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凤清韵骂完,龙隐终于安分了一点后,两人同时抬眸看向来者。
月锦书这才回神,下一刻,她竟然毅然决然地跪了下来。
扑通一声后,整个房间霎时陷入了一片安静,原本正拌嘴的二人见状也一下子停了动作。
月锦书低头便拜:“听闻陛下一直都在为魔宫挑选侍者,妾身斗胆想求一试。”
整个魔界几乎没哪个魔修愿意去当魔宫的侍者,毕竟侍者的成活率再怎么提高,也是从五成提到了七成,还是等于进去就有三成倒霉的可能,而且这还只是最幸运的情况。
故而这小一百年来,主动提出要进魔宫当侍者的魔修,月锦书还是头一个。
但侍者存在的意义归根结底是龙隐控制魔界的手段,按月锦书眼下平平无奇的实力,哪怕她急着求死,也着实配不上被当刺头挑进去。
龙隐仅扫了她一眼便道:“能被本座挑进魔宫的,少说也得魔王实力,你不过一个平平无奇的低阶魔修,有什么长处值得本座破例选你?”
月锦书深吸了一口气道:“妾身乃修罗海罗刹女出身……”
“出身既然不低,为何修为如此之低?”龙隐毫不客气地打断道,“难不成你的天赋是浪费到狗身上了?”
月锦书闻言一顿,龙隐收回视线摆了摆手道:“你不够格,莫说魔皇,便是离魔王尚且差了十万八千里,回去练练再说吧。”
可那姑娘却无比耿直,见龙隐不答应便跪在那里不起来,而且从她进来跪下开始,那拜的方向便不是龙隐——而是凤清韵。
凤清韵眉心一跳,下一刻便听月锦书道:“……妾身自知实力不济,但还请两位给妾身一个证明的机会!”
“你倒是会挑人。”龙隐挑了挑眉,指了指凤清韵道,“他是魔尊,还是本座是魔尊?”
月锦书低头不答,但那态度相当明显了。
龙隐还想说什么,凤清韵却在此刻侧身拽了拽他的袖子,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月锦书是你日后麾下的四大魔皇之一,带她回去说不定有用。”
他说话间的气息扫在龙隐耳尖,龙隐一顿,过了片刻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于是轻嗤了一声道:“本座差她一个魔皇么。”
凤清韵闻言略有些急,但他又比龙隐矮了一点,为此仰头几乎碰到对方耳垂,而后便用了最后一招:“她似是和慕寒阳有仇。”
龙隐一听这话,果然奏效,没等凤清韵把话说完便扭头道:“你寻本座,是为了慕寒阳?”
凤清韵心下一跳,刚想说她是后面成为魔皇后才和慕寒阳结下的梁子,未曾想月锦书闻言“砰砰”两声,对着他便磕了两个头。
“陛下明鉴。”月锦书语气愤恨道,“妾身为罗刹女修得魔道,一百年前刚得道时曾到正道历练,被寒阳剑尊所遇,妾身当时未有害人之意,但他却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妾身。”
“无奈之下,妾身为逃命,幻化作他的心上人想乞求他心软,未曾想慕寒阳在短暂的怔愣后反而大怒,而后妾身便被他追杀至此,藏匿之下不敢露头,修为更是难以精进。”
说到这里,月锦书恨得咬牙切齿,两人闻言也忍不住对视了一眼。
“眼下唯有魔宫之内可逃脱他渡劫期修为的探查,也是妾身唯一能修行的地方。”月锦书的语气愤恨而带着乞求道,“妾身知他心上人是何模样,更窥探到他对那心上人到底做了什么!”
最终她对凤清韵扬声乞求道:“慕寒阳本就为负心之人,还请殿下明鉴!倘若来日大仇得报,妾身愿为殿下陛下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说完她便再次拜了三下,可她方才那一句殿下却直接把在场剩下的两个人都给喊愣了。
魔宫原本只有龙隐一个陛下,而如今这殿下是怎么来的,自然不言而喻。
凤清韵回神后当即红了脸,而龙隐则是挑了挑眉,显然心情大好。
原本此刻他若是乘胜追击,再调侃两句,凤清韵脸皮那么薄,势必要让月锦书改口。
奈何姜还是老的辣,龙隐硬是憋着一句话没说,面上还故作波澜不惊道:“既如此,看在你心诚天赋又高的份上,本座便破例答应了。”
凤清韵:“……”
这人分明刚刚还说月锦书的天赋都浪费到了狗身上。
月锦书闻言大喜过望,连忙低头拜谢:“多谢陛下开恩!”
