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赵竞的眼睛,韦嘉易没有一点办法欺骗自己,知道赵竞猜到一切。没办法解释,解释都很假很多余,倒是脸皮忽然之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厚,韦嘉易张张嘴,出声问赵竞:“那你可不可以当我是买错了?”
赵竞大概没碰到过他这种人,表情也呆滞了一秒。
“你自己说要让着我的,”韦嘉易看他不说话,觉得按他的脾气会说不行,手有点颤抖,很轻地抓着赵竞的手臂,小声求他,“就当那天我真的和你求婚了,好不好?”
赵竞还没说话,韦嘉易身后的门又开了,主编说“怎么把自己锁在外——”,话没说完,看到赵竞,她似乎愣住了,没说下去。
韦嘉易觉得自己的表情不太好看,没回头,赵竞按着他的肩膀,越过他对主编说:“请问你们的照片审完了吗?”
过了两秒,主编才有点结巴地说:“审完了。”
“那我和嘉易先走了。”赵竞说。
赵竞伸手,把玻璃门拉了一下,关上了,而后才搂着韦嘉易往车的方向走。司机下车给他们开了门,赵竞先把韦嘉易按进去,帮他系上安全带,才去了另一边。
回家的路上,赵竞把和驾驶室之间的隔屏升起来了,一开始看着韦嘉易,抓住手,等韦嘉易也看他,他才亲了韦嘉易的脸和唇角,说:“自己笨得不行,东西不知道藏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又说:“我重新求吧。”
第40章
韦嘉易在业内一向以负责出名。没认识赵竞之前,常留到最后和电灯一起下班,从未像今天这样收工收得像逃难,除手机之外什么个人物品都没拿,连外套都是从赵竞那蹭的。
照片也有几张没审完。轿车离开了工作室所在的街道,靠近一条灯火通明的商业街,韦嘉易负罪感缓缓升起,拿着手机,想妥善地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
他先给小驰发消息,请他帮忙将物品和器材整理之后都带回工作室,而后开始编辑一条给主编的信息,表达歉意。赵竞仍没有任何边界意识,挤在他身旁,光明正大地盯他打字,评价:“这杂志主编看着脾气挺好啊,我一开口她就放你走了,你语气怎么还这么卑微?”
韦嘉易和他解释也解释不明白,主编倒是马上回了消息:“没事,嘉易。”
赵竞满脸写着“你看吧”,韦嘉易没来得及说什么,赵竞手机响了。
这时,主编又发来第二条:“你不告诉别人是聪明的。合作这么多次,你希望的话,我肯定会帮你保密。”
赵竞恰好坐直了接电话,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没看到主编的消息。他十分不见外地打开了外放,接起来叫了声“妈”。
“收到嘉易的礼物了,”李女士问,“你们什么时候到?”
韦嘉易听到李女士的声音,发现因为方才的突发状况,自己完全忘了要跟着赵竞去见父母的事,心中一惊。
“刚接了他,在回来路上,”赵竞说,“韦嘉易被杂志压榨,加了会儿班。”
挂下电话,赵竞大概发现他神色愣怔,以一副太了解他的样子开口:“就知道你一次记不住两件事,韦嘉易,你越过越像小孩子了。”而后得意洋洋道:“还好我考虑周密,下午就已经让人把礼物送过去了。快说,怎么感谢我?”
韦嘉易顺着赵竞顺成习惯,明明在想见家长的事,还是下意识侧过脸,询问,“你想要怎么感谢?”
赵竞看他几秒,好端端不说话了。
韦嘉易怀疑他在想什么不太好的东西,不过低头看看表,已经六点半,心里被愧疚和忐忑占满,感觉自己第一次正式见赵竞父母,已经要留下不好的印象,也没管赵竞的沉默,担心地说:“现在去是不是太晚了,第一次就让他们等我。”
“不会,”赵竞耸耸肩,“他们本来就吃得晚。”
韦嘉易仍然忧心忡忡,低头看看自己。这件黑色的羊绒外套是赵竞在西装外面穿的,对韦嘉易来说更大,明显就不是他的,看起来很不正式。他先伸手,把袖子挽了一圈,听到赵竞问:“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韦嘉易抬眼看着他,赵竞眼神随意,但是似乎真的在准备倾听,便忍不住吐露了心中那些有点上不了台面的紧张焦虑:“就是感觉有点仓促,外套都是你的,又不合身。”
“你要真担心我就找人帮你送一件过去,换上再进门,”赵竞提供一个解决办法,而后又说,“不过我家很热,你进去又得脱了。”
韦嘉易的忧心少了些,问他:“这样啊?”
