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说维诺手上带着的那条黑色细链,一看就是老大的。
于是他点开光脑进入直播间,敲下一段话,点击发送。
【让我看不起的,不是凭借自己的本事爬到帝国战力顶峰的人鱼将军,而是你,偷人皇位揭人老底的帝国皇帝。】
引起了不少网友的附和。
【很难不支持。】
【先天出身不会成为一个人低下的原罪,但人格品行上的低劣,就是一个人可以被钉上耻辱柱的铁证了。】
哈里森面色一青一白得,他没想到从众人处得到的反馈,竟然大部分都是对谭遇的支持,和对自己的贬低。凭什么!谭遇他只是一条能下蛋的人鱼啊!
他一条人鱼能懂什么!
直到现在,哈里森还是下意识地把人鱼放在低人一等的位置上。
就像他第一次见谭遇时,不管谭遇再怎么不甘,他还是跪在了老皇帝脚下——人鱼,天生就是要臣服于皇权之下的。皇权让他生,他就不能死。
维诺之前一直抱有着正面的期待,期待他们能够达成合作关系,但现在他是真的生气了。
皇帝不该把私人恩怨带进来的。
维诺很清楚皇帝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揭穿谭遇的身份。
他想让谭遇被整个社会凝视,用那种看待普通人鱼的目光和价值观,让所有人把谭遇看成一条社会职责是雌伏在人类之下生蛋的人鱼。
这种对人鱼和物化和浅薄凝视,让维诺极为恶心。
他冷冷开口,黑眸深不见光,“你这么就这么固执,这么坚信自己永远比人鱼这个种族高人一等么?”
哈里森脸上隐隐有疯狂的神色,抬手一拍桌子!
“这难道不是事实么!人鱼天生就是给人生蛋的,是用来延续人类的生命的!他们需要靠人类精细养着才能活下去!他们凭什么站到人类的脑袋上!”
这难道不是因为人类的恶意压制,人鱼才只能成为笼中鸟的么!
维诺彻底放弃和他冷静沟通了。
青年的眼眸一瞬间全黑,漆黑的瞳孔放大,属于人类的眼瞳一瞬间变得冰冷、充满兽性。人鱼王的意志瞬间冲破人类理智的禁锢,狂暴又冷厉地冒了出来。
他冷冷宣告:“人类和人鱼从同源出生,是什么让你们认为,你们和人鱼是不同的物种?”
“隔岸观火,永远没法感同身受。”
黑发青年张开双臂,无形的狂暴精神力从他身上骤然勃发,想着四面八方涌去。
“那就变成人鱼,浅浅感受一下吧。”
维诺此时仿佛站在了一个第三方视角,他又在自己之内,又游离在宇宙之外,从高处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
这是他曾经想到的一个最不想动用的方案,一旦动用,就不可避免地要给整个星系带来社会震荡。毫不夸张地说,一些地区很可能会直接停摆。
但没想到还是要动用了。
没关系,那就震荡吧!剧烈地震荡吧!
震荡过后,他要这世界为他改变!
第243章 老天爷啊,他们长出了一条带鳞的尾巴!
