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皓,”县令问道,“你可知罪?”
江皓冷汗直流,老老实实的说,“草民认罪。”并在认罪书上画押。
“好,姜公子你且先退下,”县令道,“第二位原告,请诉说案情。”
讼师站出来道,“同样是四月二十五日,有一家饭铺开张,江皓在蛋羹中下毒,毒死了西城吕氏,证物便是从青山食肆内搜出的‘寂灭散’和那碗有毒蛋羹。”
衙人端上证物寂灭散和蛋羹,还不等县令发问,江皓就叩在被告石上,“草民冤枉!毒死吕氏的寂灭散不是我下的!”
县令道,“你口称冤枉,可有证据脱身?”
“我……我……”
江皓神色慌乱,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若是他有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又何苦在那牢中蹲满三日?
县令经验丰富,一看江皓的神色就知道他无从抵赖,刚要敲惊堂木结案,就听到门口有人高呼,“冤枉啊,我儿是冤枉的!”
围观百姓中挤出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衙人们拉都拉不住,飞扑到堂上来。
“娘!您怎么来了?”江皓看到妇人后顿感委屈。
“我儿,瞧你都糟践成什么样了?”妇人心疼的摸了摸江皓的脸,将他抱在怀里,瞪着堂上的县令道,“我儿是冤枉的,他绝不可能杀人!”
县令先是悄悄看了眼旁听的江城主,见江君禹脸色阴沉,便轻咳了一声,“夫人,你可有证据?”
“我不知道什么证据不证据的,”妇人竟当堂耍赖,指着江君禹的鼻子道:
“我只知道江君禹你这个小人,枉皓儿喊你一声五叔!当年你江君禹家道中落,在青山食肆中蹭过多少饭?你进京赶考,我们家出钱出力,何曾亏待过你!你如今竟翻脸不认人,我几次上门避而不见!你不过是仗着你哥去的早,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有什么脸坐在那里!非要我这个做大嫂的跪下来求你吗?!”
围观百姓们顿时一片哗然。
江君禹被骂得面色铁青,江皓也哆嗦着拉了拉母亲的衣角,小声道,“您别说了……”
“今天谁也动不了你!”妇人如老母鸡护崽一般将江皓紧紧搂在怀里,怒视着众人,“若你们要我儿的命,我今天便一头撞死在这里!”
但江君禹偏偏不吃这套,冷声道,“来人,把她给我拉开!”
衙差们得令后强行将妇人与江皓分离。
妇人被拉开后还跳着脚骂江君禹,“江君禹,你丧尽天良你!你是故意要我们江家断了香火,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大哥……”
“扰乱公堂,把她的嘴给我堵上!”江君禹冷冷的说。
衙差们闻言,拿出一团破布塞进妇人嘴里。
妇人被扭着胳膊拉在一旁,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双目赤红瞪视着江君禹。
江皓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你们别碰我娘……五叔,您就高抬贵手,放了我娘吧!”
“别叫我五叔!”江君禹对县令道,“继续审。”
县令有些汗津津的,只得继续道,“江皓,你既没有证据证明清白,那就……”
“诶,县老爷,”一直旁观看热闹的姜栾突然道,“被告人还有讼师没说话呢。”
“……”县令闻言奇怪的看着他,“被告人还有讼师?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姜栾笑了笑,“区区不才,就是在下。”
“……”
他这话一出口,堂内堂外的人都看傻了眼。
江皓更是傻呆着望着姜栾,鼻涕流了一地都忘了擦。
县令扶额,“姜公子,你不要跟我开玩笑。”
“我没有在开玩笑啊,”姜栾纳闷的说,“应当也没有哪条律令规定,禁止原告变讼师吧?”
县太爷在心里狂吼——那是因为从前就没出现过这么离谱的事!
“江城主……”县令下意识向江君禹求助。
江君禹一脸沉思之色看着姜栾,对县令道,“公堂上您最大,您判吧。”
县令点点头,只得对姜栾道,“姜公子,那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姜栾走下原告石,站在江皓身边,“我今日就是要论证,毒死吕氏者,另有其人。”
他说这话时,眼睛看向了公堂右侧。
夙平郡王被姜栾看的心里“咯噔”一下,花朝更是一脸慌乱,莫非今天请他们来的人是……
“你要替江皓脱罪?”县令摇头哭笑不得。
“不仅是替他脱罪,”姜栾慢条斯理道,“我还会指认真正的凶手。”
县令道,“姜公子,你说吧,有什么证据证明害死吕氏的毒不是江皓下的?”
“我有一个人证。”姜栾答道。
“人证在何处?”
“人证就在堂上坐着,”姜栾道,“便是江城主。”
“……”江君禹一脸困惑的说,“我是江皓的人证?”
“没错。”姜栾点头道,“蛋羹因为是为孩童准备的,不能放凉,所以我安排厨房的人要随时更换。江城主,你是否记得当日,江皓一直在你身边跟随,所以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朝蛋羹中下毒?”