“谢本座干什么。”龙隐装了不到一会儿后便装不下去了,当即原形毕露道,“还不谢谢你殿下。”
月锦书立刻道:“谢谢殿下!”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凤清韵并非魔道出身,没他们魔修这么能屈能伸的脸皮,最终只能抿了抿唇瞪了龙隐一眼后道:“……你和我们一起回宫,不用和你们城主报备一声吗?”
未曾想此话一出,两人却同时看向他。
凤清韵被他们看得心下一跳,还以为魔界有什么不成文的规定,顿了一下后疑惑道:“怎么?”
“那魔王被你杀了,心脏被你掏出来,啃了一口后嫌弃地扔在路边。”龙隐忍俊不禁,“如今尸体恐怕都凉了,怎么,凤宫主不记得了?”
凤清韵:“……”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显得有些震惊,还有些无辜,看起来有种夹杂着天真的残忍。
“按规矩来说,谁杀了旧城主,谁便是新城主。”月锦书见他不说话,小心翼翼试探道,“殿下有意当城主吗?”
“……我当城主干什么。”凤清韵匪夷所思,“不过若我拒绝,此魔域往后谁经营?”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下面自会有人来争这城主之位,三个月内会选出新城主。”龙隐道,“若是选不出来,自然由本座帮他们选。”
凤清韵闻言了然,隔着窗户看向外面逐渐升起的朝阳:“既然如此,我们来此的目的也已达到,那就回宫吧。”
二人来时需要乔装,回去的时候却阵仗巨大。
无数魔修跪了一地,连没来得及出城卸除伪装的花盈等人都被迫跪在那里。
而凤清韵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后,便带着月锦书同龙隐一起回了魔宫。
不过三人刚回到魔宫,原本该给月锦书安排去处的龙隐却扭头和凤清韵道:“既然人是凤宫主带回来的,她接下来在宫内如何,便全权由你安排吧。”
凤清韵一愣,扭头看向这处他生活了不到一个月的魔宫,半晌道:“既如此,便劳烦姑娘去整理一下有关天崩的玉简,汇聚成册后交由我和他。”
听到一来就是如此轻松的活计,也不耽误修行,月锦书大喜过望,立刻笑盈盈道:“是,多谢殿下。”
她如此灿烂的模样和前世简直截然相反,凤清韵见状一个没忍住,脑海中又想起了月锦书说过的那几句虎狼之词,面上越发欲言又止起来。
这已经是他面对月锦书第三次出现这种表情了,龙隐见状忍不住挑了挑眉,心下好奇却没在这里询问。
凤清韵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某人的注意,压下情绪后问道:“姑娘请稍等,在下还有一事相问。”
月锦书受宠若惊,连忙道:“殿下请讲。”
“先前我等未进遗迹前,姑娘为何便早知那遗迹是玄武遗迹?”凤清韵道,“难不成有人早有消息?”
“确实如此。”月锦书立刻道:“玄武遗迹之事是旧城主所言,他似乎沾染了些许因果之术,故而能探知些许未来。”
可眼下那旧城主已经死了,魂魄估计都到了轮回处,现在赶去恐怕也来不及了。
凤清韵忍不住微微蹙眉,龙隐见状还有心思调侃:“后悔了?后悔恐怕也晚了,谁让你杀得那么快,杀完就尝了一口还随手乱扔,那么挑食。”
凤清韵回神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妾身倒是听说了一些传闻……”月锦书思索了一下后略带犹豫道,“先前那位城主似乎是从幽冥海诞生的,那里离黄泉界很近,据说他曾见过冥主和司掌轮回的阎罗王,机缘巧合之下掌有预言之术,所以才能越级斩杀濒死的九天魔皇。”
“黄泉界……”听到这熟悉的词汇,凤清韵微微蹙眉,“果然还是得去那里走一趟么。”
“预言之术可通因果未来,”龙隐随口道,“只是不知,那魔王算到自己的死期没有。”
“就算真的算到了,恐怕他也不会退却。对你们这些魔道中人来说,向死而生不才是你们的准则么。”凤清韵闻言却道,“正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好一个朝闻道,没想到凤宫主对我们这些魔头的印象居然这么好,本座代表整个魔界表示受宠若惊。”龙隐笑道,“凤宫主身为前正道巨擘,眼下对魔界如此青睐,难不成是因为爱屋及乌?”
