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红意还有继续向下蔓延的征兆,凤清韵极力控制着没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太过躲闪。
然而区区几百年的花妖在几万年的某人面前根本不够看,就那么眼神错开的万分之一秒间,龙隐见状当即挑了挑眉,几乎是瞬间便猜出了什么。
可他故意不开口,就那么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好似一切都未发生一样。
待凤清韵踟蹰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走到通天佩前时,慌慌张张的白若琳拎着剑从青丘上赶了过来。
她身后还跟着狐主青罗,以及她这几天新认识的几个狐女,其中一位五尾的狐女眉目间好似有些眼熟,让凤清韵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而后他蓦然意识到——那是前世狐主传来的玉碟中,被慕寒阳那个友人执意要强娶的狐女。
狐族每三尾代表一重小境界,那时的她刚好修到六尾,足以称得上一方妖王了。
却因为慕寒阳那友人趁醉行凶,还有寒阳剑意在手,吓得狐女一连断了三尾才召来狐主庇佑。
“师兄,前辈。”白若琳满心不舍道,“此去一路多多珍重,我一定会好好练剑,不让你们担心的。”
凤清韵心念微动,倒是暂时忘了入梦之事,闻言当即嘱咐道:“圣人云有教无类,人妖并无本质之差,留在此地也要遵循此地的规矩,要善待一切与你友好的妖。”
白若琳连忙道:“师兄放心,我省得!”
凤清韵又想强调尤其要尊重狐女,可话到嘴边,他看着白若琳那双堪称清澈的眼睛,又看了看她身后尾巴都快搭到她肩膀上,依旧面不改色微笑的狐女。
……要不还是让她小心狐女吧。
挥别了依依不舍的小师妹和特意前来送客的狐主,两人转身便打算离去。
可知道他们两人此去行程与妖主有关,腾蛇一族特意派了同族来拉车,妖主也极力表示要把他们送到香丘畔。
两人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上了妖族为他们准备的玉辇,而待他们落座挥别山脚之人,起驾入了天幕后,玉撵之内却一下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
焦躁炙热的空气裹得人透不上气。
凤清韵一开始根本不敢看龙隐,他深吸了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好不容易勉强压下心头悸动后,抬眸故作镇地要和对方对视时,却一眼撞进了对方略带戏谑的目光。
就像是龙隐一对上他的眼神,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
凤清韵撞上龙隐目光的一瞬间,脑海中轰然一声炸开,而后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
——这人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却故意不说。
这下子热意当真顺着凤清韵的耳根一路蔓延到脖子,脑海中紧跟着浮现的却是昨夜梦中,那些旖旎到香艳的画面。
凤清韵骤然攥紧双手,像是转移注意般瞬间移开了视线,扭头看着外面的云海。
可他甚至不需要用余光,只用神识便能清楚地感受到龙隐戏谑勾起的嘴角。
这人明明什么都看透了,却就是故意什么也不说。
……这人当真是恶劣极了。
龙隐明知一切故意不戳透,凤清韵有挑明之心却因为羞耻不愿意开口。
于是气氛一下子凝滞了下来。
车内并不算狭窄的空间有那么一瞬间好似变成了梦中被红浸艳的喜床,梦中那股浓稠湿润的味道好似再次弥漫上来,一时间裹得凤清韵透不过气来。
而就在这种气氛下,龙隐居然毫无征兆且若无其事地开口道:“既然你说随时可以开花,忍得久了对身体不好,这个久大概是多久?”
看似关切的话语,一带上“开花”二字后便陡然变得暧昧起来。
此话蓦然在凤清韵耳边炸开,刺激得他头皮发麻。
……龙隐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开了口!
凤清韵的脸皮自然没有龙隐厚,咬着牙半晌才回答道:“……十日左右尚且无碍。”
龙隐放心地点了点头:“地点有想法吗?”
凤清韵听到这里勉强故作镇定道:“魔宫内有能完全防止慕寒阳神识探查的地方吗?”
他自觉此话无懈可击,至少在严肃程度上来说能够欲盖弥彰,可这话里却掩藏着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一个细节——明明天大地大,可他给自己开花的首选却依旧是魔宫。
这似乎也暗合了昨晚那场抵死缠绵为何会发生在幻境中的魔宫。
龙隐一顿,勾了勾嘴角道:“防止探查的地方自然是有,但血契相连之下,不可能有完全严丝合缝的地方。”
“不过就算他感受又如何呢?你且放心开花便是,余下的交由本座处理。”
他这话说得虽狂但有狂的资本,几乎是让人一听便心生安全感。
可凤清韵轻声应了一下后,却不敢想当真开花那一日,自己到底会是什么情况。
他忍不住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在梦中,他仗着那人不能动他,故意把花苞在他腹肌上揉开了去蹭花蕊,却还命令对方不许动。
当时沉浸在梦中的他全凭本性对任何事都不管不顾,而刚苏醒的他只当梦中出现什么人全靠自己的心意,梦里梦外都没仔细思考过堂堂魔尊怎么会被自己几根藤蔓束缚住的问题。
毕竟只是场梦而已,他身为梦境的主人,自然想如何都可以。
可当凤清韵意识到那场戏不再是自己的独角戏,正如曾经的幻境也不再是单属于他一人的历练后。
一切不合理的细节水落石出般突兀的浮现在脑海中。
——龙隐分明是魔尊,自己那点根本没用力的藤蔓是怎么捆住他的?