此时直播间的网友们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正在抓紧分秒争相发弹幕。
【维诺什么意思,变成人鱼?是指让人类变成人鱼么?】
【开玩笑吧,他也没那个本事啊,星际那么多人类呢。】
【快,快把我变成人鱼,这个逼班我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有了鱼尾巴我就有正当理由请假不上班了!】
【你小子,油盐不进是吧?为了躺平也是彻底摆了。】
【笑鼠,小心你们求仁得仁。】
不管直播间的人在说什么,都阻挡不了维诺接下来要做的事了。
他直接打开了一直以来包裹住自己意识体的那层精神膜,和精神海中无尽的人鱼意识体相融,历代人鱼王所积攒的精神力如同海水倒灌,融入进他的精神体中,再经由他扩散出去,瞬间扩张至整个星系——覆盖住所有的人类和人鱼。
顶级精神力的蔓延速度甚至比光速还要快,所念及所达。
几乎是在瞬间,玫瑰星系里所有人类都感到一阵悚然,他们的精神世界被强行侵入。他们没有精神力的概念,所以那种感觉很难描绘,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有一把刀撬开了他们的脑壳、伸进去肆意翻搅一样。
是超越常人所能忍受的、能直接把人逼疯——字面意义上的疯掉的疼痛。
蜂鸣声和尖啸声环绕在人们的头颅中,无法摆脱,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被人强行灌入脑中,好像他们就是记忆中的主人公一样,辗转在不同人类身边,经历着某条人鱼轮回噩梦一般堪称悲惨的一生。
从出生开始,视线还模糊的时候,被注入针剂,接着意识就好像罩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人鱼可以接收到外界的一切恶意,但却无法表达。
他们被塑封在了一层看不见的透明膜里。
只有情绪极度激烈的时候,才能刺破那层膜,艰难又嘶哑地哭喊出来。
但长久不用的声带和舌头根本无法支撑人鱼说话,他们口齿模糊,被人耻笑、被拽着头发拖行在地面、被当成毫无感觉的牲畜,被不同的人轮流发泄。
能赖以生存的,只有被人甩到面前的、连味道都尝不出的肉糜。
一段生命结束后,接着还有另一段生命的开始,变化的是每次新生后遇到的人,不变的是从两脚人类那里接受到的蔑视。
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对人鱼好的人类,但这种人太少了。
就好像一个人赤脚行走在刀山上,偶遇了一小片柔软的花瓣。花瓣很美很柔软,让人心生慰藉,但抵不过脚下万千刀尖带来的痛。
……
那些记忆是如此清晰,甚至到了扰乱人心智的地步,恍惚间让人认为,自己就是那些记忆片段里的那个主人公。
人们控制不住地丢掉手中的东西,以一种自我防护的姿势死死抱住头颅,身体紧紧蜷缩在一起,试图缓解这来自身体内部的疼痛,发出痛苦的嚎叫。
办公大楼里、街道上、居民住宅里、甚至空中飞行的飞行器中,随处可见倒在地上翻滚哀嚎的人类。
天上的飞行器失去了人的手动控制,开始进行自动驾驶模式,但有些飞行器被挣扎的人类碰到了驾驶按键,便一头栽向大楼,在半空中炸出橙红色的火花。
有些人类翻滚着从痛苦中睁开眼后,就能看到自己的腿骨在合并。裤子在挣扎中被蹭破,然而那双合并融合到一半的腿,才是真正让人惊恐的噩梦。腿骨向中间并拢,腿部内侧的肉被骨头挤裂,断口处血肉模糊地贴合在一起,皮肤上冒出半透明的鳞片,包裹着即将碎裂掉的肉。
之前打过针治疗过鳞屑病的人,本以为此生不会再看到身上冒出鳞片了,此时看着腿上比别人更快更整齐地冒出的鳞片,不由得想再次晕过去。
老天爷啊,他们长出了一条带鳞的尾巴!
这真的不是什么白日做梦么?
