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韵笑着往后仰,故意佯装要躲的样子,却被人掐着腰一下子拖回来按到了身下。
满室的芬芳和月色混杂在一起,荡成了一室的春色。
第二天一早,身为全仙宫唯一的闲人,龙隐领着小北辰继续百无聊赖地满宫乱转。
然而他心头对昨晚之事耿耿于怀,带孩子带的也心不在焉的。
不过仙宫内人多眼杂,小鲛人看见人多就害怕,龙隐只得带他去天山转悠。
然而刚到半山腰,他把小鲛人放在地上研究蚂蚁研究了没一会儿,远处便传来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
龙隐一顿,蹙眉听了半晌后突然抬手在小鲛人身上留下了一道符:“宝宝在这自己玩一会儿,哥哥去那边有点事。”
小北辰一眨不眨地看着蚂蚁,闻言头也不抬道:“知道啦。”
龙隐这才起身向后山走去,走了没几步,就在不远处隐约看到了几个身影,他立刻顿下了脚步。
却见熟悉的三个弟子正跪在一处地方烧纸,细细看去,那竟是一处坟——仙宫弟子的碑都在后殿内集体供奉,在天山上怎会有这种孤坟?
龙隐蹙眉之间,于是隐匿了气息走到三人身后的石块处,抬眸一望,却见坟头还竖着一块碑,碑上则写着——“尊师慕寒阳之墓。”
……原来凤清韵亲手杀掉的师兄竟叫慕寒阳。
那三个跪在坟前的弟子并未注意到龙隐,其中那个好像是叫柳无的男弟子,一边烧纸一边开口道:“师尊,徒儿们不孝,今天才有空来看你,近日仙宫除了又要招新的弟子外,倒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只是……”
他说到这里似是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开口道:“只是师叔另找了一个新欢,让仙宫上下都唤他郎君……许是要于他结为道侣……”
“结什么道侣,师叔眼看只是解解闷罢了!”卫昉闻言却立刻愤愤不平道,“若是师尊尚在,我们该唤师叔师娘才是,又怎会轮到那贱人如此猖狂!”
龙隐闻言蓦然一震,不可思议地抬眸看向那边。
“现在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花盈闻言却擦了擦眼泪蹙眉道,“他老人家前世有眼无珠,做了那么久的夫妻还是同床异梦,今生无缘倒也是理所当然……”
她话还没说完,卫昉便一下子怒极:“师妹,你到底是不是师尊的弟子?!难道区区两个亲传名额便足以收买你了?”
花盈擦干了泪冷笑道:“怎么,戳到大少爷的痛处了?落到如此田地,不敢怪罪师尊,现在反倒来拿我出气了?”
柳无无可奈何道:“你们别吵了,小心让那位听见,再去吹枕头风告我们一状——”
“听见就听见!师叔和师尊前世好歹办过大典,明媒正娶!”卫昉闻言大怒道,“师尊就是有一万个错处,哪轮得到那小白脸登堂入室!”
花盈闻言讥讽道:“二师兄,少看点人间的话本吧,我看你是疯了,师尊连碑都只能立在这无人可见的地方,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快别做你那长房嫡子发卖妾室的春秋大梦了,师叔正眼瞧过你吗?”
这话说得着实难听,卫昉当即暴跳如雷,眼看着两人正吵得火热,柳无劝都劝不住之际,三人的身后却在此刻蓦然响起了什么动静。
三人俱是一顿,当即扭头,却见面色凝到了极致的龙隐竟不知何时站在远处,冷着神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而他们吵了那么久居然没能发现这个人。
“——!?”
三人面色俱是一变,龙隐却对他们的脸色熟视无睹,只是冷脸道:“——你们的这位师尊,和前辈有过婚约?”
花盈闻言面色几变,卫昉却冷笑道:“怎么,背后告状一告一个准,却连你真正的前辈都不认识了?”