而待他稍一思索后,如此简单之事几乎是瞬间便有了眉目——那人分明是在忌惮忤逆他后导致梦境崩塌,才竭力隐忍着,顺从了他的一切逗弄。
奈何梦中的凤清韵只当是自己本事大,见状反而变本加厉,最终惹得那人忍到了极致,分明是笑着,可语气中尽是危险地威胁道:“你就不怕本座到时候让你自己的藤蔓把你捆起来吗?”
而凤清韵自己当时说的是什么?
他说——“笑话,本尊的本体还能听你的不成?”
……还真能。
还有开花后不知会持续多久的血契等着凤清韵,到时候龙隐莫说是让他用藤蔓绑着自己,便是把花全开了用花蜜酿酒也轻而易举。
哦对,这话自己确实也说过,还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现实中醉酒之后。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凤清韵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几乎是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耳垂红得宛如上好的火玉。
龙隐见状似是再装不下去地勾了勾嘴角,他尚未开口凤清韵便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凤清韵当即转移话题般率先道:“……你方才在通天佩前看了那么久,看出什么来了吗?”
这下子表情骤然僵住的人换成了龙隐,他回神后当即面无表情道:“没有。”
凤清韵见这转移话题的办法果然奏效,松了口气之余带上了一点真情实感,不死心地用问:“可上神昨夜确实照出了我二人前世的模样……你当真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龙隐原本只当这人昨晚是喝醉了才表现得那么执念深重。
谁知道凤清韵对此事简直耿耿于怀到了一定程度。
他先前就怀疑龙隐是重生而来的,有了那块破玉佩做了背书后他自然是更加肯定了。
……什么上神,那块破玉连他自己老婆都守不住,你倒是挺信他。
但龙隐心底有再多的想法,面上也只是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道:“……没有。”
凤清韵闻言安静了片刻,不过这次眉眼间倒是没有流露出多少失望之色,只是有一点点的希望落空。
龙隐见状眉心一跳,忍不住道:“本座和你前世认识的魔尊,区别就那么大?”
“没有。”凤清韵下意识否认,说完后犹豫了一下又改口道,“……但其实也有一点区别。”
龙隐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凤清韵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想到了前世诸多未念及的细节。
和世人想象中不同,凤清韵在前世确实在不同场合下,见过龙隐几面,但抛却那些信件往来后,两人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多。
然而也就是这不算多,并且最终都是不欢而散的相见中,哪怕凤清韵一次次被那人气得恼羞成怒,可龙隐最终留给他的印象,却是沉稳二字。
所以在第一次得知对方身为魔尊,修的竟然是无情道时……凤清韵只是在短暂的诧异后便接受了这个事情。
虽然沉稳这两个字从表面上来说似乎不该和龙隐联系在一起,但前世的魔尊,比起眼下三百年前的龙隐来说,从性格到周身的气度上都要更稳重一点。
那不是世人一般意义上的稳重,而是在轻浮之下所掩藏的,哪怕面对天崩时也面不改色,好似窥探一切的游刃有余。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凤清韵面对前世龙隐时……能明显感受到那种被年长者逗弄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
他甚至在冥冥之中有种预感,如果是前世天崩前的龙隐,他绝对不会说出“我是幻境之中的虚妄”这种话来。
反而更可能说类似“本座可是为你降生的神明,自然无所不能”之类更加夸下海口的话……
总而言之,前世的魔尊身上多了股眼下龙隐身上没有的东西。
那并非短短三百年便能留下的岁月烙印,反而像是掌握了某种真相后的沉稳有余。
凤清韵虽有些迟钝,但莫名就是知道这话说出来,龙隐怕是又要不高兴了。
于是他最终选择了缄口不言。
可哪怕他不说,对面龙隐的面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见他竟像是在回忆后珍藏什么一样不愿开口后,龙隐更是忍无可忍,带着无边的酸气道:“那断了臂的丧家之犬,前世除了为你死之外,还做了什么,能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你不是为我而死的。”凤清韵下意识道,“……你是为天下人而死的。”
龙隐闻言第一反应的荒谬:“这话你自己信吗?魔尊,断臂后为天下人而死?”
凤清韵不吭声,半晌犹豫道:“其实幻境之后,从你天门外一剑败我到最终天崩,算起来,我可能只见过你十面。”
言下之意,对前世之人并没有那么了解,故而对前世与现世的差距,他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原本是安抚的话,可凤清韵说出口后心下却蓦然一颤,忍不住抿了抿唇。
龙隐听了倒是果真没那么气了,而后便随口道:“至少大典之前,本座见你就不止区区十面,更何况之后呢。”
——他一直在无人处一直注视着自己。
凤清韵闻言蓦然闭了闭眼眼,心下那根刺一时间扎得更重了。
不过龙隐继续阴阳怪气道:“至于到底见了多少面,等你的魔尊回来,说不定你就知道了。”
凤清韵听到他话里的醋味后,心下又没那么疼了,反而有些好笑地睁眼道:“你胡说什么,本就是一个人——”
“一个伺候你还忙不过来呢。”龙隐却挑了挑眉,“两个不是更好吗?”
此话一出,整个空间瞬间安静了下去。
凤清韵几乎是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像尊好看的玉偶一样不可思议地看着龙隐。
——这人怎么能如此若无其事地把事情就这样毫无遮掩地说出来?!
那些被故意压下去,好似无事发生一样的记忆就那么被人以这种戏谑又暧昧的口吻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