他们发现那是假象时,火下埋藏得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最终等待慕寒阳的,只会是从高台上跌落,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慕寒阳的结局早已注定,但对凤清韵来说已经微不足道了,他并未因这一点快意,而对未来生出任何期许。
两人离开酆都时,其实已经处于人间了,他们不出半日便到了传言中青龙之心的所在地——金鳞国。
好巧不巧的是,龙隐放出的那道魔息,似乎也跟着先前那个疑似仙人的修士,来到了金鳞国。
一切在冥冥之中似乎都有定数。
金鳞国是人间中对修士看管最严的国家,他们要想没那么高调地进城,便只能将自己伪装成凡人。
龙隐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辆马车,车内装得跟什么金銮殿一样,看得凤清韵眼角直抽。
但最终在龙隐的软磨硬泡之下,他还是妥协了。
“……华贵就华贵点吧,免得有些人看人下菜碟,也算省点事。”凤清韵戴上面纱,扭头看了龙隐一眼道,“我是隔壁大夏境内的公爵之子,来此地游玩探亲,家里供奉有狐仙,所以会些许法术,但不算修士,你是我的随从,别说漏嘴了。”
龙隐一下子笑了:“明白了,主人。”
凤清韵被他喊得耳根一热,连忙扭头,扶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魔尊的马车自然非同寻常,根本不需要人力驱赶便能自行前往目的地,但若真是无人驾驶的模样,被金鳞城外的凡人守卫看见,肯定不会让他们进去。
于是龙隐随手捏了个幻影在外面驾车,本人则跟个昏君一样,搂着凤清韵坐在那无比奢华的马车内。
凤清韵任由龙隐把他抱在怀里又亲又揉的,他自己则是隔着窗子看向外面。
他已经许久未曾来人间了,眼下金鳞虽未经历王朝更迭,但城外便俨然已经换了副模样,等下城内恐怕更不用说了。
对凡人而言,百年的时间,便足以称得上沧海桑田了。
凤清韵不由得有些感慨,龙隐却觉得他冷落了自己,于是拥着人凑上前没话找话道:“凤宫主刚刚不是说,天道养育众生,如天下人之父母——”
凤清韵正沉浸在感慨之中尚未回神,闻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啊,怎么了?”
龙隐笑着凑上前:“喊一声来听听。”
凤清韵一愣,对上那人戏谑的目光后,蓦然回神,耳根通红地给了他一巴掌:“你要点脸——!”
龙隐笑着却连躲都不带躲的,最后那掌风果然一顿,随即轻飘飘地落在了他脸上,跟羽毛一样。
偏偏他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牵着人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怎么不舍得用力啊,小蔷薇?”
凤清韵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头拿出鲛人蛋便开始温养,故意冷着脸不搭理他。
小小的蛋蛋相当尽职尽责,刚从储物戒一出来,饭还没来得及吃几口,便挺着蛋壳“看向”龙隐,似是要努力把他记下来。
“北辰啊,你爹爹又生气了。”龙隐见状忍不住摸了摸它的蛋壳,“要是有一天父亲不在了,你可得替我好好哄哄他——”
凤清韵却听不得这话,没等他说完便对他怒目而视:“你是回归本位,又不是死了,会不会说话?!”
人不理他的时候忍不住犯欠,眼下挨了顿骂,龙隐却总算舒坦了。
然而没等他按部就班地开口认错,最好再讨一个吻,马车却在此刻蓦然一顿。
凤清韵正在气头上,又被这么一晃晃得越发生气起来,于是将蛋用手一遮,掀开帘子蹙眉看向外面。
却见城门口处,一个女子哭天抹泪地被士兵压着,她牵着的小孩则被人一把揪下了斗篷,紧跟着便露出了一张惊恐的小脸,和他身后极其明显的尾巴,以及头顶的耳朵。
凤清韵见状心下一跳——半妖?