赵竞“嗯”了一声,忽然问:“你今天怎么把自己裹这么牢?袖子都遮到这了。”
他靠近韦嘉易一些,右手莫名抓住了韦嘉易手腕,圈起来,指腹不断摩挲着,越收越紧,像个很烫的手铐:“收纳师都说你只有夏装,这你哪找出来的?”
“……因为我要遮一下。”韦嘉易想让赵竞别握了,又觉得赵竞今天对他这么好,不应该反抗,有点难受地搭着他的手背。
“遮什么?我不知道,”赵竞另一只手伸过来,把韦嘉易上衣的下沿拎起来一些,表情无比正直,“我看一下。”
“赵竞,”韦嘉易还是没忍住,感觉自己脸都被他气红了,叫了他的名字,抓住他的手指推了一下,“你说遮什么?”
赵竞才勉勉强强地收回了手,帮韦嘉易将另一个衣袖也挽了一圈。
前往赵竞父母的家,是一段不短的距离。赵竞有个突发的不得不开的电话会。
韦嘉易坐在一旁听得犯困,被薄软的外套包裹着,顺手把手揣进口袋。赵竞看到他的动作,无端端也伸了只手过来,和他一起钻进去。
口袋本来很空,赵竞的手一进来就挤得不行。韦嘉易有点无语,看了赵竞一眼,很想问他难道不觉得这姿势很别扭吗。但赵竞没看他,盯着电脑屏,耳机也戴得很好,仿佛手有自己的想法,他本人在专心开会。
韦嘉易曲着手臂,两只手在口袋里挤来挤去,手指摩擦着,觉得又热又幼稚,像韦嘉易和赵竞挤在一平米的房间,转都转不开身。过了一会儿,韦嘉易决定先逃,刚要抽出来,赵竞的手又动了动,把一个很小的东西套上他的中指。
金属质地,被体温捂得暖烘烘的,韦嘉易愣了一下,赵竞的手已经收回去了。口袋又变得又大又空,还有凉凉的空气进来。韦嘉易抬手看,看到中指戴上了一枚戒指,是他当时买的情侣对戒。
“我也买了个适合我中指的,”赵竞按了会议的静音,转头告诉韦嘉易,“我想过了,你平时要是不想戴无名指,可以戴中指这个,把婚戒挂脖子上。我把中指的戒指挂着,和你形成交叉对称,这样还是能完全配对。”
“……”韦嘉易发现赵竞是有点配对上的强迫症,买这买那,搞得家里好像是做戒指批发的。
但赵竞说出来的话,其实是妥协。可能因为他确实很聪明,有些事情韦嘉易不说他也清楚,所以没有再追问原因,也不像以前那么据理力争,接受韦嘉易的戒指有两枚,接受韦嘉易不是为了房贷在拼命工作,接受韦嘉易没办法像他一样坦荡的现实。
韦嘉易也不想总是让赵竞忍耐受委屈,所以还在想办法兼顾,在想到之前,先摘下项链,把婚戒换上。
终于重新来到像城堡一样的宅邸门口,韦嘉易跟着他走进大门,果然温度很高。韦嘉易把外套脱了,赵竞先接过去,递给一边的管家,牵着他的手,往里越过走廊,来到一个很大的会客厅。赵竞父母在长沙发上看新闻,见到他们,便起身。
韦嘉易第一次近距离见赵竞的父亲,模样很威严,赵竞和他像了三成,和母亲也像三成,余下四成像是自己长出来的。
刹那间,韦嘉易正在犹豫该用“赵先生李女士”这么客气的称呼,还是“叔叔阿姨”,赵竞回头看他,大概以为他紧张傻了,教小孩一样说:“叫爸爸妈妈。”
此言一出,赵竞父母也呆住了,两人还下意识交换了眼神。
看人脸色算是韦嘉易的擅长区域,立刻读懂了他们的表情,开口说:“叔叔阿姨好。”
赵竞被当面忤逆,有点不高兴,但很显然,除他以外的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李女士笑了笑,说:“嘉易,好久不见,我们先去吃饭吧。”
餐厅离会客厅不远,摆了一张长桌,四人对着坐,韦嘉易和赵竞一边。吃的是中餐,但各人都分了餐。可能是因为房间特别大,四周安静,而餐桌顶上的灯他以前拍照片见过,一组能买下他的家。这些看起来实在与他的生活相距甚远,感觉难以接近,他紧张到食欲不振,起初吃得很慢,又怕尴尬,赵竞父母问他什么,他都详细作答,以掩饰自己吃不下的事实。
赵竞的电话会很重要,此时还没结束,他自顾自戴着耳机听。他父母也不管他,专心和韦嘉易聊天。好在他们没问什么关于韦嘉易家庭的问题,聊得很有界限,渐渐地,韦嘉易没那么紧张了,说起大学时期的事,还有他的导师。