江君禹聪明一世,竟忘了这茬。
他沉思片刻,没有说话。
姜栾笑道,“若是您记不住江皓是否离开过您身边,还可以问问您身边的影卫,我记得当日至少有三人在场。三双眼睛,必不可能看错。”
“姜栾……”江皓知道自己这次有救了,吸着鼻子十分感动。
江君禹注视着姜栾,“那最大的嫌疑岂不是来源于你家饭庄的厨房?”
“毒,也不是在厨房里下的,”姜栾就料到江君禹会有此一问,转身端起蛋羹,“诸位请看这碗蛋羹,若是仔细观察,可以看到被倾洒的寂灭散粉末,是悬浮于蛋羹之上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双筷子来,将蛋羹从中分开,“蛋羹中部、以及碗底没有颗粒存在,若是一早就制作于蛋羹中,绝不可能是现在这样子,所以是端出来之后被人下的毒。”
如此一来,江皓与有一家饭铺的嫌疑都被洗清了。
“那是谁……”县令忽然想起姜栾说会指认凶手的话,“难道真凶你已经抓到了?”
“也差不多吧,”姜栾点点头,“因为凶手也在现场。”
他抬头看向脸色惨白的夙平郡王,“郡王大人,您说是吗?”
姜栾话一出口,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县令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夙平郡王,冲姜栾喝道,“姜公子,你可不要信口雌黄!”
“我既然有此一说,必然是有证据的,”姜栾道,“先前认定江皓有罪的物证,那包寂灭散,既然不是江皓所有,自然是有人放进去。”
他朝堂外道,“麟哥,你把人带进来吧。”
齐绍麟拎着两人早已在堂外等候多时。
此刻他挤开人群进来,便丢了浑身脏臭的两个男人在地上。
夙平郡王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好,花朝更是脸色苍白,下意识的扭头想要逃窜。
地上的两人一身破布滥衣,如同乞丐一般,两只眼睛都是瞎的,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们是谁?”县令疑惑道。
“我虽然没有抓到将药包放进青山食肆的人,却抓到了药包经手之人,”姜栾道,“夙平郡王,你可认得?这两人倒是聪明,为了防止被你杀人灭口,化妆成了乞丐躲在乞丐堆里,确实难寻。”
“对,对,都是他们让我们做的!”
两个人担惊受怕许久,跪在地上不断磕头,主动承认,“那日一个叫花朝的姑娘来南市雇我们,把一种叫做寂灭散的药包藏进姜公子的住所,后来我们发生意外,她就把药包收回去了。”
“你们胡说!”花朝发出刺耳的尖叫。
“是不是胡说,去南市一问便知,”姜栾道,“这俩人是盲了,南市许多摊主可是没盲的。”
“是你陷害……”
花朝还没说出下文,就被夙平郡王一巴掌扇倒在地。
“你这个丫头,居然背对着我做下如此恶毒之事!”夙平郡王愤怒的说,“我岂能容忍你!”
花朝被他这一巴掌扇花了脸,从堂上滚下来,正好滚至两个男人脚边。
花朝一抬眼就看到两个人脸上两个血洞,吓得尖叫后退,“你们别过来!”
“真是疯了。”夙平郡王无奈摇头。
姜栾知道夙平郡王又是故技重施,推花朝出来做挡箭牌,便笑着问道,“郡王您不知情?”
“自是不知情的,”夙平郡王看着姜栾,“那俩人也说了,是花朝去南市雇的他们,药包也是花朝给他们的,关本郡王何干?”
“那三日前……”
“三日前,本郡王带着儿子已经离开,”夙平郡王冷静的说,“花朝单独要求留下,没想到竟干这些害人的事。”
明眼人都知道,寂灭散这种毒药,花朝一个小丫鬟怎么拿的到?
但这次夙平郡王做的很干净,从头到尾都命令花朝执行,自己并未插手,的确没有直接证据可以指证他。
姜栾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看着夙平郡王。
此时花朝爬了过来,拉着夙平郡王的裤脚,“郡王,你不能舍弃我啊,郡王……”
“你害死了一条人命,让我怎么救你?”夙平郡王将花朝一脚踹开,转而对江城主道,“花朝虽然是我的人,但毕竟人命关天,烦请江城主秉公办理。”
江君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郡王,这案子还是得有县令大人断案。”
夙平郡王被他那冰冷的眼神激了一个哆嗦,知道江君禹似乎不再信任他了。
原先被衙差拉着的妇人得了机会,扯下嘴里的布团,冲出来对花朝拳打脚踢,“原来是你这贱人要害我儿子,贱人,贱人!”
她对着花朝的脸又抓又挠,花朝被踢的吐血,躺在地上哀哀的求饶。
夙平郡王不敢再看,转身就要离去,却见姜栾正看着自己。
“姜栾,”夙平郡王神色复杂的看着姜栾,“你很好。”
姜栾冲他作揖,“多谢郡王夸奖。”
夙平郡王失了花朝这个得力助手,只得咬着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