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警:攻前期自我感觉过于良好,经常会做一些显得比较脑干缺失的事情。
第2章
前一刻还是乐园,下一秒便成废墟。
韦嘉易侧躺安睡着,被怪异而猛烈的床榻摇动拖出睡梦,迷迷糊糊地去看,“嘭”的一声,身边的床头柜恰好倒了下去。
他惊醒,按着床坐起来,翻身想下床,竟踩到木地板上浮起的一层冰冰凉凉的黑水,见证了黑暗浪潮涌向岛屿的这一刻。
水迅速没到他小腿,里头似乎有坚硬的碎屑,有些扎脚,但没再往上涨。
这场景过于离奇诡异,他险些以为自己在做噩梦,双脚都落地,没找到拖鞋,摇摇晃晃地踩着水走向窗边。
窗在床对面的墙,和床隔了七八米。
他盯着窗子,向前蹚了几步,忽而像被从温水里拎进了冰天雪地,冻得全然清醒,因为他看见了窗外的一片海。
天空泛起一种寒冷的白蓝色。
所有原本棕榈树,花园,远处的房屋都不见了,只剩黑色的水面震荡着,闪起灰色的鳞波,一直延到远处的山腰,车顶和木块在其中漂浮,就像这里本便是海洋的一部分。
韦嘉易手脚僵硬,心里浮现出“山洪”和“海啸”,必须要逃跑的求生念头闪过,但该跑向哪,怎么跑,他一时想不起任何方法。
以前有过什么海啸危急状况逃生的演练吗?有没有老师教过,怎么一点也不记得。韦嘉易怔在原地,过了几分钟,水却似乎渐渐向下退了下去。
地板上聚起的水消失了,留下一片带着臭味的泥屑,窗外远处的山体似乎也多露出了一些,韦嘉易看到山顶隐隐约约有大片车灯闪动,不知是不是提前逃走的人群。
先找手机。
韦嘉易终于想到件能做的事,伸手抚平手臂上浮起的鸡皮疙瘩,走回床边,俯身用力搬起了倒下的床头柜。
手机被压在柜子下面,拿起来湿漉漉的,沾着脏污。屏幕碎了,还能亮,显示时间是凌晨三点,但信号只剩一格,他解了锁,尝试电话信息,都已无法发送出去。
韦嘉易找到了拖鞋,穿上走向房间大门。开门之后,他发现走廊灯全灭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便开了手机的手电筒,照向四周,只看见一片狼藉的地板和七零八落掉在地上的墙壁装饰。
“还有人吗?”韦嘉易出声,在空荡的走廊里产生微弱的回声。
没有人回应,他瞬间感到毛骨悚然,关了手电筒,开着门走回了床边,坐在床沿,脑中凌乱地想着办法。
韦嘉易的房间,位于度假酒店主楼建筑的顶层,房间面朝花园,窗不算大,且没有阳台。
他住的是唯一一间楼顶房,也是唯一不面海的房间。这是韦嘉易和李明诚聊天时,李明诚告诉他的。
李明诚说,这次来的宾客多,李明冕包下的整个酒店,几乎完全住满。
大部分宾客都住在别墅,只有婚庆公司和摄像团队安排在主楼。主楼的顶楼有泳池和行政会所,房间不多,都是园景。楼下的海景房都被其他人挑空了,李明冕便将顶楼这间园景房,安排给了来得较晚的韦嘉易。
李明诚骂李明冕势利,但事后再看,韦嘉易反而想感谢李明冕对他的怠慢。
若不是主楼建筑坚固,加上他住在最高的十二楼,他现在必定生死未卜。
海潮没多久就退了,韦嘉易这次过来行李不多,便没提箱子,只背了个登山包。包放在行李架上固定着,逃过一劫。
他收拾了行李,穿好球鞋,把房里的饮用水、食物和毛巾都塞进包里,背在背上,沿着走廊,走到底,推开了逃生楼梯的门。
酒店的电源全断,楼梯里的应急灯亮了,韦嘉易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来到大堂时,浓郁的泥腥味和臭味大盛,直冲鼻尖,而天色更白了,太阳似乎要升起来。
韦嘉易被这味道熏得胃部一阵翻涌,按着肋骨四下张望,室外橙色的光晕照了进来,原本豪华宽敞的入住厅已变成了黑棕色的沼泽,地面上横七竖八铺满碎裂的柜子、摆饰和不知哪冲过来的木头。
白色的沙发倒在地上,礼宾台不见踪影。
他问:“有人吗?”
