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韵闻言心头一跳——他怎么知道这仙人要杀自己?难道他们私下之间还有勾结?
电光石火之间,凤清韵心下思绪万变,但他面上却冷漠地收回视线:“你不在仙宫好好呆着,下山来干什么?难道是终于对枉死于你手中的尸妖而感到问心有愧了吗?”
他端的是一副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捏着鼻子和慕寒阳交流的模样,任谁来了恐怕都看不出端倪。
“你指的是那个男妓?你把他放走了?”慕寒阳闻言又拿出了他那副深情无比的姿态,“算了,你若是真喜欢,放走便放走了,师兄不怪你。”
“我此次下山,和那些外人毫无关系,全是为你而来。如若不然,待四象之心找齐之后,你是会像眼前这样单独交给我,还是打算托若琳转交给我?”
凤清韵冷冷地看着他:“自然是后者。”
“果然。”慕寒阳一笑,“所以我就说,他们还是不如我了解你。”
——他们……?
这个词完全可以理解成柳无那些人,可凤清韵不知为何总感觉不对,当即蹙眉道:“他们是谁?”
灯火之下,慕寒阳微微一笑道:“自然是那些有求于我的残仙。”
凤清韵愣了一下后,头皮发麻间蓦然意识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事实——慕寒阳和仙人合作了!
他当即蹙眉脱口而出道:“你疯了?忘了师尊跟你交代的事了吗?上古时期天道化身本就是死于仙人肢解,二者的利益本就是不一致的——”
“清韵是在关心我吗?师兄很高兴。”慕寒阳闻言一笑,蓦然打断他的话语道,“但谁说我和他们的利益完全不一致?”
凤清韵一愣,而后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毛骨悚然。
“他们想要的无非就是两件事情,一,此方世界自此以后无人飞升,整个世界只能自生自灭;二,我回归本位后,打开通天之路,让他们能安稳回到天上。”
慕寒阳一眨不眨地看着凤清韵道:“两者都不是什么大事,我当然可以答应他们。”
凤清韵被他的癫狂搞得匪夷所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良久他才冷冷地看向慕寒阳:“——就算你自私到敢拿天下人的命运去赌,你以为那些仙人会相信你吗?”
“由不得他们不信。”慕寒阳一哂道,“他们当然可以怀疑我的意图,可他们别无他选。不和我合作,杀了我,他们就只能在此方世界一起被困死。”
“顺从于我,然后俯首称臣,求着我为他们打开通天之路。”
“——这才是摆在他们面前唯一的路。”
慕寒阳话语中的傲慢已经丝毫不加掩饰了。
臆想中的天道权柄让他彻底忘记了曾经那个毅然决然抛下皇位的皇子,是如何走上仙途的了。
权力不仅能异化凡人,对修仙者亦是如此。
凤清韵闻言却冷笑道:“说得倒是好听,待到通天之路打开,你以为他们还会像眼下这么安顺吗?”
“自然不会。”慕寒阳挑了挑眉道,“可那时我已经重新掌握了天道权柄,为何要怕他们区区一帮残仙?”
凤清韵深吸了一口气,几乎被他的愚蠢蠢笑了:“与虎谋皮,不自量力。你以为你想过的事他们就没想过吗?”
“他们若是有能耐,也不会在此间世界当这么久的残仙。”慕寒阳满不在乎地踹了踹脚下那具残仙的尸体,“说什么仙人,不还是轻而易举地便被本天道杀死了吗。”
“一万年前,他们敌不过我——”他轻嗤一声道,“一万年后,依旧不过是蝼蚁。”
凤清韵没接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好似第一次认识慕寒阳一样。
此刻的慕寒阳再没了先前那副声嘶力竭的嘴脸,傲慢不可一世到让凤清韵感到有些陌生。
可他并不意外,甚至感觉一切都是情理之中。
这才是慕寒阳的本来面目,凤清韵轻声道:“所以先前那句取了龙隐性命便能保人飞升的话……果然你放出来的?”