柳无和花盈闻言大惊失色,震惊地看着这个失心疯的人。
可卫昉就好似没看到他们两人的脸色一样,自顾自道:“岂止有婚约,我师尊和师叔前世可是名正言顺的道侣,夫妻之名天下皆知。”
“今生虽说无缘,可那也是他们两人之事,与你这外人何干?”
龙隐沉着脸色,显然已经是怒极,却还是压着怒火好声好气道:“——阁下之意,你师尊便是前辈的亡夫?”
在仙宫,谁敢把凤清韵亡夫的称号往慕寒阳头上安,那就是自找不痛快。
卫昉一怔,回神后竟不怕死地嗤笑道:“你既知道便好。”
龙隐沉着脸看向那石碑,面色凝得好似要滴出墨来。
整个仙宫根本没人见过这位郎君出手,一开始柳无还没意识到他要干什么。
直到那凝成实质的磅礴灵气铺天盖地的压下时,他才一下子变了脸色。
——这人竟要直接毁了慕寒阳的墓碑!
柳无大惊失色之际,当即转身护住墓碑道:“郎君,师弟他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郎君勿要和小辈一般见识……”
龙隐冷着脸一言不发,抬手一挥,竟直接把柳无隔空抓起来砸在了卫昉身上!
他那一下子根本没收力气,卫昉几乎是瞬间便被他大师兄砸得吐出了一口鲜血。
花盈再怎么冷眼旁观,见状也不得不在心惊之下陡然回神,拔剑便挡在了她两个师兄面前。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众人身后却突然传来了草丛被踩过的声音。
气氛蓦然一滞,四人同时扭头,却见小鲛人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站在那里。
见龙隐看过来,小北辰眨了眨眼道:“父亲,爹爹去哪了啊……?”
听到祂这么唤龙隐,三人面色俱是一变,唯独龙隐本人没太多异样。
——早在第一次见面时,这不认人的小鲛人就唤错过一次。
他正在气头上,闻言却压着火气柔声道:“好孩子,你喊错人了,你爹爹有事,正在正殿跟人议事呢。”
小鲛人闻言却小声道:“哦哦……那哥哥能带蛋蛋去见爹爹吗?蛋蛋想爹爹了。”
说着祂抬手一副要抱抱的动作。
龙隐下意识把祂抱了起来,然而紧跟着心下却猛地一跳。
——不对。
凤清韵说过,这是他和亡夫的孩子,可这小鲛人见了慕寒阳的墓碑后却没半点反应,反而称呼自己为父亲……
而且那三个弟子看见小鲛人也不像是看见了救星,反倒像是如临大敌。
若真是慕寒阳和凤清韵的孩子,他们怎会是如此姿态?
——凤清韵口中的亡夫,指的绝对不是慕寒阳,而是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龙隐终于在惊疑之中收回目光,问出了一个早该询问的问题:“——小北辰,能告诉哥哥,你的父亲叫什么吗?”
旁边被他打了个半死的卫昉好不容易挣扎着爬了起来,见他竟在此刻问起了这个,不由得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小鲛人闻言却靠在龙隐怀里理所当然地看着他道:“父亲就叫龙隐啊。”
在龙隐愕然睁大的眼睛下,小北辰掰着手指背起了当年凤清韵教给他的内容:“父亲不但是魔尊,还是天道化身,更是爹爹深爱之人,是爹爹的道侣!”
言罢,祂又邀功一般补充道:“爹爹还说父亲是拯救天下的大英雄!不过父亲归位之后被大家忘记了,只有蛋蛋记得!”
龙隐闻言浑身一震。
在这一刻,天地好似一瞬间失去了颜色,在场的剩下三个人竟也跟着愣在了原地。
无数记忆宛如流水般从四面八方袭来,震得龙隐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仙宫正殿内,凤清韵动作一顿,不明所以地看向对面正在汇报工作却一下子停下动作的白若琳:“若琳……怎么了?”