没有回音,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忽然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低下头去,发现他踩到一条胳膊。
韦嘉易惊得双腿一软,跳开去,俯身抓着那条胳膊,把泡在泥里的人往外拉。那人是中年男性,棕人相貌,双睑紧紧闭合,穿着酒店服务生的制服。
制服本是原纸色的亚麻布料,已被泡得像一团烂泥,胸口别着一块名牌,写着“客房部 马里奥”。
韦嘉易俯身的角度大,沉重的背包向前滑,压到了他的后脑勺。因为突如其来的负重和眼前的景象,他的头产生一阵剧痛,他忍耐着,伸手搭在这位名叫马里奥的服务生颈部的大动脉上。
裹着泥浆的皮肤又湿又冰,摸起来像片干瘪的苹果表皮。韦嘉易的指腹没有感受到任何来自心脏的跳动,他背脊发凉,难以接受,又停留了许久,松开了手。
韦嘉易想让马里奥躺在更体面些的地方,把身体拖了一小段,放到沙发的靠背上,弄得自己全身是泥。
喘着气,韦嘉易觉得自己的神智已经不甚清晰,既更想要呕吐,又只想扶着什么或者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但他可能是这儿唯一一个四肢健全的幸存者了,得去看看是否还有人活着。于是他蹚着泥浆,走去沿海那一片别墅的方向。
太阳升到了海平面上,橙色球体的光还不算特别强烈,没有与天空完全融合到一起。
一夜之间,这座心形的浪漫海岛上漂亮的别墅区便几乎被夷为平地,细腻洁白的沙滩成了石头、贝类和灌木的坟场。
韦嘉易向前走,绕过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大的树干,不时开口大声询问,但没得到任何回应,不知是昨晚大家都撤到了山上,还是已经发不出声。
大部分建筑都已成废墟,唯独一栋最大些的,还留着几根柱子和两面墙,房间的顶没被浪潮掀去,摇摇欲坠地被支在上方。
韦嘉易往柱子的方向走了走,忽然听见微弱的声音。声音很低,像个男人,似乎有点耳熟,韦嘉易立刻问:“有人吗?”
“……有。”那声音在不远处,韦嘉易循声过去,看见在别墅的墙后,一棵未被卷走的树下,斜斜躺着一个人。
这人躺在一片大木板上,被泥冲得很脏,伤痕累累,但睡袍居然还穿在身上,带子也系好了。
他的左腿有些怪异地贴在地面,韦嘉易又靠近些,伸手就能扶到他的时候,他忽然抹了把脸,把脸上污渍抹去少许,韦嘉易认了出来,这是赵竞。
韦嘉易愣了愣,心里忽然浮现一句话:难得没被赵大少爷用鼻孔看着,差点没认出来。
这时,赵竞咳了起来,他咳得厉害,像要呕吐似的,韦嘉易怕他吐自己身上,赶紧往后退了一步。不过赵竞最终没呕出来,只是咳了许久,然后艰难地对韦嘉易说:“水!有水吗!”
听着快咳断气了,讨水却倒是中气十足。
韦嘉易沉默地卸下半边背包,拿出刚才从房间里带出来的水。
他本想直接给赵竞,但赵竞一副羸弱的模样,显然转不开瓶盖,加上赵竞既没死,也没有到命悬一线的状态,韦嘉易考虑到自己的未来事业,还是放低了姿态,替他把瓶盖转开,还坐到他旁边,体贴地问:“我帮你拿着喝?”
赵竞冷冷瞥他一眼,抬手拿瓶子,结果没拿稳,险些将瓶子滑下去,被韦嘉易接住了。
“你现在可能还没恢复体力,”韦嘉易在心中大肆嘲笑,表面轻松地维持和气,“我来拿着吧。”
“我坐不直怎么拿?”赵竞嘴上一点亏都不肯吃,身体已经借力坐了起来,但大概因为腿是真的瘸了,晃了晃,向韦嘉易倒来。
沉重的上半身就这样侧着压在了韦嘉易的肩膀上,韦嘉易没说话,赵竞也没说,就着韦嘉易的手喝了两口水,装作无事发生:“怎么就你一个人?救援的人呢?李明冕呢?”