“我有收藏他的作品,”李女士笑眯眯地告诉韦嘉易,又忽然问,“你和赵竞那时候认识吗?好像以前都没听他说起过。”
“开完了,”这时赵竞突然插话,他终于摘了耳机,“那时已经认识了。韦嘉易一点都不主动,所以没机会变熟。”
韦嘉易听他胡说八道,不过没有反驳,善心地维护了赵竞的尊严:“当时学校也不近,而且他毕业比我早。”
“确实不太近,”李女士好奇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韦嘉易刚要回答,赵竞又开口:“还没吃完先少问几句吧,韦嘉易被你们吓得饭都吃不下了,开餐到现在一共吃了五口,是不是想饿死他。”
韦嘉易苦心遮掩的胃口不好被赵竞戳穿,只好埋头吃了起来。
饭后,他们一起回到会客厅坐了坐。
赵竞父亲说有关于公司的事,要赵竞和他单独去书房聊,赵竞一开始不情愿,说:“有什么事要换地方说?”
韦嘉易看出他是怕自己不适应,主动告诉他:“没关系。”赵竞才去了。
等他走了,李女士让管家拿了一个盒子出来,说是给韦嘉易的见面礼。韦嘉易打开看,是一块手表。
“我本来想不好该送什么,”李女士对他说,“前几天在拍卖册看到,我和赵竞爸爸都觉得很适合你。”
韦嘉易规矩地说了“谢谢”,她微微笑笑,眼角稍有几丝皱纹,拍拍韦嘉易的手说:“嘉易,你不用这么客气。”
李女士的手很温暖,戴着宝石戒指。她对韦嘉易说话的声音,不像和赵竞说话时那么洪亮,眼神也更温和些。韦嘉易自己对母亲的印象很淡了,看着她和赵竞少许相似的眼睛,好像窥见一种不属于自己的幸福的家庭。谈不上是很浓烈的羡慕,但有些怀念自己记不清楚的幼年了。
过了几秒,李女士又开口:“刚才赵竞在不方便说,但我不想瞒着你,其实去年合作之前,我就看过你的安全评估报告,职业经历和作品集,刚才我没问太多,也是这个原因,因为我们本来就已经了解了。”
可能是怕韦嘉易会产生什么想法,她说得简单直接,表情还有些凝重:“这是每次筛选新的工作人员,都会做的背景调查流程,不是针对你个人。”
韦嘉易实际上不意外,也完全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因为很早前甚至有背调电话打到他父亲上司那里过,这还是第一次有前客户愿意告诉他这件事,简直已是一种优待。他理解地笑了笑:“我知道的。”
“本来想给你一份赵竞的履历表看看,后来想到他肯定已经带你去过他的个人成长馆了,就没准备,”李女士神情轻松了些,又说,“我当时就觉得你是很好的孩子,团队最推荐另一个更有经验的的主摄影师,我自己私心选了你,现在想想,可能本来就是我们要做一家人的缘分。”
“而且赵竞自己没说清楚,天天只知道说什么结婚结婚,”她说到这里,突然皱皱眉头,道,“前两天我和李明冕爸爸吃饭,才知道当时是你把赵竞从沙滩边救出来,我们也没有好好感谢过你,我和赵竞爸爸都很愧疚。”
“赵竞不希望影响你的工作,我们也不想,所以你别有什么心理压力。”她让韦嘉易宽心,还说:“不用太顺着他,你别觉得赵竞看着没什么心眼,从小就特别会得寸进尺,你对他心太软,肯定会被他欺负。”
刚说到这里,赵竞就和他父亲回来了。
他比父亲高一点,脸上没什么表情,走到沙发边,俯身抓住韦嘉易的手,看了看他母亲送的手表,评价:“挺好看的。”而后把表拿出来,戴在韦嘉易手上,比了比:“有点宽,还得摘一节表链。”
他的手指不断碰到韦嘉易的皮肤,让韦嘉易有点紧张。他父母倒是见怪不怪,等他把表摘了放回去,李女士说:“嘉易明天还有工作吧?我就不留你们了。”
又有点诚惶诚恐地告辞后,终于回到赵竞的车里。进入幽暗的空间,刚关上门,赵竞就开始警惕地盘问:“刚才我妈把我支走之后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说我坏话?”