一瞬间,头脑中悲惨的人鱼经历和身上这条长着鳞片的怪异鱼尾融合起来,有人真以为自己就是记忆中的人鱼,开始抱着身边随便什么东西呜呜痛哭;有的环抱着自己,以一种十分捂住的姿势蜷缩起来,就近缩进身边的桌子下面、或者箱子中,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异变只涉及到男人们。
帝国的女性们茫然又害怕地躲闪到一边,惊恐地看着自己平时高高在上的丈夫恋人疼得满地打滚,边打滚边撕裂裤子,肌肤长出鳞片,光裸的腿以一种看起来让人牙酸的方式融合起来,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它们捏到了一起一样,但他们肌肤上冒出的鳞片,却将他们的肌肤划出模糊的血肉。
什么怪物!她们恐惧地不敢凑近,只慌乱地掏出光脑试图拨打求助电话——然而救助站的工作人员,也都甩着尾巴在地上扑腾呢。
维诺看了一眼自己这边满脸泪痕、看着自己身上长出来的鱼尾巴怔愣的谈判官,以及抖着手也要爬到夏铭钰身边、把他搂进怀里的查尔斯亲王,轻叹一口气,分出几条精神触手,帮夏铭钰重建了他的精神核。
至于查尔斯亲王……让他自己恢复吧。维诺此时的情绪颇有点淡漠,他想到,也许夏铭钰会喜欢养一条金尾人鱼。
被维诺的精神力覆盖到的人类可以说是陷入了噩梦之中。
而同样的精神力落在人鱼身上,反而起到了相反作用。
他们的精神核被重新构建、凝结,被摧毁的神智重新构建起来。过往的经历和记忆并不曾遗忘,所以人鱼们凝结出双腿后,迟疑地走出了水池。
然后盯着家中凄惨哭嚎的饲养人——哦,现在是有人鱼尾巴的饲养人了,陷入了沉默之中。
有的人鱼选择上前去扶倒在地上的饲养人,笨拙地安慰;有的人鱼看了一眼地上的人,给自己套上衣服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住所;还有的人鱼阴郁地注视着给曾给予他无数痛苦的饲养人,转身进入厨房,握住了锋利的餐刀。
海茵斯彻和帝国会谈的直播间,好一阵没人有说话了。
直播镜头固定在双方会议桌上,从刚才开始,视频画面内的人就挨个抱着脑袋跌落到桌面以下了,直播间里只能听到不同人的痛呼惨叫,却看不到人。
只有两边的空桌子,面对面立着。
直播间开始零星地飘起弹幕来。
【转化个鱼尾巴而已,这就惨叫成这样?】
【我当时被傻叼用小刀挖鳞刮肉的时候,都没叫这么惨呢嘻嘻】
【人类,真不禁艹,哎】
【这还是有王给加持,帮着他们一起转化过来的。当初我们转化的时候压根没人帮,都得自己熬过来】
【身边有同事正躺在地上嚎呢,一边嚎一边问我为什么没事。搞笑,老子是先前受过这个罪了好吧,怎么一副我偷偷作弊的样子。】
【就是说,大快人心!但好像又没那么快乐。】
【有点难过,我们本来是同组的啊,只不过有人先用人形出生,有人先用人鱼形态出生而已。怎么就落到同族相害的地步了?】
直播间里开始说话的,是经过转化环节、已经顺利转化为人形的人鱼。
这是什么东西!哈里森死死盯着自己的下半身,小指发颤,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他从剧痛中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的下腹连接着一条丑陋畸形的鱼尾,鱼鳞闭合得并不完美,粘液和血液从鳞片缝隙里流出来,在光洁的地面上蹭了一大片。血液被鱼尾粘液稀释过后,涂抹在地上显得格外狼狈。
他看了一圈,屋内其他几个人也都长着丑陋的鱼尾。
这东西他曾经见过,在那些患有鳞屑病晚期的患者身上,那些人最后趴在水池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眼神,他至今还记得。
可为什么,这种东西怎么会长到他身上的!皇帝眼底崩出血丝,惶惶游移着眼珠,试图从刚才突然大量的外部记忆中回过神来,再次找回自己的理智。
维诺……是维诺!他是什么妖怪,怎么会把别人变成人鱼!
解刨他,绝对要解刨他!挖出他的脑子研究,看看他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至于他隐约感受到的那股对某个存在本能的恭顺……放屁!这辈子除了他皇帝老子,他还没恭顺过谁!
给他变个鱼尾巴就想让他臣服某个连脸都没见的家伙?想得美!
将那股微妙的顺服意志压下去,带着对维诺强烈的恨意,哈里森抬起一条胳膊,一手扒住桌面,将自己格外沉重的身体撑起来,准备跟维诺当面对质。
没关系,只要他坐到椅子上,有桌子挡着,对面的维诺是看不到他狼狈的样子的。
厚重的会议室门“吱呀”一声,被人缓缓推开了。
哈里森起到一半,被声音吸引过去,扭过头去,眼底带着疯狂的恨意。
推开门的是皇后,她脸上还带着小心翼翼的慌乱和担心,颊边微红,头发从梳理整齐的发髻中微微散开,裙摆的褶皱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