“我不知道,”韦嘉易勉强耐心地一个个回答,“我醒过来就已经这样了,下了楼谁也没找到。”
“都跑了?”赵竞皱着眉说。
“……不是。”韦嘉易想到了他在大堂遇见的丧命的尸体,当时惊悸和空洞的情绪,又盘旋回到他的脑中,静了静,没说下去。
顿了顿,他告诉赵竞:“我看到山上有车灯,应该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援。”
“最好是。”赵竞没有表情说。
两人没话说了,由于赵竞将重量全压在韦嘉易身上,他们紧靠着坐在湿滑的木板上。太阳升的更高了,原本鲜艳的潟湖的成了棕色的泥潭,周遭是难以忽视的臭味和废墟。
韦嘉易没坐多久,肩膀便被压得生疼,看了他脸旁的赵竞的脸一眼。
赵竞的脸上有几道伤口,脏污反而让五官显得更为立体,鼻梁挺直得像石膏捏成。
睫毛密长,沾着泥水,眼睛有点像他的母亲李女士,但比李女士更长一些。嘴唇不厚不薄,唇角下挂着,英俊却很不好惹,像把属于一个被宠坏了的儿童的任性和不通人情带到了成年。
当然,赵竞会有这样的脾气,韦嘉易不是不能理解。
金字塔顶的出身,莫名就成功得让人难以置信的事业,一帆风顺的人生给了赵竞无需社会化的资本。韦嘉易听不少人聊起过,如今这间在行业内无出其右的科技公司,起初只是由于赵竞随手投资了一栋商业地产,但房产经纪没有及时帮他找到合适的租户,被压低价格让他心情不好,决定自己使用这栋地产才开的。
如此种种,这么一个无比幸运的人,追捧者永远熙熙攘攘,也很正常。
不过韦嘉易不是什么享受打压的贱种,只想混口饭吃,不喜欢觍着脸倒贴。他知道赵竞看不起他,平时遇到,都往远处躲,实在没躲掉才会顶着赵竞甩给他的脸色,客气问个好。
只是没想到海啸一来,韦嘉易第一个碰到的,就是赵竞,还是个活的。
韦嘉易收回目光,觉得头痛,不想再和赵竞像傻子似的待着,更不想继续现在这上半身相贴的尴尬沉默,试探着开口:“你还好吗,身上有哪痛吗?我看你身上都是伤。”
“左腿骨折了,别的没事。”赵竞好像不太想和他说话,简短地道。
“那要不你先在这里,我去找找轮椅,”韦嘉易想听的就是“没事”这两个字,马上提议,想先离开,“我想用轮椅推你转移到高一点的地方去,万一有下一波海啸,这里位置太低,很危险。”
“你又不是工作人员,去哪找轮椅?”赵竞脸色很差,毫不客气地问,“不会是想找个借口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吧?”
这人太难缠了,又莫名聪明,韦嘉易十分无语。
不过赵竞终究身份比较特殊,他惹不起,深呼吸忍辱负重:“怎么会呢,我是考虑到你腿走不了,有轮椅舒服点。不过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对这里不熟悉,肯定是找不到轮椅的。”
赵竞坐着也比他高些,一双冰冷的眸子垂着看他,好像看透了韦嘉易内心所想,也好像只是单纯的难搞。
看了韦嘉易几秒,他冷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放过了韦嘉易。
“不过这里确实很危险,”而后忽然话锋一转,“这样吧,你现在扶我起来,我们去靠近马路的地方等救援。”
赵竞脸上还有不少泥,但丝毫不影响他盛气凌人的气质,命令起韦嘉易更是非常自然。他好像不想亲自用手指接触韦嘉易,手缩了一点,缩回宽大的睡袍袖子里面,重重按了一下韦嘉易的肩膀:“快点。”又问:“你有鞋吗?”
韦嘉易毫无办法,从包里拿了拖鞋给他,肩担赵竞大部分体重站起来,无比后悔自己说要先走的提议。要是不说,他们可能还能在木板上多坐一会儿。
他扶着单脚行走的赵竞,从一片荒芜的别墅区,靠近几乎看不见路面的行车道。韦嘉易平时有健身的习惯,也做力量训练,但远距离拖行赵竞这样一个大个子,训练量还是超标了。韦嘉易累得冒汗,一边咬牙往前走,一边想,赵竞这体型,送去麻醉,恐怕都要收超重费。
最后路过路旁一个不知从哪来卷过的,正放着的长椅时,赵竞自己喊了停:“你先把我在这椅子上放下。”
“我右腿痛。”他的声音比方才还要虚弱。
韦嘉易瞥了一眼,发现赵竞的嘴唇都忍得发白了,立刻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低头一看,发现赵竞的右腿也有几道很深的伤口,可能是方才走路时用力过猛,撕扯到了,正在往下流血。
赵竞重重坐在长椅上,休息了几秒,韦嘉易忽而想起自己的登山包里有急救包,告诉了赵竞,而后把包放在腿上,拉开拉链。
“有急救包为什么不早说?”赵竞变得有点生气。
韦嘉易确实完全忘了,怀疑自己的内心可能根本没想好好救护赵竞,也有点心虚,装看不懂他的表情,态度很好地道歉:“对不起。”
他得往下翻找急救包,先把塞在上层的毛巾取出来,放在椅子上,余光看见赵竞把毛巾拿走了,便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赵竞拿着毛巾,用力地擦着自己的脸和手,一副受不了脏东西黏在身上、非常爱干净的样子。
但赵竞身上的泥浆大部分已经干住,很难擦掉,他便拿起矿泉水瓶,要往毛巾上倒。
韦嘉易眼疾手快地截住:“别倒。”
赵竞不悦地看着他。
“我们只有两瓶水,”韦嘉易很无奈,“还得给你冲伤口。”
赵竞更不高兴了,韦嘉易只能当没看见,把水还给他:“渴可以先喝几口。”然后拿出了急救箱:“我帮你的伤口消消毒。”
赵竞没反对,从鼻腔发出嗯的一声,韦嘉易拆了碘棒,给他消毒,用纱布贴上,还给他拆了一块饼干,让他垫垫肚子,最后再次提出,让赵竞待在这里,自己去找点水和物资。
“多拿几瓶水就能给你洗脸了。”韦嘉易敏捷地抓到了赵竞在意的重点。
赵竞一听,果然阴沉着脸,考虑了一会儿,才说:“好吧,尽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