凤清韵忍无可忍道:“……你觉得以你现在丹田亏空的状态,能撑得住我几剑?”
月锦书闻言一愣,回过神后才意识到龙隐竟然处于丹田亏空的状态,当即大惊失色。
她忍不住震惊地看向两人,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大事居然会当着她这种小人物的面如此随意的提到。
可当她看清凤清韵面上的神色后,一下子便明白了——那是看似嫌弃加威胁,实则关切的模样。
恐怕便是慕寒阳此刻想要杀魔尊,也得先过凤清韵这一关。
不过换句话说,从那日劫婚之事过后,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慕寒阳恐怕无时无刻不想杀龙隐。
而眼下,慕寒阳最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听了凤清韵的威胁后却笑道:“用不着用剑,只需要宫主开一次花,本座恐怕就要牡丹花下死——”
凤清韵气结,几乎柳眉倒竖:“你没完了是吧?!”
“得得得,不提牡丹,明天把宫殿外面的彼岸花也全部薅了——”
眼看着两人半真半假地要吵起来,月锦书心灵眼快,行了个礼便下去干活了。
最终凤清韵果然没忍住,一下没控制住力道,一巴掌扇在龙隐背上。
可那一巴掌入手之间竟然全无魔息防护,龙隐倒是没什么反应,挨了一巴掌便挨一巴掌,凤清韵却被吓了一跳。
他连忙拽过龙隐的右手,随即自然无比地搭上对方的手腕,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凤清韵一摸便能摸出来,过了小半天的时间,可龙隐的魔息竟然只恢复了不足一成。
他当即蹙眉怀疑道:“你到底是真的亏空,还是演出来骗我的?”
这下子连魔尊都被他的铁石心肠震惊到了:“本座是因为谁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凤宫主就这样怀疑救命恩人吗?”
凤清韵闻言又抿了抿唇,半晌道:“……此事确实因我而起,不若还是摘我几个花苞,哪怕不能根治,也能解一下燃眉之急。”
“摘倒是不必了,”龙隐闻言却很严肃地解释道,“比起摘下来的,本座还是比较喜欢吃挂在上面新鲜的。”
凤清韵一愣,意识到他的意思后蓦然红了脸,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人拽着向一个方向走去。
他忍不住蹙眉道:“你要带我去哪?!”
龙隐笑道:“去解决你所说的燃眉之急啊。不然万一哪天凤宫主当真开花了,想吸丨精丨血本座都满足不了,传出去岂不是很丢人。”
其实先前看龙隐一副完全不着急的模样,凤清韵便知道魔宫内肯定有温养的地方。
只不过魔宫浩大,其中应该有不外传的地方,凤清韵见龙隐能自己解决,便想抽回手让他自己去。
龙隐却执意抓着他的手道:“你都是殿下了,这魔宫内哪还有你不能去的地方。”
凤清韵一口气没上来:“……你没完了是吧?”
龙隐笑了一下,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正如仙宫有露华池,魔宫自然也有类似的池水。
龙隐牵着凤清韵在魔泉前站定后,连普通的咒术都不施,竟然就那么当着他的面开始脱衣服。
凤清韵蓦然红了脸,忍不住骂道:“……你干什么?!”
可他骂一半,下一刻却骤然看到从龙隐精壮的肩膀到他脊背上依次排列着的七颗疤痕,那七颗疤痕似乎有什么排列规律,宛如北斗七星一般。
凤清韵见状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那是被祭钉留下的疤痕。
幻境中的记忆蓦然回笼,他的龙因为他而流血致死,被山石掩埋在他面前的模样历历在目。
凤清韵一时间有些怔愣。
而恰在此刻,龙隐趁着他怔愣,竟蓦然转身,抓着他的手腕一下子把人拽到了池水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