“当然是我,除了我,谁敢拿飞升之事悬赏那魔物的项上人头呢?”慕寒阳于月色下轻笑了一下道,“不过,清韵,你是例外。我知道你舍不得杀他,但我也可以向你保证——”
“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你便可以成为,第一个飞升之人。”
慕寒阳一个赝品,眼下就像是插了鸡毛掸子就要充孔雀的野鸡一样,自以为高高在上,却惹得凤清韵气都懒得生,只想笑。
不过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只是抬眸看向慕寒阳:“修真者中,有实力又急于飞升到敢拿命去赌的本就少之又少,真正愿意赌这一遭的,实际上是那些残仙——你就不怕你的那些盟友,尽数死在我和龙隐手里吗?”
听到凤清韵不假思索便把他自己和龙隐划在了一条战线中,慕寒阳眼底骤然闪过了一条寒光,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先前的模样,甚至还有恃无恐地笑了一下:“正所谓驱虎吞狼,所以死谁对于我来说都无所谓。”
凤清韵一下子被他无比自信的姿态弄得都有些无语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可慕寒阳却以为他是被自己高瞻远瞩的想法给惊到了,一时间佩服无比却不愿意开口承认。
他的神情因此缓和了下去,似是以为找到了温情的突破口,突然挑起了另一个人话题道:“虽然那些仙人蠢得挂相,但他们也并非全无作用。有一个仙人曾告诉过我……在上古之时,你从一颗种子开始,就是我的小蔷薇了。只是当时的我没能将你种出来,兜兜转转良久,你才又回到我手中。”
——上古那些残存的残仙都知道,曾经的天道化身有一颗心心念念的蔷薇种子。
凤清韵心下触动之余,却对慕寒阳的自以为是直泛恶心,面上冷冷道:“是吗?我不记得了。”
要不是听到慕寒阳居然和那些残仙勾结在了一起,为了探听更多的消息,眼下他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
慕寒阳正偏执地畅想着未来,畅想着自己过于本位,凤清韵回想起一切时的那一日,闻言难免惆怅道:“是啊,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会因为一个低等的魔物离开我身边……”
眼看着凤清韵的面色差到了极致,甚至气到挥袖就要离开时,慕寒阳连忙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此方天地曾经重来过一次的事,你有印象吗?”
凤清韵冷漠地看向他:“这也是那些仙人告诉你的?”
“不。”慕寒阳却道,“是我做梦梦见的。”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凤清韵:“我在梦中曾经梦到过……没有那个魔物来抢婚,前世的我们度过了很好,很圆满的一世。”
他站在那里,就好似当真什么深情被抛弃的丈夫一样,无不叹息道:“可惜我的小蔷薇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凤清韵闻言想起了先前无数个孤独的日夜。
原来那对于慕寒阳来说,竟然叫圆满。
不过那些钝痛、悲伤和煎熬,此刻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凤清韵轻描淡写道:“我从来没有梦到过前世之事,恐怕是你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前世。”
“有的。等到我归位的那一刻,”慕寒阳却笃定道,“你会想起一切的。”
他甚至又无比笃定地加了一句:“天下人都会想起一切的。”
“我和你前世所有的恩爱,到时自有天下人作证。”
凤清韵一时间都被气笑了:“是吗?可我却觉得,你若是下山一趟只为了和我说这些,那我只能说——你还是回宫做梦比较快些。”
言罢他扭头就要走,原因无他——就在刚刚,龙隐按照他们的约定,敲了他的三朵花作为信号,显然是拿到了青龙之心。
凤清韵瞬间便彻底失去了和慕寒阳交谈下去的欲望。
可那人完全没有自知之明,见状当即道:“等等,清韵。”
凤清韵闻言停住了脚步,却只是侧身冷冷地看向他。
“若琳已经找到了朱雀之心,不日便会回来。”慕寒阳道,“待我去皇宫之中找到青龙之心后,四象之心便齐全了,你既然不愿意再见到我,师兄也不勉强你,不如现在直接把剩下两颗心给我。”
凤清韵闻言当即冷笑道:“师尊曾嘱咐我,待到集齐四象之心后,再将其一起交于你,更叮嘱过你不要暴露天道化身的身份,这一切都是为了防止不测。”
“你倒好,为了满足自己膨胀的私欲,不但早早承认了天道化身的身份,还以天下人的前途为赌注和仙人勾结在一起,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乃至将四象之心交给你?”