天道终于在此刻找回了他的所有记忆与全部权柄,昔日天地之间抹去的一切痕迹也终于在此刻彻底恢复了原状。
原本该是山川倾覆,天地颠倒的盛大场面,却因为天道本人的某种恶趣味,被压了下来。
只是不少修士都再次经历了一遍当年大战时天道归位的经历,纷纷僵硬地怔在了原地。
唯独早就恢复记忆的凤清韵略带不解地看着大殿内突然安静下来的白若琳,一时间还被蒙在鼓里。
天山上,三个弟子缓缓回过神后,面色从僵硬逐渐变到惊恐,最终变到了彻底的苍白。
龙隐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神情已经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面前的三个鹌鹑,神色间俱是游刃有余与居高临下,语气中还带着些许戏谑:“师侄方才说什么来着?本座有些记不清楚了。”
——那语气简直熟悉到让人遍体发寒。
刻在仙门众人骨子里的恐惧瞬间攀上了三人的心头——那是当年于大典之上废了一人境界,又毁了一人双眼的魔尊龙隐。
卫昉闻言当即吓得软倒在地,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全了:“陛下……我、我……弟子有眼不识泰山——!”
龙隐见他如此姿态,当即嗤笑一声,连半句话都懒得和他多说,抬手一道魔息打出,卫昉的声音蓦然僵在了喉咙里。
下一刻,那魔息却擦过他的耳畔直接砸在慕寒阳的墓碑之上,石碑碎裂的轰然声骤然在三人耳边响起,炸得他们的神色一下子出现了些许的空白。
将那碍眼的墓碑毁之殆尽后,龙隐抱着小鲛人转身便向仙宫走去,一点多余的眼神都欠奉给他们。
小北辰眨了眨眼,抬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父亲?你想起来了?”
“嘘——”龙隐却勾了勾嘴角,垂眸看着祂道,“待会见了你爹爹,记得喊为父哥哥。”
“莫要让他发现了。”
第83章 戏谑
仙宫正殿之内。
“若琳, 怎么了?”凤清韵看着一下子安静下来的白若琳,略显不解地再次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白若琳蓦然回神, 心头登时闪过无数个惊涛骇浪。
这和陡然记起前世记忆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记起前世只是在现有的记忆上再加上一段, 然而眼下她所经历的却是将原本虚假的记忆彻底覆盖,任谁来了恐怕都得怔愣几分。
不过有了先前议会时小鲛人语出惊人的铺垫,眼下蓦然想起来关于龙隐的一切时, 倒也不算太过突兀。
白若琳可以说是接受良好地消化了一切, 只不过唯独一件事让她耿耿于怀,有些难以放下——那便是关于慕寒阳的事。
原本龙隐的痕迹被彻底抹除后,慕寒阳的死还能归结于愚昧且胆大包天,竟当真相信自己为天道化身。
可无论如何, 在众人虚假的记忆中, 最后确实是慕寒阳作为牺牲,带着四象之心归于了天道。
故而仙宫之内对他这个人只是缄口不言,却还是保留了他的名号, 对他的三个弟子也未有太多的苛待。
可当一切记忆全部回笼后,众人才蓦然发现——根本不是记忆中所想的那样。
合于天道的本就是龙隐这个真正的天道化身, 最终牺牲到连名姓都不足以留在天地间的依旧是他。
从头到尾, 慕寒阳都只是一个愚昧到自己甘愿站出来的靶子罢了, 他最后分明是被凤清韵一剑刺死的, 和牺牲两个字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想到这里,白若琳的面色一下子难看了许多, 当即道:“我听闻卫昉对内门弟子名额分配的问题颇有微词, 并且多次口出狂言,先前师兄给他们师门的宽容已经够多了, 他还是如此不识抬举,我觉得不如趁此机会将其赶出去……”
卫昉此人确实是冥顽不灵,凤清韵最近忙于桃李大典一事,只是没空处理他,却并非不知道。
不过听到这里,他却蓦然一顿道:“趁此机会?你指的是什么机会?”
白若琳一愣,有些诧异地抬眸看向凤清韵——师兄难道没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