而周围人见状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惊呼道:“狐祸,是狐祸!”
“有妖怪!”
一阵嘈杂声后,城门口的那些士兵突然自发地分成两派,恭敬地低下头,似是在迎接什么人。
入城的人群有见识广的人小声道:“……许是国师到了。”
果不其然,一个长髯的男子从城中走出,士兵们紧跟着肃然道:“恭迎国师!”
凤清韵见状眯了眯眼,却见那被称之为国师的男子竟有化神修为——不是说金鳞国严禁修士进入吗?怎么国师境界这么高?
然而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那国师便抬手在那女子头上一挥拂尘,那狐女瞬间便露出了狐耳和两条狐尾。
一片哗然之际,国师半阖着眸子道:“此为祸国妖狐,当杀。”
那抱着孩子的狐女白了脸,当即跪地求饶道:“国师!妾身只是带幼子前来寻夫,并无半点不轨之心,还请国师——啊!”
她话音未落,血光骤起间,那国师竟当即断了她一尾!
凤清韵眉心一跳,心下大惊。
那狐女气息纯净,而且因生育半妖子嗣伤及根骨,眼看着修为恐怕是无法精进了,为何如此对她?!
狐女在剧痛之下,瞬间瑟缩起来,可哪怕如此,她也并未忘记抱紧她的孩子。
她那半妖孩子似乎才三四岁,相较于人类小孩发育得迟缓很多,可见状还是立刻喊道:“妈、娘……娘亲!”
“将此妖带到天牢关起来,一个月之内若无青丘上仙来领,便直接送去斩妖台。至于这个孽种——”国师随意看了一眼那个被狐女护在怀中的半妖,“扔出去让他自生自灭吧。”
士兵闻言纷纷道:“国师仁慈。”
可狐女却在剧痛之下大惊失色:“大人……大人!我儿是半妖,他才三岁,在外面活不下去的,求求大人让他和妾身一起去天牢吧!”
声泪俱下的哭求简直触目惊心,可士兵不管这些,当即就要上前分开她和她的孩子。
凤清韵见状当即看了龙隐一眼,龙隐了然,于是掀开帘子下了车:“且慢。”
士兵闻言立刻不善地看向他:“来者何人?”
原本打算回宫的国师也跟着停了脚步,扭头看向龙隐。
龙隐演起随从来简直是天赋异禀,当即便道:“我家主人乃大夏贵胄,祖上世奉狐仙,见不得尔等在此虐待狐女。”
大夏一国的皇族是天狐与人族的遗脉,受狐族庇佑繁育至今,国力强盛,便是金鳞也要礼让三分。
那国师闻言眯眼看向他们:“既是大夏贵胄,为何不通知国主?”
龙隐道:“我主人原本只是来游玩探亲,并无节外生枝之意。”
“游玩探亲?”那国师却冷笑一声,“眼下可不是游玩探亲的时候,二位还是请回吧。”
龙隐挑了挑眉:“此言何意?”
旁边的士兵回答道:“近日皇城之内一连数起命案,吾国本就避讳狐祸,不可不防,还请贵主见谅。”
金鳞国曾经在皇室之中出现过狐妖乱政,鸡犬不宁的情况,后世将其称之为狐祸,因此对狐妖格外严苛。
龙隐了然:“确实不应该在这个档口给贵国添乱,那让这狐女带着孩子离开便是。”
士兵松了口气,都打算点头了,未曾料那国师却道:“不可,若她下次再乔伴做生人,趁本国师不在的日子前来入我国门,此等后患无穷之事,难道由你主人来承担责任吗?”
气氛因他一句话,蓦然僵持了下来。
龙隐闻言眯了眯眼道:“既然如此,那便让这狐女跟我们一同入境,贵国若是出任何事,尽由我等负责,国师以为如何?”
国师冷声道:“任何事尽由你们负责?好大的口气!你拿什么担保?”
