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恂爬起来, 又揉了一把眼睛,本以为是蜥兽的血黏住了眼睫毛,但没想到其实是他自己的, 摸到一个伤口后痛得直倒气。
行哥啊。
纪恂捡了根粗枝当拐杖,苦笑着心想你给我省一点心吧,这种情况, 就别添乱了。
纪恂往那边慢慢拐瘸走去。
真找到的时候,纪恂颤巍巍看着远处, 惊心震撼到他永远会记得那个画面——
傅书行像个血人,混乱的精神力罡风在千米外就生人勿近。
纪恂的精神力找不到缝隙钻进去。
可他能感觉到将军也困兽一样,每一声咆吼都比前一声更愤怒绝望。
纪恂想错了,将军是傅书行的精神体,他放在自己身边还能用精神力时不时安抚一下, 放回到傅书行这边,那不是两个一起疯吗?
“行哥!”纪恂冲远处还在无差别厮杀的人喊, 声音破啰一样。
这喊声虽然很小。
但哨兵的五感灵敏,如果想要听,肯定是能听见的。
战斗中的人影却连一瞬都不曾停滞,一群蜥兽群起攻之,下一秒被精神力罡风瞬间弹开,远一点的击飞,近一点的肠穿肚烂。
远远的,纪恂看到傅书行唯一顶天立地站在那,他喘着气,背脊狠狠起伏。
看起来情况好像还没特别糟。
纪恂还记得以前傅书行陷入狂躁期的样子,吓死个人,今天看起来挺冷静的。
尽管精神力感觉起来似乎已经疯了,将军也像是疯了。
傅书行却没疯。
这么想着,纪恂想趁一群蜥兽还没爬起来时,过去把哨兵带走。
却见那停住不动的那人忽然转头看来!
那眼神,比修罗还凶煞。
纪恂被震慑住,但下一秒想的却是——哇嗷,酷。
然而下下一秒就不感觉酷了,前一刻在几百米外的哨兵以瞬移般恐怖的速度来到自己面前,那脸上紧绷眼神地狱使者般,没有半点情感,直接往他脖子掐来!
那是一只血液还在往下滴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掌宽大,掌风更是凌厉!
本来就摇摇欲坠,强撑着一口气才到这边的纪恂根本不可能躲开这一击。
也挺好。
纪恂没多怕,他想,反正也没办法活着走出去了。
痛快死在行哥手里,总比被蜥兽大卸八块好。
希望行哥就这样疯到死。
不记得错手杀了他。
纪恂是真以为自己要死了,但那原本能在零点一秒内像掐葡萄一样掐断他喉咙的虎口,落在他脖颈上,却没拧下去。
黏稠的血液,还带着杀死蜥兽时溅上的□□的腥臭味。
纪恂吞咽时都能感觉到他手掌冰凉的温度,一时毛骨悚然。
果然杀死你,和先摸你再杀死你,这可是两种概念。
纪恂抖着染血的睫毛喘着粗气刚睁开眼,忽然感觉面前身影一闪,紧接着身后一热,高大赤膊的身影从身后包裹住他,一条蜥尾从后贯穿而来!