“没有,没说什么,就是送了我礼物。”韦嘉易这么说,可能因为虽然李女士把赵竞的个人特质告诉了他,但他自己面对赵竞就是没办法,想不顺着也很难,只好听过就算。
“是吗?”赵竞看起来并不是很相信,瞥了他一眼。
“对了,”韦嘉易想起来,对他说,“我刚才觉得叫爸妈还是有点奇怪,所以没有听你的话。你有没有生气?”
“我当然知道,”赵竞笑话他,“又没养过你叫什么爸妈,我看你紧张,随便说的。”
韦嘉易吃得少又能睡,赵竞接个电话的功夫,他在车上睡着了。
他身上披着赵竞的外套,头靠着椅背上,下巴微微仰起。睡了一会儿,面颊热得泛起一丝红色,不再是傍晚时不正常的苍白。
赵竞看了一会儿,伸手过去摸了摸。他动了动,没有醒,睫毛十分可爱地垂在皮肤上。韦嘉易的睫毛不是很翘,不过很长,像一种排列整齐的长绒毛。赵竞拿起手机,拍了几张,好像没拍多久,已经到了公寓楼下。
赵竞已发觉韦嘉易独自生活到产生了一种被工作规律驯化的迹象,车一停,他马上醒了,抱着赵竞的衣服坐起来,像下一秒要开工。
赵竞说“到家了”,他才“哦”了一声,温顺地跟着赵竞下车。
韦嘉易今天在赵竞家里也很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乖到父亲都和赵竞提意见了,觉得赵竞在关系里太强势。很显然,父母不懂他们,赵竞也懒得多解释。毕竟没人知道,傍晚在摄影棚楼下时,韦嘉易有多么在乎赵竞,多怕失去赵竞,就差黏在赵竞身上。
赵竞一想到韦嘉易的表情,马上开始策划他的求婚。
结婚、亲密之后,他们愈发了解彼此,连韦嘉易只买了情侣戒指的原因,赵竞也已经找到了。
如同韦嘉易在岛上就深深恋上赵竞却不敢表白,只能用工作麻痹自己一样,在买戒指时,韦嘉易也不是不想结婚,只是他是个特别胆小的人,又不成熟,不敢提出来。若不是糊里糊涂买错戒号,恰好买到适合赵竞的无名指的戒指,他们的关系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有一纸婚书的保护。
赵竞完全想通之后,对韦嘉易只剩下一种爱护的心情。不是原谅,而是理解;不是生气,而是怜惜。他准备尽快完成婚内协议的签署,成立信托,担下家里做决定的责任,也让这个比他不坚强些的另一半,像他一样,感受到婚姻带来的踏实和成长。
回到家,赵竞本打算和韦嘉易先聊聊这事,给他吃个定心丸。但韦嘉易还是太爱漂亮,一进门直奔衣帽间,检查他的衣柜。
“这么整齐,”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啧啧称奇,“感觉房间都大了很多。”
毕竟稳重,赵竞没说什么,走到他身边,陪他翻看着。恰好找到一件特别薄的,赵竞拎出来给他看:“这不是透明是什么?穿了都被别人看到了。”
“这件穿上之后真的不是透明的,”韦嘉易嘴硬不承认,虽然声音还是很温柔,手已经伸过来,想把它抢回去,“你不要老是说这些。”
这涉及到原则性的谁对谁错的问题,赵竞当然没给,把韦嘉易穿着的衣服往上掀,简单地说:“那你换上。”
韦嘉易没反抗,衣服被赵竞一扯,上半身露出来,有很多印子,胸前因为被咬得太久,还是微肿的,泛着红。难怪要穿这么宽松又从脖子裹到手臂的卫衣。赵竞看到,也愣了愣,承认自己昨晚确实有些过分。
“换就换嘛,我穿给你看好了。”韦嘉易没有生气,伸手要拿赵竞手里的透明衣服,眼中也没有反感。因为皮肤白,那些印记更为明显,像被赵竞虐待过。
他的手指碰到赵竞的手背,指腹柔滑温暖。赵竞没听清他说什么,韦嘉易自己忽然低头注意到,便没拿衣服,好像改了主意,碰了赵竞有些显眼的位置,轻声问了让赵竞忍不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