龙隐一哂,反手拿出了一枚令牌,随手抛给国师。
那国师似是没想到他一个凡人居然敢有如此态度,拂尘一甩接过令牌后,却蓦然变了脸色——天狐令!
狐女见状一愣,随即连忙带着她的半妖孩儿走到龙隐面前,跪下不住磕头:“求求恩公救命……妾身只是为了来寻孩子的父亲,绝无害人之心啊!”
人间四国,金鳞背靠仙宫,大夏背靠青丘,酆都背靠黄泉,洛溟背靠魔宫。
正如金鳞皇族可佩仙宫弟子印记,大夏上至皇族,下至百姓,按觉醒的天狐血脉划分,至高尊贵者,可佩九尾天狐令,其次佩六尾通天令,再次佩三尾青丘令。
六尾以下的狐族见了天狐令都要给三分薄面,更不用说一个二尾的散修狐狸精了。
龙隐的天狐令自然是假的,不过他堂堂魔尊,连天狐本人都敢怼,别说假借一个天狐令了,就是伪装成狐主降临此地,恐怕妖族那边也没人敢说什么。
国师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可面对天狐令,他又不敢当真说什么,看了那令半晌后,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句:“——这可是二位说的,接下来,皇城内若是死一人,你待如何?”
龙隐嗤笑一声:“若是死一人,我主便去黄泉界同冥主要来他的生魂,若是要不来,我拿人头给他偿命,如何?”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被他的口气惊呆了。
国师愣了一下后当即嘲笑道:“大言不惭,便是你主子供奉的是青丘狐主,恐怕也不敢左右冥主旨意!”
“是不是大言不惭,国师开路便是。”龙淡淡道,“若是不成,自有我替主人受死,不必你担心这些。”
“你不过区区一个侍从,命又能值多少钱?若是你们入境之后,我国境内敢死一人,无论何种死法——”国师阴沉着脸道,“我都要你那主子偿命。”
——无论何种死法,就是老死也算,这就纯粹是在找茬了。
那狐女脸色微变,连忙直起头道:“恩公,我……”
可她话尚未说完,轿子内便传出来了一道如明月般清澈的男声:“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国师既开了此口,那便请您拭目以待。”那冷质的男声道,“龙儿,带那狐女上车。”
“……是。”龙隐听到此称呼顿了一下,淡淡扫了那狐女一眼:“上车。”
狐女立刻感恩戴德地磕头,起身后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己尾巴一眼,见上面已经不再流血了,才松了口气,带着她的半妖儿子上车。
然而刚一进轿子,富丽堂皇的内景先是震得她一愣,而后一股莫名的花香扑面而来,闻到那花香的一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瞬间从她的脊椎一路往上,就像是见到了什么大妖一样,惹得她差点跪下。
可当她抬头时,却见那地方只坐着一个人族青年,虽然哪怕用面纱遮了脸,依旧能看出他的气度不凡来,可他的身上无一丝灵力波动,俨然只是一个凡人。
那青年看向她温和地笑了一下:“姑娘请坐,不必拘礼。”
他只是隔着面纱一笑,便晃得狐女一愣,回神后连忙拥着她的半妖儿子一拜,起身后刚准备开口道谢,身后一阵冷风略过,那矫健的凡人侍卫紧跟着便上了马车。
然后在她瞠目结舌的注视中,那大逆不道的侍卫竟笑着坐在他主人身边,拥着那大美人的腰,掀开面纱便凑上前亲了对方一口,紧跟着低声道:“主人,方才喊谁龙儿呢?”
第65章 种子
狐女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未曾想那大美人非但不生气, 反倒只是噙着笑瞟了他的侍卫,轻哼一声道:“你管我喊谁。”
龙隐一笑,搂着他的腰不依不饶地还要往上亲。
狐女连忙非礼勿视地移开视线, 可她那个半妖儿子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人,见状扭头看向狐女:“娘亲, 两个恩公在干什么啊?”
凤清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