“噗嗤”,那是□□被捅破的裂帛声。
温热的血液在瞬间变凉。
纪恂瞳孔地震,只听得远处白虎痛苦咆吼一声,顷刻间消失于视野。
而偷袭的那只蜥兽也在强大的精神力压迫下直接被碾成血雾,彻底消失地无影无踪。
“行哥!”纪恂只来得及喊一声,身后高大如山一般护着他的人,也如山崩一样无力地倒塌下来。
那一刻,于纪恂来说跟整个世界塌了没任何区别。
傅书行胸口的血窟窿涓涓涌出鲜血。
骇人至极。
纪恂反应极快,哆嗦着把自己身上的作战服脱下撕成布条帮他暂时性止血,再咬牙将人扛起来。
他力气不算小了,可哨兵像是山那样沉重。
纪恂扛着人才走两步,膝盖一崴,原本就受了伤,此时一截白骨尖生生戳了出来。
纪恂痛得两眼发黑,齿关紧咬,腮帮子直哆嗦,用了些精神力止住大量的疼痛,才蜡白着一张脸,费劲地将人一点点拖离尸山血海的战场。
蜥兽的战斗力在夜晚有所降低。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在另一端的蜥兽以为杀死区区两个人类不需要派多少数量过来。
纪恂一瘸一拐走走停停将傅书行拖进附近一个山洞。
他绝不可能再将人带回原来的山洞了。
路途那么远,乌漆嘛黑的夜,冷风刺骨,体力不支,百分之百他还没到山洞就死在半路。
这个山洞还好,外面杂草茂盛,可以挡住气味。
才这么想,草丛窸窣。
纪恂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基本是没办法辨别是什么了,但大王身形出现的那一刻,他还是瞬间湿了眼眶。
一个人能死撑。
有了同伴就不一样了。
变得脆弱,当然,也更容易坚持下去。
纪恂把傅书行拖进山洞里,点起一个小小的灯,再到洞口抽了根草心搓热揉软,从作战服的袖口上拆下铁丝做圈穿过。
有点草率但没其他办法。
要先把伤口大致缝合,让血止住。
不然哨兵再逆天的修复能力,也不可能给你填回去一个大窟窿。
纪恂其实很害怕,自从从军以来没这么害怕过。
恨不得不顾形象嚎啕大哭。
他以前本来就爱哭。
可现在,他却冷静得令自己都害怕,“一针一线”穿过,每次下手穿过皮肉都稳准狠。
帮傅书行处理好伤口,又去摸他的鼻息。
不知道是他手凉还是什么,探不到一点。
纪恂又拖着断腿,趴到他的胸口上,他想听一下心跳声,但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到,好像有,又好像是自己的幻觉,就在这样的反复中,他眼皮无力地合上。
山洞里两人叠靠在一起。
双双昏迷。
此时,原本只有一点光源的山洞里蓦地燃起一个火堆,燃了火堆的黑曼巴蛇又游移到山洞口,嘴巴一次又一次的叼过干燥些的草木进山洞盖在两人身上。
再一点一点将山洞掩盖回去。
蜥兽没本事嗅着找过来。
做好这些,黑曼巴蛇来到两人身边仰头看了看,又游走到山洞门口,警惕着外界的动向。
第二天,纪恂先醒来。
他发觉自己趴在傅书行怀里,对方四肢冰凉,嘴唇苍白,还是前一晚的躺姿。
他伸手探,有气儿。
纪恂眼眶一热,还有气儿就好,哨兵变态的修复能力,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死。
纪恂腾挪起自己的腿,疼得大汗淋漓,痛苦的捂嘴嚎叫。
嚎叫到中途还要去看一眼哨兵,确定他昏迷中不可能听到,然后才持续捂嘴嚎叫着将露在外面的骨头戳回血肉里,再把自己的断腿绑住木头条固定。
一番下来,跟死过也没区别了。
纪恂重新倒回傅书行身上,脸一块血迹一块污迹,唯一露出的皮肤白得可怜,他大口喘气,说:“他妈的,等老子,老子好了,非把那群变异蜥兽全部撕烂!撕粉碎,拼都拼不起来!”
汗淋淋过完嘴瘾,纪恂轻呼着调整呼吸,歇了好一阵。
大王叼着野果来了。
纪恂摸摸它,吃了两个生津止渴,又将果子往衣服上蹭了蹭,再塞到傅书行嘴里。
这擦了比没擦还脏。
哨兵没吃,薄唇上滚了一圈,牙齿紧闭,塞不进去一点。
纪恂于是拿回来自己嚼吧嚼吧,嚼烂了吐到手掌心里,掰开哨兵的两排牙,硬是给他塞进去,白着脸嘿笑,“行哥,吃我口水,是不是气死了。”
傅书行闭着眼没说话,眼睫都没动一下。
纪恂等了等似觉得没意思,又拿起两个果子啃嚼,再依样画葫芦给他喂。
进食才能有体力,有体力才能更快恢复么。
纪恂靠在山壁上。
山洞内黑暗,虽然亮着火把,但外面一点儿光漏不进来。
不辨朝夕。
只能从偶尔的地动山摇以及蜥兽的“吟唱”声中,知道虫洞还在送变异蜥兽过来,而之前死在傅书行手里的蜥兽,这会儿应该也已经基本复活了。
外面遮天蔽日,已经彻底被蜥兽占领,出去就会被捅成筛子。
还是老实待在这吧。
最后联邦军队过来把星球毁了。