慕寒阳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又打起了感情牌:“师尊是嘱咐过这些不错,可师尊还告诉过我,哪怕是天道化身归于本位……依旧有一半的几率会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他语气深情无比道:“师兄拼着生命为代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清韵,你现在居然反倒来说不愿意相信我?”
然而凤清韵听到此话后,却半点怜悯之心也没有,反而冷冷地看着他:“为天下人而死不是你一直所求的事情吗,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慕寒阳被他一噎,随即脱口而出地质问道:“清韵,如果合于大道的是魔尊,你还会像眼下这么冷淡吗?”
他精准无比地戳中了凤清韵的痛脚,惹得人呼吸一滞,整个人的面色一下子冷到了谷底。
凤清韵缓缓扭头,一眨不眨地看着慕寒阳,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冰冷的讥讽:“你怎么敢跟他相提并论的?”
慕寒阳似乎没料到他会如此绝情,闻言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然而凤清韵的嘲讽并未到此结束,反而继续道:“我记得你曾经总说你的母亲自私,父亲愚昧,因此对这两人嗤之以鼻。”
因为金鳞国那场天下皆知的龃龉,慕寒阳平生鲜少提及他的父母,仅以剑尊弟子之名自居。
“可是师兄,”凤清韵终于如他所愿再一次唤了他师兄,然而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无刃的刀,一刀刀捅在慕寒阳的心头,“哪怕你是天道化身又如何呢?你依旧没能摆脱他们的影响。”
“你还是跟你那愚昧的父母一样自私愚蠢,真不愧是他们的儿子啊。”
此话一出,天地好似蓦然安静了下来一样。
慕寒阳的面色骤然沉到了极致,那副阴郁的模样宛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一样。
两人就那么僵持了整整十秒,正当凤清韵以为慕寒阳会恼羞成怒时,他却突然一笑,那一笑不像是恼羞成怒,反倒像是咬牙切齿下装出来的释然:“好了好了,不想把四象之心交出来,你就先拿着嘛,师兄又不会拿你怎么样,何必这么生气呢?”
可他紧跟着便话音一转道:“只不过等到不久之后,我会在天门大典上亲自宣布我乃天道化身一事。”
“届时大能云集,天下人的命运都在我肩头扛着,万众瞩目之下,难道还能由得你继续藏私吗?”
对上凤清韵发冷的脸色,慕寒阳又是一笑道:“哦,对了。天门大典的请帖,我也发给了魔宫。”
凤清韵心下猛地一跳,当即蹙眉道:“你想干什么?”
慕寒阳闻言信誓旦旦道:“我要让天下人,包括那魔物都眼睁睁看着,在天门大典之上,你是如何重归于我的。”
凤清韵闻言冷笑着吐出了三个字:“你做梦。”
“是不是做梦,你试试便知道了。”慕寒阳满不在乎地一笑,“虽然我的记忆并不全,但那些仙人曾经告诉过我,上古之时,凡是在此方世界诞生的仙人,均不敢靠近我十尺,清韵,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凤清韵冷着脸懒得接话,慕寒阳便笑着自顾自道:“——因为十尺以内,他们便会因对天道的绝对臣服,而丧失所有自主性。”
慕寒阳将那一切功绩全部算在了自己头上,大肆夸耀道:“那些此方世界飞升的仙人在绝对的臣服之中,甚至会自己拔出刀,亲手割下他们自己的脑袋,献血飞溅之间,他们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这才是全盛时期,天道的真正实力。”
凤清韵闻言脑海中蓦然一下炸开,怔愣地僵在原地,根本没听见这人在说什么。
一片嗡鸣声中,他的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如果这事是真的,那龙隐的这项权柄到底恢复了没有?
如果这人早就恢复了这项能力,那他为什么任由自己借着血契胡闹?
他分明可以直接…直接……
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最终却定格在了下午时被迫吞下的那五枚山楂上。
凤清韵瞬间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瞬间浮上他的心头,惹得他半晌没有说话。
慕寒阳见状还以为他是被自己震慑住了,于是胜券在握地勾了勾嘴角:“所以我早就说过了,你逃不掉的,我的小蔷薇。”
“待到天道权柄全部归位的那一刻,你会对我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到那时,和那种低劣的血契不一样,你将会完全发自内心的臣服于我,彻底忘记那卑贱的魔物。”
“——这就是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